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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风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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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
玄衫墨刃是他的标识,
倨傲张狂是他的特色,
十三位乌衣骑护卫,更是他的招牌。
他性偏激,喜女色,好享乐。
身为银月朝廷司掌情报四隐使“风花雪月”之首,却曾被传为外族皇子。
与花临溪共事,却罕见的并无因之美色而有所交集。
然而,就是这位名唤风渝的男人,令到花临溪原本纷杂的心绪更添乱一笔。
四隐使各自为政,交情浅淡,饶是此次她向外求助,也是抱持弃了某样事物的打算,她以为来的会是好说话的雪凝音,甚至是淡薄的月魄,却独独没料到是与之不合的他。
“本使过来,花使似很失望?”风渝松开满面通红春光无限侍女的双手,抿了口香茗悠然说道。
“风使多虑了。”
尽管私底下看彼此不顺眼,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因此她很大方的决定将那男人大刺刺在“别人”府邸调戏“别人”下人的行为视而不见。
只是——
她皱眉:“如若临溪没记错的话,风使一向是十三位护卫不离身的,何以……”
何以现下只有十一名?入谷时明明有十三人!
像是印证她的话般,两名乌衣劲装男子从房外疾步而入。
朝花临溪略略低首行礼,便匆匆到风渝旁附耳低语。
风渝眼眉一挑,混杂着兴趣和意外的眼神,悄悄凝结成锋锐的光芒,投射向花临溪。
“听说花使昨日不见了一位丫头?”
事实上,最近她这里丢的人不少,只是为何他单单提及一个无关重要的丫头?
收到花临溪狐疑的目光,风渝低笑垂首,指腹摩挲杯沿,淡淡开口:“忘记知会花使一声,刚刚本使护卫发现异常,便一路寻去,于是,发现了一件甚是有趣的事情。”
花临溪的脸色有点难看。
风渝居然未经同意,便在她谷里派人四下搜寻,置她这主人于何地!
当下说话也不再客气:“哦?临溪倒是好奇,究竟何种有趣之事,令风使竟然会忘记礼数,更忘记我这谷里,可是遍、地、妖、花!”
风渝依旧无关紧要的笑着,只是眼底那片冰冷,让自幼跟随的护卫们心底暗自捏了把冷汗。
“本使护卫皮厚肉糙,不识风雅,粗人一个,就是到了阎王殿前,恐也会被叱无趣而遭遣回,命硬的很,不用劳烦花使费心。”
花临溪因面具之故,近日忍功大有长进,纵是如此,一张俏脸还是铁青的可怕。
所幸在她怒火燃烧濒临爆发的边缘,风渝的一番话成功将热度降下:“相比之下,本使觉得花使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谷内的人更为妥当点。”
内心一惊,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风渝但笑不语,继续调戏大业,周围迎接伺候的侍女无一不遭其毒手。
他的护卫对自己主人不耻行径,早已习惯,只是恭敬低头,无视之。
然而,他们无视,并不等于有人可以无视。
被调戏的众人中,终于有人忍无可忍的甩开某人的爪子,再以蛮横之姿“无意”撞开其她被骚扰的人,抱头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倒在地上眨巴着大眼,说道:“不好意思,忽然觉得有点头晕。”
“……”被她撞到东倒西歪的人冷眼杀去。
“花拾。”花临溪喝道,语气里却明显没有斥责的意味。
花拾低眉顺目,起身,非常乖巧地躲在一旁充当壁花。
风渝目光复杂扫了花拾一眼,整整外衣,收住花拾眼里颇为风骚的笑容,再次开口,神情正经得无以复加:“刚才在你的一个花圃里,找到一具刚被埋的尸体,虽然破坏的不像样,但从印在周遭的血迹,遗留的一小块布碎,以及其他人的证言,可以判断,应该就是那个失踪的丫鬟。”
“……然后?你想说我谷里有人杀了她?”
