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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记忆 ...

  •   “狄沫,醒醒!”
      “唔,别吵,好困……”狄沫翻了个身。
      “你再不醒,本王就把这身躯前世的记忆带走存档了!”
      谁稀罕什么前世的记忆……什么?!
      狄沫“噌”一下坐了起来,瞪大双眼。一抹鬼影正盘膝坐在她脚边,似笑非笑。
      “阎王?你不会这么善解人意吧?”她揉了揉眼睛,回想着他刚才的话。
      “本王没时间和你扯,你快摒气凝神,准备接收!”那幻影双眼微寐,嘴里叽里咕噜地念着咒语。
      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但狄沫却也不敢违令,忙止住杂念,依言而行。
      阎王双手虚合,掌心间缓缓升腾出一股缥缈不定的白色雾浪,愈发浓稠。他左手一翻,右手变掌为指,引导着那团有如实物般的白雾,结丝成缕,注入狄沫的大脑,瞬间幻化为若干或清楚或模糊的过往。
      狄沫认真地看,或者说——是在认真地经历。因为所有的画面,都是以这具身躯前任主人的视角呈现的。她的脸,狄沫连一眼也没瞧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雾尽散,可狄沫还没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与她同名同姓;原来她的记忆,竟是如此孤独落寞。
      父母罹难前,她是个乖乖女,温柔沉静,每日重复做着两件事情——操琴和刺绣。谁料父亲诗中的一句“光天生圣人,为世作明则”,被别有居心之人所用,说是父亲污蔑皇帝朱元璋曾做过和尚,是个光头,贼(则)秃。朱元璋龙颜大怒,一道圣旨,令她转瞬从巡抚千金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隔日,方孝孺夫妇便将她接去京师,认为女儿,视如己出。
      她虽然年少,却也懂得养父养母的再造之恩。在寄居方府的这段日子里,她听话孝顺,从不惹事生非,只安静地呆在府里为他们绣这绣那,用她自己的方式报答两位老人。
      洪武三十年(1397年),方夫人病重。她便朝不离塌,夜不安寝地伺候;更依了养母的心愿,改口称呼他们为爹娘。
      方夫人卧床数月,撒手人寰。即将登基的皇长孙朱允炆离不开方孝孺,因此“夺情”让其留任,只允许他放了外任的儿子回家丁忧,那便是方肇云。
      那年,她十四岁,他二十岁。她对他,该是一见钟情吧,——当方肇云初次出现的时候,回忆的画面忽然抖动了几下。
      之后的时日,她抚琴的曲子多了,她刺绣的对象变了一个,她,更添了个发呆的毛病。直到半月前,她亲眼瞧见——他拒绝月竹代送去的鸳鸯荷包。
      月竹偷拿荷包时,她其实看到了,心里也默许了。只是自那以后,她不再抚琴,不再刺绣,唯余下整日发呆。
      五月初五,爹爹没有按时回来。她怕错过时辰,便独自去池塘边祭奠双亲,也想一个人向过世的爹娘倾诉片刻。烧完了纸,垂了会儿泪,天色也已朦胧。她沿塘边小路回屋之时,一个不慎,失足摔入池中……
      属于她的记忆,到此为止。
      “没了?”狄沫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没了。”阎王回答。
      “怎么感觉差点儿什么。”狄沫有些疑惑。
      阎王哭笑不得:“你脑中只有她的经历,却没有她的情感,自然感觉不够完整了。放心吧,她知道的你都知道,她会的你也会了,不会出差错的。”
      狄沫点了点头,喃喃道:“她知道的好少。”
      “这女子生前极少出门,所见所闻,又岂能与你这位二十一世纪的‘新兴女性’相提并论?”
      “哦,”狄沫无意识的应了声,又自言自语道,“还有爹爹的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方孝孺这几个字,连她这历史从来就没及格过的人都有所耳闻,肯定牵涉到明朝某个超强的历史大事件。到底是什么呢?
      这边还在皱着眉头冥思苦想,那边可不耐烦了。
      “喂!本王要走了,你保重!”
      “啊?等等,等等,你答应我的书圣墨宝呢?”切实利益最重要,至于那大事件……回头有的是时间琢磨。
      阎王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暗恼她的好记性:“本王言出必行,又怎会出尔反尔!等过几天,寻到合适的机会就给你送来,你不用着急。”
      “谢谢您,但别太久了哦,”狄沫满意一笑,“您还说过减我三次病痛呢,这话您也别忘记了。”
      “还剩下两次!”
      “怎么就两次了?”
      “你以为溺水获救后,身体就和没事儿人一样?”
