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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日出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不觉得很温馨明媚吗？”
“听说那位诗人作完这首诗不久就自杀了，他应该是觉得找不着这种明媚吧？”
“此地依山傍海，风景秀丽，海风悠悠，碧空如洗。你不觉得心旷神怡吗？”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这种心旷神怡。人多了、地少了、好东西都被你们占尽了。还是古代好，地广人稀，只要能发现自然之美，便可就地拥有，盖一间小屋，真正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瞧这修整蜿蜒的公路、精致优雅的路灯、那边一排排高低错落的别墅，只怕这堪称秀丽绝伦的风景也有不少人工成分呢，按着你们的口味往优美高贵里重塑。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灵秀，很像是大家闺秀或者端雅贵妇。不过人各有好，觉得美也无可厚非，我只觉得有点束缚。还有点硬梆梆的冷。”
“咳，我的藏书室就打算建在这里。”
“看吧，好东西果然被你们瓜分了。”
“你怎么说得那么酸？”
“有吗？是吧。哎，资源的有限性决定了‘人人平等’的口号只能是拿去骗耶稣和佛陀的谎言。”
“怎么？我们小景难道还有吾庐独破、大庇天下寒士的胸襟？”
小景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一副人问我就答的乖宝宝模样，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平声平调道：“得了吧，我通常是自扫门前雪的。而且听说现在英雄都已走下圣坛、跳入了醋坛，那圣人还不泡进酒坛？”
亿辛笑了笑，“那有没有为我们小景跳进醋坛的英雄啊？”
小景垂头沉默了。与贾放、与丙辰的一幕幕似幻灯片一样一页页地过，说不上怀念、说不上伤感，两个都对自己没心的人都惹出了自己的伤心。半天认真地点点头道：“会有的。”
亿辛低声笑了起来，“你对什么问题都想得这么认真吗？”
“没有吧？你到底带我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实地参观一下才好设计呀。”
“那你应该带贾总监来。”
“可他不是把这项工作交给你了吗？”
“他只是最近很忙，才让我来先沟通的。可你已经东拉西扯了一个星期了，每次都没进入正题。”
“是吗？每天两个小时，时间太少了。”
“但是已经连续五天了。就是十个小时。”
“诶？我们才相处十几个小时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亿先生，您什么时候能进入正题？”
“我每天都在进入正题呀。”
“可我还是没有明确您到底有什么具体要求。您每天只是在谈您喜欢什么，您爱吃什么，您擅长什么运动，我连您小学时的同桌是圆是扁、是正是方都知道了，可还是不知道这藏书室您打算盖几层、用什么窗户！每次你都打岔打过去，然后时间到了，你说你有事！”凌如景越说越气愤。
“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擅长什么，我都问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说的，那我只好说我自己的了。而且提到窗户，我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喜欢优雅而神秘的紫罗兰色。”
“那是窗帘！窗帘不归我们管！”小景抓狂。
“哦，这样啊。那你今晚想吃什么？”
小景瞪大了眼睛，心里那个澎湃啊，忽然找到了《大话西游》开头孙悟空的感觉。“不饿！”
“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没叫！”“咕噜噜——”小景当场被无力感水漫金山。
“哈哈哈哈，”亿辛很没形象地大笑，“这回真叫了！哈哈，我刚刚，哈，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这么配合！哈哈哈……”亿辛边笑着边发动了车子。
