《零号病院之时间》素清澜

2、时间错位

　　----“我教你跳舞好不好？”
　　这句话像一个梦魇一样让颜念予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半分钟内仿佛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尹瓷，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
　　人格分裂？不像啊，至少目前他还没表现出什么攻击倾向。
　　因为今天受伤突然就受了刺激？这倒是有可能，说不定这人警察也没当上多久，早上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真刀真枪的实战，加上自己又挂了彩，一时半会儿脑子出了什么差错把自己当成他的家人---比如妻子或者儿子之类的人也说得过去。。。
　　这边颜大医生脑子闪过千万种念头，飞快思考有什么防止他突然发疯或者失控的方法，那边尹瓷却一边站起来一边笑弯了腰。
　　“哈哈哈，吓到你了吧？”尹瓷的脸上全是一副幸灾乐祸加上阴谋得逞的表情，他像心情大好一样哼着轻快的小调笑着拍拍颜念予的肩膀说：“怎么样，这个笑话不冷了吧？”
　　什么呀！颜念予有些火大，这人觉得装精神病很好玩是不是。他恨恨地灭了烟，嘴巴里重重地蹦出一个“切”不甘示弱地回击：“我说尹警官，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你刚进来的样子差别那么大，别真是精神病啊。嗯嗯，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还真有可能。。。”
　　尹瓷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散散地落在露台上那个少年的身上，他的侧脸非常非常美，处于十八九岁还没有完全长开来的年岁，静静坐在那里和整个世界隔离开来，那把伞以外的任何事物都不在他的世界里，他的世界也只有一把伞。
　　“抱歉了医生。”尹瓷再次恢复了正常的，一个符合长相清俊的人民公仆的声音。
　　“只是刚刚提到了我的朋友，呐，就是我说的那个时间错位症患者，所以才想吓唬吓唬你，没有别的意思。”尹瓷温和地笑笑，掩藏掉刚才那点狡黠的调皮。
　　颜念予也平静下来，刚才一直感觉的怪异和压迫也消失了，他又摸出一支烟点上，右胳膊懒懒地撑在脑袋上，吊着那双本就很细长妩媚的眼睛继续那种事不关己的声音。
　　“那个啊，可是很麻烦的病呢。”他眯了眯眼睛感叹了一句。“患者的精神无意识地游离于生命的各个时间段之中，他的精神年龄毫无逻辑的变化，就像一生都在时间隧道来回穿梭。”
　　尹瓷听得入神，微微的惊讶让他张开了嘴巴。
　　天台上有些起风了，少年的病号服被吹得起起落落，他却始终认真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下面，无论是散落在颈侧的头发还是被风吹开的后摆都不能引起他的任何动作。
　　“举个例子吧。”颜念予觉得理论还是有些难懂就解释道。“比方说，假设你在患者40岁那年认识了他，两年后他的精神年龄倒退回了30岁，那么以他的立场来说，你是10年后才会遇到的人。所以有关你的记忆会在他的大脑中自动封存，直到精神年龄再次回到当初与你的40岁或40岁以后。”
　　“这种发病情况，老化还好，如果年龄倒退的话，你那个朋友八成早就已经不认识你了。”颜念予一口气说完，累了似地吐了一口烟。
　　尹瓷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颜念予见他那么郁闷的样子，难得发善心地走过去安慰道：“我说老兄，你也别太在意----”
　　可是尹瓷还是一副沉浸在想到从前朋友很有可能不认识自己了的悲伤中的样子，颜念予了然地耸耸肩膀指着外面说：
　　“就像那小子，从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而且不是一般有钱哦。”天台那里的阳光越来越强烈了，刺得尹瓷眼睛反射性地眯起来。
　　“后来他老爸的公司破产。。。可这压根儿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能说，能走，能看---但他都不去做，只是每天坐在那个背阴的天台上。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香菇，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的世界只需要一把伞。”
　　颜念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椅子上的另一个病人。