花临溪声音肃杀,然风渝不为所动。
“不错。”
“哼,也可能是风谷的人……”
“没错!”风渝打断她。
“杀她的人是风谷,但埋她的人却另有其人,而且还是埋在‘那个地方’,所以有理由相信,你谷里有人和风谷勾结,最起码也是关联甚深,脱不了干系。”
花临溪默然。
‘那个地方’——风渝口中的花圃,是她种植噬骨花的地方。
噬骨花,有毒,且极不易存活,它以尸体为养分,吸其血液,食其肉骨。
它的花,火红妖艳,既像冲天的火焰,吞噬一切,也像暗沉的血液,一点一滴,渗透糜烂。
然而,讽刺的是,噬骨花的花蜜,竟是延年益寿,滋养补颜的圣品。
一般的种植,都是以动物尸体喂养之。
但,换句话说,的确是毁尸灭迹的好场所。
之前,花衣搜人,那儿并未遗漏,土壤却无翻新的痕迹。
那就是说,事后,有人才费心将尸体运去埋藏。
如果是谷里有人和风谷勾结,那么风谷能在她这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不受妖花影响,的确说的过去。
但,御宿宫真的没有参与吗?她却是抱持怀疑的态度,然而这些,并无需向风渝道出。
因此,花临溪唯有沉默。
“据之前你给的消息,风谷目标只是针对住在你谷里的病人,然而这次却对一个下人下手,到底是因她撞破了什么秘密的缘故,还是由于目标压根就是她所伺候的主人,她只是受了无妄之灾?”
花临溪猛然警觉。
面具的存在,早在风渝来之前已经下令所有人封口。
这个男人……
然而下一刻,风渝话题转开:“四隐使不是捕头,向来不做多余的事。本使想知道,花使求助的底线,是以捉拿真凶为主呢,亦是以保护谷内安全为主?若是安全,又是以何人的安全为主?”
他摊开双手,很无奈的叹气,无奈的令人觉得虚假。:“这些总要在之前说清楚才好不是?免得将来有误会,影响了彼此的感情就不好了。”
意即如果是捉拿凶手,就不会顾及谷人生死,顾及谷人生死,就不管凶手如何?
她恨恨咬牙:“当然!风使考虑的倒是周到!”
结果,花临溪选择了让风渝保护面具的安全。
不论此次,风谷的目标究竟是否与面具有关,她都不想他有任何闪失,一点都不想。
以风渝的精明,应该也察觉到了有面具这么个存在。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瞒住,所幸对他公开也罢。
只是未曾料到,一向不喜人接近的面具,对风渝住进西厢,做全职保镖,居然一口应承了下来。
竹林里。
琴声悠扬,安详静谧。
抚琴少年纵见不全真貌,也可知晓他的美貌定是举世无双。
然而那美,却是透着点点的冷,慢慢的渗入骨髓,悄悄地滋长缠绕在心尖,待发现时,已让人忘之不得,痛之不得。
果真是一见误终身啊。
可惜……
眯起眼眸,双手环胸,斜倚在竹边观察了半盏茶功夫后,风渝才启唇唤道:“小兄弟。”
琴声未停,美眸微抬,复又垂下。
明明是极快的一眼,风渝却觉得如被寒冰刺过,待缓回神时,心头遗憾更甚。
可惜啊,不仅不是女子,而且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偏偏……
他又非得惹上这个麻烦不可。
刚向前踏上一步,少年却冷不防地开口:“你可知这里是禁区?”
当然知道。
禁区,就是别人进不了,他专门进的地方。
耸耸肩,不甚在意的说道:“所以我把护卫都留在竹林外了。”
琴声骤停,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微笑。
刹那光华,可与日月争辉。
风渝只觉心口剧烈一震,唇上的笑意反倒减了下来。
只听到少年明明极轻,却一字一句恍如敲在耳边的话语:“那你应该庆幸,他们至少不会死。”
话音刚落,琴声再度响起,青翠碧绿的竹叶却似有生命般,倏地缠上他的手脚,渐渐勒紧。
伴随激烈而高昂的曲调,叶子应景般纷纷洒落,萧瑟而美丽。
在外人眼里看来甚是美好的场景,并不意味某人同样会欣赏。
因着手脚被困,掉满头上肩上身上的落叶,严重损害了他英明神武的大侠形象。
“本使来此地究竟为何意,少爷可曾明白?”声音略微委婉了点。
面具赏脸般地丢了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过去后,低下头继续抚琴。
风渝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又恢复原本的轻佻。
“敢问你我相隔百步之遥,不让本使靠近,如何可以保护?”
琴音渐缓,瞥到对面人暗地松口气的表情,面具方缓缓说道:“这些小蛇乃我护身之用,你拿他们都无法,还敢自称本少爷的保镖?”
这少年乖张恶劣,比那丫头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怪乎,丫头千叮万嘱不要得罪他。
只是,他冷笑一声:“区区小蛇,当真以为本使害怕不成?”