“诶？你往哪儿开呀？”
“先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天晚了，一会儿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这里离城区那么远，等回去了，你还不得把眼睛都饿绿了？那多可怜，我可受不住。”
“谁让你带我来的？这早过了两个小时了！”
“明天是周末，你又不用上班，晚点怕什么？”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我家。很近的。”
“不去。”
“由不得你。”说着猛地加速。
“你想干什么？”小景瞪大了眼睛、有点惊恐地看着他。
亿辛白了她一眼，“别那副样子，让我更想欺负你。”
小景怒了。“停下！我要下车！”
“小景乖，别闹。我只是想让人陪我吃顿饭而已。总一个人吃饭对消化不好。”
“那你怎么不找你舅舅？！”
“那个老头不太正常。”
“你以为你正常？”
“我很正常啊，听朋友说很有风度、温雅如玉。”
小景白眼儿。“我跟你不熟。”
“不熟吗？我都叫你小景了。”
“那是你自来熟！”
“我特地跟吴姨学的拿手菜，都没给别人做过的。”
“我不是小白鼠！”
“我家楼顶天台是看星星的好地方，今天风和景明、是夜观星相的好天气。”
“哼，晚上？我跟你？你家？你当本姑娘白痴！快停车！”
“都说了我不是坏人！”
小景掏电话，却被亿辛一把抢过，一笑，“其实是邻居今晚不在家，拜托我照顾他家小毛头，才4岁，吵着要看星星。我又不会照顾小孩儿，就想请你帮个忙。咱这就是要去接他呢！”
“为什么请你照顾？”
“我温雅如玉啊。为了不毁坏形象，我就答应了。”
“哄孩子才更损你温雅如玉的形象吧？”
“呃，是我不小心让那小鬼知道了我家有架不错的观测望远镜，被黏上了。”
“我管你那么多！”
“就吃顿饭！我下厨！给个机会。诶，到了！看，那小子就是。”
小景朝外看去，果见一对夫妇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宝宝等在前面。
“怎么这早晚才来？我们都要迟到了！”一身淡黄色裙装的漂亮妈妈像塞东西似的把小宝贝塞给刚下车的亿辛。身旁英毅俊挺的爸爸拍拍亿辛的肩膀，“那就拜托了。”
小宝贝甜甜地叫了声：“叔叔！”眉开眼笑地亲了亲亿辛两边脸颊。又向车内看见了小景，小手一张，“姐姐好。”
本来笑得一脸温柔可亲的亿辛僵了一下，微微抽了下嘴角，“小雨，这个叫‘阿姨’。”
“妈妈说看到年轻漂亮的都叫姐姐。”
“咳咳，”漂亮妈妈发话了，“小雨啊，下次见到和叔叔在一起的就叫‘阿姨’，没有叔叔在旁边的就叫‘姐姐’。”
“哦，叔叔和阿姨。”小宝贝认真地点着小脑袋，又突然转头瞪着大眼睛水汪汪地问妈妈：“那为什么不是哥哥和姐姐？”
漂亮妈妈一巴掌拨楞过去，小脑袋在魔掌下一歪、又歪回来，“你见过这么大岁数的哥哥吗？叫他哥哥？把你青春靓丽的老妈我都叫老了！”亿辛无语凝噎、望天中……
上车后，小宝贝被亿辛很不负责地塞给了小景。那小宝贝也不认生，直往小景怀里钻，小嘴也甜，把小景哄的喜笑颜开。亿辛抿嘴偷笑，看来跟表哥借来这小子真是一项明智之举啊！
小景抱着那软软糯糯的小身子，沉甸甸的，还会动，（汗，小景没这么接近过小孩子，更没抱过娃娃～）心里很是生出些亲近温暖之意，小心翼翼地，生怕捏坏了他。
没一会儿，善良好骗的小景就真跟着亿辛进了他家。屋子里很简单随意，但整洁舒服。
亿辛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兴高采烈地对小景道：“你先带小雨玩儿会儿，看电视也行、打游戏也行，随意。”又对小雨道：“你知道叔叔家的好吃的都放哪儿了，一会儿给阿姨找啊。要乖，听阿姨话，叔叔给你做饭去！”话音未落已钻进了厨房。
小景“噗哧”一乐，这人孤单疯了吧，有人陪就这么高兴！小雨摇摇小景的手，“阿姨，叔叔今天好奇怪啊，嘴咧那么大，一直笑。他平时都告诉我要笑不露齿的。”
“噗，”小景差点呛到，“笑不露齿？告诉你？！”眼见着乖宝宝认认真真地点着小脑袋，心中无限摇曳，果然跟他舅舅一样不正常！
“叔叔说那样才像绅士，才有风度！”
小景无限同情地摸着人家娃的小脑袋，“莫听他掰。”
小景从未吃过别人做的饭，还是特意为自己做的，当然，还有小雨。她不知道亿辛学了多久，但听来好像是刚学会的。看着一桌子丰盛的佳肴，再瞧瞧戴着围裙的亿辛、和他一脸殷切状似期盼的笑脸，不禁心里一暖。举起筷子开动，嗯，还能吃。鼓励地笑笑：“嗯，还蛮有天赋的。”
