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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完结)福至心灵 ...

  •   帝释天从今天一大早就睁开眼睛,花了一个清晨想明白自己是谁,过度的昏睡让他的判断力如同干涸的水壶一般见底,自我意识恢复之后才能试着勉强搞清楚周围环境,陌生的卧房,干净优渥的环境,外间隐约趴着罗喉一只,站着湿吉毗难陀一个,床前摆着一副桌椅,坐着阿修罗王一个,他一手支额,状似阅卷,其实处在梦游状态,像一个走神的学生。

      感到有一阵暖风隔着耳畔的头发吹到脸上,阿修罗王的眼神恢复了清明,手上又翻过一页,扭头看着清醒并下床,弯身站在桌前的帝释天,后者凑过来,又吹了一下,阿修罗王把头发别到尖尖的耳朵后面,道,“欢迎回魂。”

      “呃?”帝释天习惯性的往脑后一抓,居然握住一手白发,往下一看竟直垂脚面,自己居然全身裸着,不淡定啊有木有!

      “你的头发在大尖碑上发出最后一剑的时候疯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帝释天僵着脸,拎着头发,哼哼唧唧道,“跟女人似的。”

      “因为发现阁下有一身重伤好到五分就不知死活四处跳哒的习惯,所以这一次在我令罗喉施术让你昏睡,直到伤愈,到如今已有四月余了,事先没有知会,冒昧了。”阿修罗王诚意满满的低下头,淡定道歉。

      “哼哼,我才想为什么老是梦到自己被沤成一丛蘑菇,这是哪?”

      “诃梨苏利迦城,我做主将你手中掌控的几个城的行政权全部移交给毗沙门天,军队一并解散,就地放还,你是被我一个人带过来的,北方荒原水源已通,需要人们耕耘。”

      “不道歉了?”帝释天面上冷着脸,心里其实并不挂心这个,只是暗地默念‘才不让你看出来我不好意思’十余遍。

      “你当时重伤在身,意识全无,人也孤身落在我军中,当然一切随我高兴做主,哪管你服气不服气呢?”阿修罗王嘴角一动,脸色一翻,倨傲换掉温文。

      “哼。”

      阿修罗王还真的盯着帝释天一阵对峙,眼睛转也不转,最后才噗嗤笑了,“找婆雅稚负责去,你衣服是他脱的。”

      “你!”帝释天两手捏着电花。

      “为了包扎疗伤,天地良心!”阿修罗王站起身,冲着外间喊人,“婆雅,赔件衣服来!”

      外面的婆雅稚应了声,然后踢踢踏踏的脚步来去,把什么东西拿给他金发的老婆,男女有别,湿吉毗难陀没进来,衣服拿给罗喉,让它沿着木屏上方抛过来。湿吉趴在罗喉背上,喊道:“爱心泡泡!”一个粉红泡泡飞过木屏,最后破裂,掉出里面的衣服,不偏不倚掉在某个白发茸茸的脑袋上。

      帝释天拎着穿好的下摆,不爽至极:“裙子……”

      阿修罗王眯着眼睛发表议论:“身材不错!”

      帝释天还来不及暗爽,阿修罗王下一步就转头教训罗喉:“罗喉,湿吉!看看人家!”

      帝释天: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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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诃梨苏利迦是婆雅稚掌管的卫城,北方荒原一战后阿修罗军息兵回故地,此战后阿修罗军实力大大扩充,名望也积攒至顶点,朝堂上阿修罗王向天帝提出废止天众动迁令,按照军人不得行政的原则,天帝本有口实回绝,可这动迁令积弊日久,且无人从中得利,一旦有人挑头向此令拍砖,附和之声竟朝野声动。

      帝释天跟在阿修罗王身后,他醒后几日阿修罗王都一直让他跟在身边,细细讲这四个月发生的变动。

      “王,这就是你所谓成熟的时机吗?”

      “那当然,我是军人,相信战场上的胜利一步步积攒就能演化成谈判上的成功,所以我需要扩军,没有这些压着阵,你以为陛下的犟脾气是那么好触碰的?”

      “以前外面传你谋反耶……”帝释天恶意的扎刺。

      “胡扯,即使天界人人叛乱,我也不可能谋反的。估计是你家乡的人们饱受动迁令的苦头,暗地深恨我和陛下,内心里最好我俩互掐,而天众是庞大的群体,传言才大行其道。”阿修罗王真的耐心解说起来:“你知道,我即位的时候年轻,而陛下为帝半生,自然老辣太多,他是长辈,可对我一点风度慈爱也无,给了我不少暗亏吃,动迁令那次把我整得很臭,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类似的事情咱就不提了,最掉人品的是,我这里苦苦守着规矩不摄政事,可他却屡屡越过我指挥军队,我每次出征他必须跟着,三餐带夜宵得关照,而且他能做到这种地步:我在前面拼死拼活,到头胜利和名望都会是他的。这么一来我是不可能满意的,所以出了这件事,当时北方荒原魔族肆虐,陛下和我其实一同决定出征的,他照例要挂帅,我不愿意,正面反对又扯不过他,所以就提前领兵走了,把他甩在善见城,他见我向北人已走远,不再与善见城联络,如意算盘泡水,所以天天隔空骂我,不懂的人就真当一回事了。”

