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撒哈拉

1、全一章

　　莺飞草长江南春。这话真真道出的是江南春景的美。可是，江南烟雨的风景，是否才算得江南春景的精髓？
　　江南春雨润如酥。细如发丝，飘飘洒洒，曼妙轻舞，却连连绵绵不决断。像是相思的情，戚戚艾艾，惆怅些许，又回味得甜蜜。
　　顾惜朝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西湖石桥头。他微微失神的看着迷朦的湖上景。远远青山遮了雨雾，失了苍劲，反倒欲语还羞；近处的湖面，随雨落，划开小小涟漪。湖上依稀还有几只乌蓬船，摇摇荡荡，多情的木撸撩起层层艳波，打搅着春雨和湖面的缠绵。
　　纵然打了伞，也逃不了江南春雨的纠缠。春风托了春雨，无声无息潜进伞内，润了一袭青衣，几屡卷发。
　　突的，顾惜朝毅然转身。伞上的水珠被抛洒开去，扰乱了斜风细雨。这人，却在潮湿的空气里不留一点声息，就融入雨中。隐隐绰绰的挺立背影，生生压了春雨的轻波流韵。

　　顾惜朝不急不缓渡到一个茶庄，轻轻收了伞，撩起湿了的衣摆进门去。
　　“客官，要喝什么？”小二立刻招呼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日子，要窝在家里才好。街上冷清，茶庄里人亦不多。
　　“来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再来些雪片糕吧。”顾惜朝径直走到靠窗前一桌坐下，吩咐道，“记得，多拿一个茶杯。”
　　“好嘞……一壶上等的雨前龙井……一碟雪片糕……”小二抖了一下嗓子嚎喊，忙活下去。高亢的声音回荡在茶庄。

　　不多时，茶点便端上了来。
　　顾惜朝拂袖间倒满了两杯清茶，热气袅袅，散了绿茶清香。瞥一眼灰蒙蒙的窗外，冷然道：“茶都为你备下了，还不出来。莫非真要亲自请你不可？”
　　语毕，一个白色的挺拔身影出现在茶庄门外。顾惜朝临窗而视，四目相接。
　　那人似低头一叹，也撩起衣摆进了门来。
　　白一人到了顾惜朝桌前，颇有深意的看这自顾自喝茶的人一眼，也坦然而坐。
　　“戚少商，看你追了一路，该是疲乏了吧。这雨前龙井，茶叶采的是清明前最新鲜的嫩叶，味道清正少苦，倒是适合在这天里喝了。”顾惜朝悠然道。
　　“你明知我追你一路，怎的现在想让我现身？”戚少商疑惑道。他虽与顾惜朝曾引为知己，但自己不明白他的依然太多。
　　“难道戚大当家的还没玩够这个游戏？”顾惜朝抬眼望着戚少商笑道：“你不腻，我腻了。”看戚少商脸上闪过愁苦的神色，继续道，“你跟我这么多天，所为何事？怕我又去杀人放火，再掀起江湖风雨么？”面前的人就是总是让他看的明白，才会让自己步步为营。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开了头，每次都不会好好结束的。”戚少商也不恼，淡淡道。
　　顾惜朝似是觉得无趣般泯了口茶又道：“这江南就是这等缱绻。侠骨也会柔肠，你不怕呆久了折了你的英雄气概？你，不适合江南。边关大漠，才是你这‘九现神龙’该呆的地方。”
　　“你不来，我又为何会在此？”戚少商若有些埋怨道。
　　“我来，你不跟，又如何在此？”顾惜朝反唇相击。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些话不必说的明白，你也该是了然。”戚少商顿了良久回道。
　　“我不明白。这世间有太多事看来理所应当，我都不明白。何况……”顾惜朝玩味一笑道，“不是常理之事。”
　　“你，这是在逼我。”戚少商用沉痛隐忍的声音道
　　“没有人逼得了你。跟着我到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的罪名虽多，但也不要把什么都强加于我头上。现在脚还是你自己的脚，要走，我亦不会留。只可惜了这一壶好茶。”说罢，悠然地喝着茶看向窗外。烟雨蒙蒙，总是没有停的迹象。

　　等了良久，戚少商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的茶都凉了，还没想好答案么？”顾惜朝回首道，“你跟着我一天，我没吃，你也没吃过东西吧。尝尝这雪片糕，是江南的小食。甜而不腻，入口含香。”
　　这又是唱的哪出？怎么突然……
　　戚少商疑惑着拿起顾惜朝递给他的雪片糕，吃在嘴中，果真是可口香甜，细腻易化。
　　“吃完了，你该有个决定了吧？走，这算是你跟着我这么久，我请你一顿，免你饿着上路。莫要说我小气。这雪片糕你怕是第一次吃上呢，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吃了。不走，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不走。”
　　果然又发难了，不过吃个小点罢了，也亏得他弄点这意思出来。戚少商看对面人自在的样子，看来对方是比自己还要早知道自己的决定的吧。不过，他戚少商虽多次在他面前吃鳖，但也不是软脚的虾子。
　　“那……”戚少商思索间已霍然起身，“我便遂了你的意。”言语间竟有些无奈苍凉。
　　顾惜朝似没料到戚少商会这般反应，停了一下喝茶的动作，忽而又眼光一闪道，“请，不送。”戚少商一步掠到顾惜朝跟前，突然握住他的手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说的对，我怕这一去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也，再见不到你。惜朝，难道你的意思不是想我留下？”语意调侃，哪有刚才的那番惆怅。
　　戚少商欣喜地看见顾惜朝脸上竟显了些蔫色。
　　是因为意外，也因为是羞涩？！
　　“戚少商，你得寸进尺！”一甩袖，顾惜朝挣脱了被握的手。
　　戚少商也不再闹，回去对面坐下道：“我是真饿了，再吃些雪片糕怎样？”
　　“小二，再上一碟雪片糕，上几个小菜来。”顾惜朝没有理他，径自叫了小二吩咐道。
　　“好嘞……”小二又忙活开去。

　　“江南原来真是这般让人迷醉。”戚少商叹道。惜朝，所以江南可以养了你这般人物？
　　“是啊，这江南春雨，一下便是几天。片刻不断绝。”就好想我们之间连着的东西，想挡，悄然潜入。想断，也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