绝谷里的毒,他还不曾放在眼里。
但见空中墨色弧线划过,墨刃在手,小蛇们纷纷掉落。
红色的血,掺杂在青绿色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少年眉眼冷漠,仿如抹上层冰霜。
拨弄琴弦的手正要落下,忽而顿住。
神色转了几转,脸上寒冰退去,捂住胸口,开始拼命咳嗽起来,转眼已然一副标准病人的模样。
风渝眉头微蹙,一时不能适应刚才还趾高气昂,现在一脸衰弱模样的少年。
但是很快,他就发觉,比起这个,有更令人烦恼的事情出现。
呼吸绵长,步履轻盈,这边来人显见武功都不弱。
不一会,竹林外便隐隐传来兵器交接的声响,风渝凝神静听了会,然后叹气。
能和乌衣卫缠斗而不明显落败,看来不止不弱,还属高手一类的。
眼角向那病弱的少年扫去。
麻烦,真的是个麻烦!
最重要的是,这个麻烦,还性别为男!
偏偏这个麻烦还有人看重的紧!
怀里那封薄薄的信忽然像烙铁一样烫的他意气难平。
若有所思地向另一边瞟了眼,风渝咧开嘴角,恶劣地笑了一下。
拿小蛇吓本使是吧?
好,就看谁吓谁!谁怕谁!
“小兄弟,疯谷那帮疯子来找麻烦,本使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也不待看面具的反应,便身影一闪,消失在林中。
风仍旧轻柔地在吹,叶子依然簌簌掉落,一片萧瑟。
面具也还是让人怜惜到心疼的模样,只是很不恰当的冷漠嗓音,让这份柔弱硬生生削弱了。
“出来。”
他突兀地开口,让竹林不规律摇动起来。
不是吧?这么快就发现了?
竹林后,某人装死,想当不存在。
发现那竭力自持,不动如松,躲在竹子后,僵硬地可当挺尸的身影,他哼了哼,眸底精光闪过,忽地低头,难以自抑般一轮猛咳后,便伏在琴上不动了。
雾气缭绕,但毕竟无法阻挡那暖暖的阳光。
有多少年没晒过阳光了?
面具闭着眼睛在想。
怕是从自己体质改变开始吧。
不喜阳光,厌恶温暖。
每每看到拥有这种特质的人,真真刺眼之极,都让他有毁灭的冲动。
可为何,就不能一拳打碎那个愚蠢的笑容呢?
一阵等待后,脚步声缓缓从远至近。
同样,他也讨厌黑暗,厌烦酷寒。
那周身冰冷的折磨,让他直想折磨别人□□焚身,不得释放。
他不舒服,从来就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可为何,窝在她怀里,暴戾的气息却会被静静抚顺?
细碎的脚步声离他很近,然后停下。
他反复在想着,心底止不住的烦躁,可呼吸却平稳地近乎微弱。
那人试探地将颤微的手指探到他鼻下。
果真,温暖的让他有咬人的冲动。
他习惯地在心里哼了哼。
慢条斯理地抬头,冰冷的指尖搭上来人的手腕,不顾那人惊慌失措的表情,带点恶意的语气,缓缓说道:“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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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的心情不错,起码在花拾看来,一个被追杀的人心情好成这样简直是不正常!
“少爷你能放开我吗?”她哭丧着脸,举高被自己腰带缚住的双手祈求道。
闻言,停步。
面具回头,用极挑剔的目光把花拾从头到尾,从下到上,从里到外,来来回回审视了好几遍,看到花拾心里直发毛,一副受惊小兽的模样后,才悠悠开口:“我之前叫过你滚的。”
言下之意,现在你敢闯我禁区,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花拾顿时憋屈,好半天,只能委委屈屈地回道:“是谷主让我过来伺候风使的。”
风渝那个放荡子,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来到别人地盘还敢让主人给他备好貌美妖艳的丫鬟侍女,花临溪当面到不说什么,转过头来就让曾经冒犯过风渝的自己来这儿,名为伺候实为监视。尤记得当时风渝的脸色……她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
他一个不满,就把自己撇下,率领他的十三部众,风骚至极的显现高超轻功,转眼就给她消失个无影无踪。
在这个到处是阵法的西厢之地,她能摸到这里,她,她容易吗?!
花拾悲愤!