      “这难道不是事儿吗?”帝释天可是依稀记得自己老爹就是死在‘早到一天’上面的。

      “当然不是了,我说过即使天界人人皆反,我都不可能背叛陛下,那么陛下也一样,他可以整死任何一个臣子,唯独不可能开除我,互相踩踩痛脚倒是会,这次只不过我蓄力日久踩得够狠。”阿修罗王说着又摇摇头:“不过你可别把我当成大圣人了,我不可能没有私心的,军人嘛,有战争才有市场,才有的赚。前朝阿修罗王军的规模是五十万众,陛下这里给我缩成了七万,连龙王都不如,我们祖孙三代人不爽他很久了。”

      “三代?”帝释天嘀咕道。

      “对啊,差不多就是一比三,想要天下无敌当然要付出代价,非神非魔的体质尤其无法抵御疾病,我的爷爷他从少年时代就恶疾缠身,六百岁后就开始加重,百病加身,在打赢最后一场战争后受不了自杀了事,他一千一百岁死时,已经是天界最生猛的神医了,因为什么病都让他得过了。嗯,哪天带你看看他的画像,帅极了。”

      帝释天被自己的头发绊倒了。他寻思那个‘帅极了’才是你阿修罗王想的重点吧,你囧人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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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释天当时是带着一身好了八成的旧伤上的通天塔,重创后下塔的报应尤其生猛,四月后清醒,依然还有些不利索,麻烦不断。令人惊奇的是阿修罗王竟天天陪着他说话,从上午日出到傍晚日落走人,天天如此,昏睡的四个月也常抽时间来,两人从未言明,这么做是为了还当时帝释天上塔相助的义气。

      “王啊,那么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我父王说陛下从小就十分优秀,他的出身无可挑剔,且各方面修业都十分刻苦,人人都惊叹他的才华,大家都围着他转,小时候人人都宠爱他,青年时人人都夸奖他,执政后人人都敬服他,陛下可是天字头一等的好命呢。”阿修罗王拿书本拍拍脑袋,笑眯眯的说:“不过呢,他同时是一个过度自我中心,懒得尊重别人,总认为一切人事物都是供他使用的器物而已,呐,相当不好相处的一个上司呢。另外呢,即使再怎么得天独厚,他也不可能永远拥有这些,比如说他年轻的时候很帅,活着活着就老了,事情做着做着就错了,但他似乎从来都很不甘愿接受这些,他拥有的太多,总认为一切都是应该的,尤其不愿意付出。”

      帝释天沉着脸,突然道:“我猜,比伽婆是陛下逼死的,对不对?”

      阿修罗王看他一眼,并不意外:“你知道?”

      “用膝盖想都明白了,不是你就是陛下咯。”

      “那你的膝盖还知道什么,全部招出来。”

      “陛下肯定是一时心情不好,他手里有比伽婆的把柄,想随便整整人取乐,比伽婆一颗玻璃心受不了,吓得自杀了。”

      阿修罗王腾的跳起来,脸上登时青白交错,随后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到处查陛下如此做的原因,查比伽婆带走了什么秘密,一点点头绪都没有,你疯言疯语下半身思考,倒一蒙一个准……”

      “王你究竟怎么看我的?”,帝释天呼冤。

      阿修罗王才不理他,自己气的满地乱走:“该死的毗陀罗尼,小娘皮一样,不是男人……欺人太甚,算什么东西?抓了别人一点把柄就把人往死里整,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就没点底货,看我给你掀得全天界都知道……”

      帝释天拿手在阿修罗王眼前晃,后者文不对题的告诉他,毗陀罗尼是天帝的大名。

      后来阿修罗王消失了三天。回来的时候,婆雅稚、梨多尼牟几个哄的一下把他围堵在诃梨苏利迦城楼下。

      “我什么都没做,你们无需着急的。”

      帝释天也跟在他们几个后头,阿修罗王在前面给十二神将解释;“我只是去善见城,旁听了一下动迁令废止后关于定居安排的讨论,陛下还向我提出加大阿修罗军各地的分驻,皮扯得久了些。”

      “有人三天前似乎要爆种。”帝释天揣着手道。

      “现在不是时候,我会让一切都按着我计划的轨道来走,而不是横生枝节,我不去会做无谓的事。”

      “是吗?”帝释天背过身去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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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陛下亲自下达诏令正式废止动迁令,所有第四种姓可就地定居,拥有产权。各地开始忙于为第四种姓登记户籍,只是最后一条实在难以操作,之前第四种姓要奉令动迁,所以大多在军队附近暂居,从事的也是和军工有关的职业,天帝朝堂上淡淡一句,让阿修罗王一条龙服务到底,关于定居的民政问题,协理吧。