亿辛笑出了声儿，得意道：“当然，只要我想做的，都有天赋。”说着自己也吃起来。那边小雨却道：“没有吴姨做的好吃！那鱼，太咸了！还有这蛤蜊，不好吃、不好吃！”亿辛一筷子敲过去，“那也比令堂那个笨蛋做的强！”
小景吃到了平生最热闹的一顿饭，在亿辛和小雨热火朝天的抢闹、玩笑般的争吵中似乎触到了一种家的温暖。
“叔叔，哪个是狮子座？妈妈说我就是狮子座的！狮子座的人都很勇敢，像哈利波特一样！”
“什么狮子大熊的？！你爷爷让我教你认二十八星宿！你给我看好了！找二十八宿前，咱先从最基本的来，这个是紫薇星。”
“骗人！我爸说这个叫北极星！”
“谁规定它只能有一个名字？它原名紫微星。”
“嗯？是这样吗？我觉得叔叔很不靠谱啊！”说着转向小景，“阿姨，它叫什么呀？”
“北极星。”
“哈哈，果然是叔叔忽悠我！”
“小景，”亿辛抚额，“你别捣乱。”
“看北极星也要用望远镜吗？”小景含笑。
“呃，越清楚越好。”亿辛看着她笑了笑，索性让小雨一个人摆弄,自己来到小景身边坐下，仰头看向满天的繁星。微风轻轻地吹着，小景有几缕发丝舞了起来，他又感觉时间像是静静地缓下来了一般，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瞬。
从恍惚中醒过来，其实也是一瞬的事儿，“小景是哪里人？”
“不知道。”
亿辛看向她。
“我在静阳孤儿院长大。”
亿辛沉默了两秒，“哦，那一定是个神奇的地方，能把小景变成这么有意思的姑娘。”
“哼，弃婴而已，没人要的破娃娃。你觉得神奇？”
“小景不可乱刺人哦。我只是由衷地感谢上天让你遇见我。”
“呃，嗯？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亿辛抚上她的发，被她躲过去，笑道：“遇见我，小景就知道自己是个闪闪发光的宝贝了！”
小景心里一跳，随即皱眉，“信你才有鬼！”
亿辛还是温暖地笑笑，又转向星空，“小景一个人会不会很辛苦？”
“习惯了就不觉得了。”
“我也只剩下一双父母，一个舅舅，一个表哥，一个表嫂和一个侄子了。”
小景“嗤”了一声，为之气结，“有什么好炫耀的吗？比你趁的人多了去了。”
“呵呵呵，小景嫉妒了。莫嫉妒，我分给你就是。”
小景脸一红，“呸！你再胡言乱语我就不再见你了！”
“好好好，我错。”
“叔叔，”小雨撅着小嘴儿喊道，“星星只会一眨一眨的，都不会动，我不看了。”说着跑过来，扑到小景怀里，蹭蹭，瓮声瓮气道：“睡觉！”
“你小子倒会找地方！”
“阿姨是软的，叔叔硬。”说着打了个天字第一号大哈欠，小手抱着小景的脖子、管你说什么就是不撒开。
亿辛脸色变了变，正好一颗流星划过，在这视野敞阔的山间小楼上瞧去正好能看清那华丽的曲线，流丽之极。亿辛赶忙拽过小雨，指着流星道：“快看，会动的星星来了！”小雨大眼睛一睁，马上兴奋起来，“真的耶！”可马上又蔫了，“没了！”接着趴回小景身上，就是不下来。
亿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孩子就是麻烦。”
小景拍拍小雨，“不会啊，小孩子都很可爱，都要疼的。”脸上的微笑明闪闪的，耀人眼目。亿辛忽然想上去把她们抱住，只觉暖到了心里。终还是笑笑，道：“那进去吧，等把他哄睡了，我送你回去。”
“嗯。”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
“怎么办？”
“等他再睡熟一点吧。”小景无奈道。这小宝贝看起来的确是睡了，可只要一动立马就醒，说什么就是不下来。只要你不动他，就是打雷也叫不醒他。小景坐在沙发上抱着他，愈觉困乏。亿辛心说，这小子可真是好样的，超额完成任务啊……于是，二人一部电影又一部电影的看，直到把小景也看睡着了……
“诶，这是哪里？”
“车里喽。”
“怎么会在车里？什么时候了？”
“马上要天亮了。昨晚可能抱小雨抱的太累了，怎么也叫不醒你。”
小景睁大眼睛一瞧，眼前竟是一片大海，海天相接处慢慢升起一道红线，又慢慢地晕开，半个太阳仿佛甚是艰难地想弹出来，挣扎了半天，终于一跃而起，本是红红的可爱、蓦地迸发出灿烂的光芒，洒进车窗，耀得小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倒是震撼得紧。“叮铃铃——”小景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声音很小，似是被压在哪里。