      “您别生气,两次就两次吧,总比没有强。”狄沫笑着耸了耸肩,犹豫之后,又道,“那增我十年阳寿的事儿……”
      “本王都记得呢!”阎王郁闷的打断她,接着双手合拢,凝神念诀,“般若波罗蜜!本王必须回了,你好自为之。”
      床尾的幻影随阎王的话语越发浅淡,狄沫静静地瞧着,朝它挥了挥手。
      在幻影快要完全消失的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它感激一笑。
      “谢谢您,阎王,谢谢您在这一世,给了我这么好的爹爹。”
      帘帐里重归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月光羞涩着,透过浅蓝的窗帘撒落地板,为这香闺频添了一丝幽谧,又似乎在婉言低诉——夜色正酣,美梦应浓。
      靠着枕头,狄沫很快就睡熟了。
      只是她刚才那句话,在阎王魂体归一、回到大殿后许久,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两年,抑或是若干年后,等再见到自己时,她是否还会这么说呢?
      阎王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狄沫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浑身上下都透着无法言喻的畅快。她睁眼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又温习了一遍脑中多出的那些记忆,终于起身下床,不出意外地看到月竹端坐在外间桌前刺绣。
      “小姐醒啦。”月竹放下绣品,笑着走到床前,伸手探了探狄沫的额头,“瞧您,这一夜真出了不少汗。”
      可不是吗?没事儿人生捂了一夜,不出汗太怪呢。
      “是啊,不过身子倒清爽了很多。”她轻轻一笑。
      “水备好了,您等沐浴后再起吧,可别再着凉。”月竹执意让她上榻,转身出门,片刻后和一位大婶抬了个大木桶进屋。
      狄沫哪里坐得稳,赶紧走过去帮忙。
      “还麻烦您老送水来,真是过意不去。”这大婶正是厨房里的肖妈,狄沫认得。
      肖妈放好木桶,摆摆手笑道:“小姐这是说哪里话,您身子大好,老爷放心,我们也都放心了。快趁热洗洗,换过衣服,一切就都过去了。”
      狄沫笑着点了点头,目送肖妈离开,又把月竹的绣帕往她手里一塞:“好月竹,喏,接着绣吧,我洗了啊,难受死了。”
      月竹接过绣帕,转身出门,面上欢喜难掩。
      小姐变了,她变得开朗爱笑,变得愈发平易近人。其实小姐以前也很好,但总觉得清清冷冷的,摆脱不了寄人篱下的孤寂。想自己伺候了她这么些年,这等轻松俏皮的表情,几乎还是头一回瞅见。或是她大难不死,终于想通了吧。用老爷的话说,便是因祸得福了。
      彼时。
      狄沫已沐浴完毕,再次站在妆台前,认真审视着镜中的人儿。
      黛眉如画,幽瞬含情;雪颊漾粉,红唇胜樱。
      鹅蛋脸,瘦削肩;肌肤宛若凝脂,身形凹凸有致,长发似瀑齐腰。
      那面容艳比三月桃李,却又素过白雪柳絮。虽不至于倾国倾城,也当得起“闭月羞花”这四个字。公正的说,这坯子还是她狄沫的,只不过须得经十好几次整容才会有现在的模样。
      狄沫艳叹了半晌,才注意到自己不着片缕,忙踮了脚尖儿走向衣柜。衣柜里的衣裙不多不少,大多都是白色的——那个她从七年前起,便只穿白色衣衫了。倒是柜角处有一袭新制的鹅黄长裙。这是四月末爹爹送她的十七岁生辰礼物,但却未被穿过,许是因当时的感情挫折吧,狄沫不得而知。
      穿罢亵衣亵裤,她套上了这条鹅黄色的长裙。这可是爹爹送的东西,她怎舍得暴殄天物?而且记忆中,前世的父亲也从未给她买过任何礼物。
      系好衣带,第三次站在妆台前,她不禁满意一笑。美女就是美女,素面朝天尚且如此,倘若有顶级的造型师给她量身打造一番,她还不得红透半边天?

      月竹绣着半截儿锦帕,忽听屋内发出奇怪的声响。她心里一惊,忙撂下锦帕,跑过去敲门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门开了。狄沫卷着袖子,一手扶门,一手把着木桶,娇喘吁吁地说道:“月竹,来,咱俩把水抬去浴房倒了。……还挺沉。”
      月竹着急道:“您别动手,我去叫肖妈来。”
      “不用了,就这几步路。”狄沫拦住她,“况且肖妈也四十多岁的人了,麻烦人家多不好啊。”
      月竹拧不过她,只得照办。于是主仆二人便抬着一大桶水,穿出西厢,在几分钟后到达了后院的浴房。
      “以后,我还是来这沐浴吧。”狄沫倒完水,放下袖子,扶着腰说道。爹爹政务繁忙,睡前习惯在屋里泡药澡去乏,而方府内为数不多的下人也不在这里沐浴。这个浴房,其实就大哥一个人使用。
      “您这么多年了,不一直在屋里沐浴的么?”月竹愕然。
      “没事,大哥又不是外人,只要提前和他打声招呼,错开就成。天天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
      方肇云路过这里的时候,正听狄沫如是说道。他从书房出来,本打算去看看狄沫恢复得如何,没想竟在这儿碰到了她。
      “没什么麻烦的,你——”他踏步进屋,还想说什么,思维却滞涩了他的言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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