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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等闲变却故人心(六) ...

  •   鲜血四溅,一朵朵像地府绽开的曼陀罗印在齐云傲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上。
      她看到他以慢动作一点一点的后退,他捂着胸口,血从五指缝隙中潺潺涌出,好像,永远也无法干涸。

      心就像是骤然缺了一个窟窿。
      变得很空很空。

      她想过去扶他,却无法前行一步。

      他一直看着她,目不转睛,控诉,还是失望?
      她不想明白,师兄冰冷的眼神和他的目光交替,他们在问,你会选择谁?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其实只有一瞬,她望向师兄,露出恳求的目光,放过他吧,求求你,放过他吧。
      此时的夏雪宜,还不是日后那个惊艳绝伦的「金蛇郎君」,他和成名已久的师兄对战,六成胜的希望,但是他如今负伤,半分希望也没有。

      夏雪宜自然是看到了她那哀求的目光,嗤笑一声,他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个英雄,但也不需要躲在一个女人身后,更不需要一个女人的可怜。
      他却忘了,当初自己也是利用这个女人的怜惜,让她爱上他,然后利用她。
      人总是容易忘记自己做得错事,而把别人无意间的举动无限放大。

      他是个浪子,注定不会为一个女人而停留,这一剑,权当当年的恩情还了。
      理智是这样对他说的。

      事实却是,他捂着胸口,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可愿跟我走?」
      鲜血不断地涌出,他的唇变成了紫色,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她。

      拿剑冷眼旁观的齐云傲自然也是听到这话,瞬间,他的脸变了个颜色。
      你可愿跟我走?
      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说,她是他的师妹,他的未婚妻……
      刚刚平复下的杀意又起。
      手腕渐渐抬起,软剑笔直,在阳光下泛着骇人的银光。

      何红药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刚刚齐云傲在举剑的那刻,他弹指隔空点住了她的穴道。
      她不能动,也不能言。

      心里在呐喊,却说不出一句话。

      夏雪宜嘲弄地看着齐云傲举起的剑,然后又看着一动不动的何红药,他不知道她被点住了穴道,只当她真的不愿意离开五毒教,离不开她的亲人,地位。
      他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她在苗疆身份高贵,他是一介布衣,身负血海深仇,她怎么会真的看上他。

      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不到她眼中那欣喜绝望的目光。
      人自负了太久,便会渐渐成了瞎子。

      师兄,解开我的穴道,师兄求求你,解开我的穴道。

      她哀求的看着齐云傲,齐云傲心里难过,却佯装冷然,将脸撇向一边,权当看不见。
      她求他成全她的爱情,可是谁又来成全我呢?
      齐云傲心下涩然,人都是自私的,他可以放过那人,甚至可以假装看不到他,却不能让她跟他走。
      这是他的底线,他唯一能做出的让步。

      夏雪宜笑了,他看着何红药,好像要将这个自己喜欢过的,喜欢过自己的女子刻在心里,又好像要对她做最后的告别,只有一眼,何红药已然是绝望。
      他的目光冷了下去,变得像陌生人一般。
      施展轻功,拖着金蛇剑,捂着胸口离开,只有那一地的鲜血才能证明,曾经有人来过。

      终究是路人。

      夏雪宜离开的那一瞬间,何红药的穴道便解开了。
      齐云傲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何红药。
      若是此时她施展轻功,还有追上那人的可能……

      他在赌,赌五仙教在她心中的地位,赌她那些牵绊,赌自己的幸福……

      他赢了,她只是茫然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然后慢慢地转身,离开。
      齐云傲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抹笑。

      「为什么那么做?」她问的很冷静。
      她的眼神很清澈,清澈见底,他却不能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他自己。
      一瞬间,心凉了半截。

      她在怪他。
      她在生气。

      地府五百年,何红药以为她已经是心如止水的人。
      她不会生气也不会懂得愤怒,但是这一次,师兄的行为却让她异常愤怒,也许有那人的关系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是因为师兄这个人本身。
      他一直在逼她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你喜欢那个人,一个贼,一个差点害死你的懦夫?」齐云傲冷笑,「他连脸都不敢露出来,是怕我日后报复他?」
      「那样的人,值得吗?」

      齐云傲声音拔高,冷厉,气势不由自主扩展开,让人不由自主臣服。
      但是那个臣服的人,不包括何红药。

      她笑了,笑得肆意张狂,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妖娆和迷离,眼睛雾蒙蒙的有一种极致的诱惑。
      他听到她说,「我喜欢他,他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纵使不是最好的,也是最好的。」
      她侧头,像一种挑衅,她要宣泄,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宣泄刚刚燃起的希望却因为对面男子的一个举动继而变成了绝望。
      「我喜欢,和他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依旧很柔,就像她那个人一样安安静静的,但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刀子。
      毫不留情地刺伤他,刺伤她自己。
      字字是泪,字字是血,那一剑,伤了何止是夏雪宜一人?