不料,面具听闻此言后,却是微微眯起眼眸。手底一个使劲,收回牵在手中的腰带。花拾一惊,身体被迫前倾,却仍不忘急急拢住自己将要敞开的衣襟,结果手忙脚乱,一个没留神,脚底踉跄,向前扑去,栽到在……某人的怀里。
刚刚要绑花拾的时候,手头没有绳索的面具不加思考,毫不犹豫地就将她的腰带给抽掉。
只是未曾料到,这女子……外衫底下,居然仅着薄薄的连亵衣都快称不上的布料!
明明皮肤不够白皙,姿色不够诱人,却居然胆敢给他摆出防色狼的模样!
他一个恼怒,那一瞬间曾经产生归还腰带的念头便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得不说,她的狼狈稍稍取悦了他。
只是……
手边传来的暖暖体温,眼底那因跌倒而衣衫更加凌乱,导致少许外泄的春光,终是让他愣了愣,美眸在对另一双充满尴尬的眼睛凝视片刻后,长长的睫毛垂下,隐掉了他所有的神色。
花拾想从他身上起来,没想到才稍微动了动,面具便松开了原本扶住的手,身子也顺势向后退了一步,任由她更为狼狈地掉在地上。
居高临下,他的目光冰冷,语气更为冰冷:“凭你的姿色,就算脱光了躺在床上,在本少爷眼中,和猪也没太多分别,省省吧。”手中腰带松落,转身不再看她,径直离去。
花拾咬唇,拼命眨了几下眼睛,看着那个青衣背影越来越远,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追去。
一路上,两人再无对话。
面具在前面走,花拾在后面默默跟着。
出了竹林,就见到仙儿和花琉等一帮在候命的人,面具也不理会,闷头继续往前,直到走入自己住的地方,将门大力一关,隔绝自己与外面的世界。
一瞬间,静默笼罩在众人的上空。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同时出现,但是衣冠及其不整的某人。
花拾摸摸鼻子,嘿嘿讪笑两声,向来红扑扑的小脸仍是通红的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不简单!
绝对有奸情!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仙儿兴奋地问出大家的疑问。
八卦无疑是绝谷生存的第一要义。
什么事情?
花拾郁闷地挠挠头。
那个任性少爷的心思,凭她这一思想纯正的好苗子可猜度不了。
能说他色心突起(解她腰带),对她轻薄(她春光外露后,被他推倒在地),结果奸情未成(他不给面子地讽刺了一番),忿恨离去(不明所以回房生闷气)吗——
望着那一双双饱含热情的眼睛,斟酌了半天,她最终还是决定隐去这颇含“煽情”意味的真相,露出洁白牙齿,简洁明了地回了两字:“没事。”
轰隆隆——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雷声在周围炸开。
在片刻的焦头焦脸过后,各人的暴虐指数急剧飙升。
开玩笑!
在这个虐心又虐身的鬼地方,好不容易可以来个精神调剂,你一句暧昧不清,欲拒还迎,明显有事现没事的话,就想把大家吊起来的好奇心给消个无影无踪?
呸!
要办得到,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但是母猪并未上树,吊在半空的好奇还是被后来发生的连串事件硬生生给斩断,碎裂一地,风一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人呢?”
闹哄哄的气氛中,这句话尤为突兀,却成功地拯救了即将遭遇被众人围殴下场的花拾。
其实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的人。
美女,向来都注重自己的仪容,无论表面多高洁,暗地里一般还是不能免俗的,花临溪自然也不例外,何况还是来到面具所居住的西厢。
无论何时,她都是务必保证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人前方可。
可是,此刻她居然钗鬓凌乱,身上的裙子沾满了点点褐斑,较之刚才的花拾,狼狈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绝谷的谷主,四隐使中的花使,那个冷艳不可方物,高不可攀,对绝谷人们来说相当于神一般存在的花临溪,居然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出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仙儿震惊地竟无法将心里的询问说出来。
“他人呢!”
再次问出口的话,已经包含了花临溪的怒气。
放在以往,仙儿兴许还不会放在心上,撒撒娇便过去了,但是,这次不行。
在这里有资格被花临溪直呼他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仙儿一懔,指指前方,道了声在那里,便不敢再说话了。
花临溪似松了口气,脚不停歇地奔向面具房间。
然而当剩下的人刚把吓着的心放下来,想想又再次悬起来准备继续逼问花拾时,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在浓雾中传开。
尘嚣,浓雾。
视线不清的人们,于朦胧中,惊奇地发现,面具的房门被人打的只剩半边,一个黑衣蒙面人从里面钻出,似乎将什么扛在肩上,很拽地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印象深刻的背影,接着,便是花临溪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