　　电视里还是乱七八糟的警笛声，颜念予觉得吵，不耐烦地在女主播说着 ：“抢劫事件的最新报道，警方重新在现场发现了疑点，劫匪的尸体消失不见。。。”的时候按掉了电视。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温暖午后的寂静中，甚至带了点惬意和睡意。
　　尹瓷低低地开口：“我的那个朋友，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呢。。。”颜念予一边听着一边软进沙发里---他颜大医生的人生信条有一条就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医生你就听听我的故事吧，我和我那个朋友的故事。”尹瓷的眼睛再次流动起了温度和笑意，那样温和的笑容，是连颜念予这样的人都不能够拒绝的。
　　仿佛默认了颜念予的沉默代表同意，尹瓷不管不顾地开始慢慢说起来：“在认识他之前，我只是他爸爸公司的小职员，可是老板的公子，公司上上下下有谁又不认识呢。。。”
　　尹瓷的回忆（一）
　　如果叫尹瓷写一份有关于一个叫“顾司澜”的人的年度报告，他八成只会在纸上写满两个字：讨厌。
　　刚进入公司不久的新丁从来都是被前辈们呼来喝去的对象，这也许和办公室政治无关，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但是像尹瓷这样经常三更半夜被从睡梦中叫起来出去接人的，也并不是很多见。
　　其实说到顾司澜，尹瓷很早就见过，穿着时髦贵公子的典型装扮毫无顾忌地在老板办公室调戏女职员，那时候尹瓷只是路过那里，撇了一眼，本能地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厌恶感。
　　后来有同事偷偷告诉他：“那是我们老板的公子，顾家唯一的少爷哦，下次见到他也学着笑一笑说两句好听的，别臭着脸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这位顾公子经常半夜三更醉酒而归，接送他的这种差事是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尹瓷毫无悬念地在一个凌晨被上司的电话从床上叫起来去某个著名夜店把公子爷接回家。
　　这是尹瓷第一次近距离地和这位少爷全方位接触，他坐在车的后座上发着酒疯，和带回来的俗不可耐的女人闹成一团。尹瓷从镜子里看见那女人涂满了鲜红蔻丹的手随意地拉扯着顾少爷的衬衫，衬衫的主人张狂地笑着：“不喜欢的话我把它剪了给你好不好？”
　　在女人的娇笑声中尹瓷看出，那是他这样的人几个月工资也买不来的衬衫。
　　车厢里的温度渐渐升高，尹瓷很想故意忽略醉酒的臭味和与此不协调的刺鼻香水味混在一起的恶心感，以及，后座上越来越不能叫人容忍的呻吟声。
　　眼看着已经到了顾家别墅的车库，尹瓷一边厌恶地撇着后面的顾家少爷一边舒了口气，却一不留神在这缝隙里擦上了旁边一辆车，车灯玻璃碎掉的巨大响声把顾少爷都给弄清醒了不少。
　　尹瓷下车后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愣愣地看着顾少爷走到他面前懒洋洋地说：“你是白痴吗？怎么车都停不好？”
　　他忙不迭弯腰鞠躬，不停语无伦次地说着道歉的话：“对不起顾少爷，对不起，修理费我一定会赔给您的。”
　　“算了吧。。。”就在尹瓷已经绝望地以为自己第二天肯定不用来上班了以后，听到了慵懒的三个字，他惊讶地抬头，看到顾少爷玩味讽刺地上下打量着他说：“就凭你那点薪水。。。”
　　尹瓷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脸上满满的羞辱感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也只能颤抖着。
　　“还有，我叫顾司澜，以后别叫我顾少爷，难听死了，你以为我是二流言情剧男主角吗？”这是那天顾司澜走时扔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没有烟了，尹瓷讲到这里清了清嗓子，颜念予挑眉扔给他一支，尹瓷点上继续说道；“所以你可以看出来他是个什么人，自私又任性，傲慢又差劲，简直讨厌到极点。”
　　颜念予看着他，尹瓷盯着外面天台上的少年说：“可是他是老板的公子，只要哄得他开心就可以在公司平步青云，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

作者有话说

　　顾少爷闪亮登场啦~~大家给个意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