      「和我没关系?师妹,你要清楚地知道一点,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齐云傲的女人!这样你也会觉得没有关系?!」
      齐云傲紧紧地握着拳头,恨不得拿桶冷水,将对面狠心的女人浇个透心凉!

      「我不是谁的女人,师兄,我只是我自己的。」
      她静静地说道,目光渐渐失了神采。

      这是他们彼此成年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没有头,没有尾。

      因为第二天,两人就像是不记得这事一样,只是她对他的态度,一如当初。
      一如当初般冷漠。

      齐云傲知道自己鲁莽了,冲动了。
      师妹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一冲动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
      那一剑刺在那人的胸口,也在他和师妹之间筑起了一堵墙。

      师妹其实很简单。
      除了黑,就是白,她一旦认定某件事,就不会后悔了。
      他要在她抽身之前寻求她的原谅。

      「对不起。」
      闷闷地一声,他率先低头了。
      对她,他赌不起,步步为营,还心惊胆颤,生怕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没事。」她笑了,笑得很苦,「大概是没有那个缘分吧。」
      「师兄,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会想通的。」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的心很疼。

      没有那个缘分?
      是指的谁?
      和那个人,还是和我?

      齐云傲没有问出口,他怕那张纸一旦捅破,自己就彻彻底底的失去了。

      第二天,何红药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他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两年里的亲密无间。
      只是大抵还是变了。
      他变得小心翼翼,她变得茫然无力。

      他们都需要一个宣泄的契机。

      昔年,她在地府时曾经想过,若是他年有幸再遇夏雪宜,应该说些什么。
      臆想中很美好,现实却让人觉得无力。

      深夜梦回,她总是会被惊醒,一个连着一个的噩梦,蛇窟,毁容,行乞,还有最近多出来的,那一剑。
      那双失望的眸子仿佛还在眼前。
      她想笑,对着铜镜,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她不禁想,若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儿,他也会走的如此干净利落吗?

      你可愿跟我走?

      昔年她曾做过无数次类似的梦。
      他穿着一身白衣,拿着金蛇剑,从很远地地方站住自己面前,对自己伸出修长好看的手。
      梦里他像神祗一般,可每每当自己伸出手的时候,梦就醒了。
      醒来之后,自己处在破败的土地庙,漏水的屋檐下积成一小弯洼地,印出自己那场丑陋不堪的脸。

      那是一段不能回忆也不敢回忆的过去,纵使百年流光冲刷,梦回想起,依然泪流满面。

      师兄的一剑,斩断了今世她和夏雪宜唯一的牵绊。
      太干脆,也太残忍。
      她连连做梦的资格也失去了。

      「师妹,我们离岳阳楼不远,要去看看么?」
      齐云傲敲门直接进屋,说道。

      此时齐云傲和何红药的关系依然是不温不火的,两个人都没有再提金蛇剑的事情,何红药一路跟在齐云傲身边,看着齐云傲在各个分舵分派任务,查阅账目,却从不插手,她不像是为寻找金蛇剑而来,更像是齐云傲身边一个精致的木偶,什么都不说。
      她只做圣女的身份应该做的事情,微笑,端庄,高高在上。

      齐云傲很恼怒,却依然隐忍不发,到真的像欠着她一般。
      其实她很想说,师兄不必如此,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

      已经走了三月有余,却依然未出巴蜀之地,她知道,中原的汉人称他们叫蛮夷,骨子里对他们就透着一股歧视,昔年五仙教投靠朝廷以后,纵使出了很大的力,在那些宫里所谓的贵人,一个七品的太监面对他们的时候也是趾高气昂的。
      没有一点尊重。

      她依旧记得,师兄那样骄傲的人,却像狗一样,跟在一个老太监后面,战战兢兢,苟延残喘,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对于汉人,何红药本能有抵触。
      纵使地府学了很多汉人的知识,知道了很多汉人的诗歌,她依然不喜欢他们。
      昔年,行乞的那段日子,她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汉人。
      所以,她才更加怀念夏雪宜,至少他是真实的。
      至少那时,他在她心中是真实的。

      因为如此,在知道被骗的时候,才格外的伤心。
      她那么信任他,爱慕他。
      他毫不留情的欺骗了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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