亿辛回身艰难地从后座底下变戏法儿似的把小景的包掏了出来，“一个晚上响了不知几回，我看你睡得香，便把它放远了点儿。”
小景皱皱眉，活动一下身子，接过来电话，懒懒地道：“喂。”
昨晚。
丙辰捧着一大束花踌躇满志地站在小景家门口，“叮咚”，没人搭理，“叮咚”，没人搭理，“叮咚”，还是没人搭理。“叮咚叮咚叮咚”，很好，聪明的丙辰判断出家里没有人了。可这大晚上的小景能去哪儿呢？自己刚出院就收拾收拾跑来了，在医院的这几天，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小景是咱的宝贝，得抢回来！
拨小景的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怎么回事？出差了？想到此，咬牙切齿地按下了贾放的号码。
“喂！你又把小景派哪儿去了？她为什么不在家？”
“哼，”贾放没好气，“怎么又是你？！”
“我问你小景为什么没在家？！”
“她没在家？”
“这几天电话也不通，总是不在服务区，你让她出差了吗？”
“我需要向你报告吗？丙辰先生，我还有事，请你以后不要总来骚扰我们。”心说，不在服务区？她换号了！
“诶，别挂！都九点多了，小景从不会这么晚还不回家，你到底是不是让她出差了！”
贾放皱眉，“她真没在家？”
丙辰听出门道了，敢情不是出差！（聪明的娃娃啊！）“她最后和谁在一起？”
“谁的电话？”丙辰听到电话那头有女子的声音，贾放低声道：“朋友。你先进去。”丙辰白眼儿一翻，鬼是你朋友！过了一会儿，贾放道：“我会去找她，不劳费心。”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去查吗？那女人是谁？挺亲密嘛，不知小景知不知道？”
“你……我自会告诉小景，只是晚几天。小景最厌恶搬弄是非的人，你应该知道。她下午去和亿先生谈藏书室的事。”
“又是那个亿先生？！那她电话怎么不通？”
“再见！”
“等等，你在哪？我跟你一起去找。”
“我不想见到你。”
“呵，是不方便吧？我想现在小景最痛恨的就是背叛。”
贾放咬牙，“我没有！你以为我是你？”
“我是没洗白的机会了，也不在乎当个搬弄是非的小人。”
“你，”贾放切齿，“半小时后，我公司楼下。”
两小时后。
“为什么还是没人接？”
“亿辛也不接。”
“找他舅舅去！”
“他舅舅前两天出去旅游了。”
“那还有谁知道亿辛在哪儿？！”
贾放摇了摇头，“他刚从海外回来，我对他了解也较少，只是与他认识同一个国外的朋友。按说他在这儿的朋友应该比较少。他为人低调，不喜应酬，还真想不出还有谁跟他走得近。”
“我就说这小子有问题！报警吧。”
“没到２４小时，怎么报？小景向来稳重，应该不会有事的。”
丙辰重出一口气，“这世上若都是‘应该’就简单了！我先找兰若晨查查。”
二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折腾，就是一宿……
海边。
小景由于很不舒服地睡了半夜，此刻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懒洋洋地接过电话，“喂！”
“你在哪儿？！”丙辰吼道。
“你，你怎么会有我电话的？”
“哼，换号码是为了躲我吗？我还挺重要啊！你到底在哪儿呢？昨晚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小景把电话放远，受不了他的河东狮吼，半天，却听见那边贾放低沉的声音传来：“小景，你在哪儿？”
“哦，在，海边。”
“在海边干嘛？自己？”
“在海边干嘛，是啊，”转头望向亿辛，“我们来海边干嘛？”
“看日出喽。你醒的真是时候。”
“你和谁在一起？”贾放沉声道。
“哦，亿辛。在海边，看日出。”
“海边？日出！”丙辰又受刺激了，一把抢过电话，“你赶紧给我回来！不许看！”心里波涛汹涌，忆起以前曾带一个名模去过的私人海滨，看着气象万千、光芒万丈的日出车震，当时倒是很震撼享受，也因此印象深刻，虽然忘了那个美人长啥样儿了。但现在一想到小景彻夜未归，正跟别人在海边，一颗心九曲十八回，吊高了悬不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吼：“你回来～你回来～你快回来……”果然，坏蛋的眼里没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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