      “干嘛呀,王不是不管民政的吗?”婆雅稚看着阿修罗王从善见城带回来的文书,梨多尼牟、帕娑罗衍、帝释天几个也凑在一锅看,帝释天虽然不是阿修罗军内部的人,但因为是阿修罗王亲自捡回来的,最近又常在阿修罗王身边晃,久了以后连婆雅稚都习惯了,几个人暗自猜阿修罗王想把这个白毛留下来。

      “话是如此,但是这次问题非比寻常,需要军队维护也是常理,另一方面这上面多一个人签名,以后多一个人负责。”阿修罗王挥挥手,表示桌子上那些文件任君围观,“既然让我协理,那我该拿来仔细看看,实际权力实际到位。”

      婆雅稚和梨多尼牟一页一页看得胃疼:“王,我们擅主军政,民政知识只在书本上见过,现在看来,两者完全不同啊。”

      帕娑罗衍翻到某一页,举起来:“有问题。”

      阿修罗王接过来看,这里正主都还看不出所以然来,梨多尼牟那里马屁已经拍上了:“辩才天萨罗斯瓦蒂一族的才学果然不同凡响。”

      帝释天:“什么?”

      婆雅稚指指帕娑罗衍:“他是萨罗斯瓦蒂一族的小王子。”

      帕娑罗衍回看一眼,“封号早撤。”萨罗斯瓦蒂的先祖是天帝身边最雄辩的女学者,多年以前因为王统失传(最后一位王子生而是天众),被撤销封号,全族姓名湮灭不闻。

      阿修罗王:“陛下是处理民政的天才,另外善见城的文官阁僚都是能臣,大的问题不会有的,你们先凭着感觉看一遍,随后我再拿给族中文官细读。”

      帝释天举手:“谁说的?问题有了去了。”

      阿修罗王:“你……?”

      帝释天揉揉前天才剪的短发,捅捅旁边的帕娑罗衍,“刚刚镰刀男指的那里和下一页第一条,文字上写的天花乱坠,落实的时候恐怕会造成物价上涨的反效果。”

      帕娑罗衍又指了一段,帝释天配音:“还有这里,什么叫可任意选择无主之地申请产权,那么复杂的事情居然就这样一句话带过去了,这种诏令谁敢发下去。”

      婆雅稚都看不下去了:“这里即使法条明晰,也不妨有人各级钻营哄抢。陛下写着写着睡着了吗?”

      “哼,陛下可不敢睡,辗转反侧的很!”阿修罗王冷冷掀卷:“有疏漏的诏令让我署名,他估计想到我会看出问题,必会亲手补缀,所以把最棘手难弄怎么都做不完美的一部分空出来,以后出了问题好祸水东引的!”

      “怎么办?”居然是帕娑罗衍接话。

      婆雅稚迟疑道:“补?”

      帝释天:“别生气,我帮忙补好不好?”因为互相熟了,帝释天观察阿修罗王的情绪颇有心得,比如耳朵往上支棱就算开心,往下一点就是生气,再往下是难过,耷拉过头就是要黑化,刚才他只是略有点不高兴,所以帝释天才敢放心大胆的哄(实为调戏)。

      “用不着补,把这些按原样封好了,送回善见城去,这段时间那边传什么话都不必理,陛下辩才卓越,聪明绝顶,我父王当年为了能与他争辩,苦练半辈子才能扯得平分秋色,我却不才,武夫一个,只会直来直去。”阿修罗王反手把桌上的文卷合上卷好,令把派去召唤族中文官的使者叫回。在场各位一个个有点反应不过来,方才还闹着要改要补,要开大会,这么一转眼就收场了。

      文书送回后,善见城亦多次派出使者,好言相劝者有,指桑骂槐者有,请客吃饭者有,一律挡在城下吃风,随后再无消息,安静几日后,完备缜密的草案被恭送而来,阿修罗王签阅后,诏令正式发布。

      陛下此人太过心机重重,深不可测,作为时而为其臣子时而为其对手的阿修罗王们来说,多选择通过磨练等方式,以图使自己聪明盖过陛下,达到目的,每次面对陛下都力图谨慎缜密,步步思量头脑风暴,上几代都这么做……说实话,其实从没真正成功过。这一代王年轻,奸猾不及陛下,个性里有些率真,弯弯绕绕的东西比不上陛下,但他秉性刚强沉重,胜于天帝,为扬长避短计,他在之前能把天帝撂在善见城,独自北征一走了之,这次原封还书,给陛下铁板吃,而量阿修罗军已有这么做的资本,道理简单,就好比手上有力量,那么何必在花架子上下功夫,按照别人的意思走,拳头硬轰上去就是了。

      “帝释回来,有事要问。”阿修罗王送走了麻烦的诏书,转而向帝释天招了招手。

      “尽管问。”

      “你当初为什么说大话要补诏书?”

      “既然王要留我下来,我自然要好好表现,我更早之前在东方做过助手文官,我专门抄写,正职的那位是管物价的。”婆雅稚那几个当场哗然了自不必说,居然连阿修罗王也愕然许久,他们眼前的帝释天上上下下看来看去,绝无一点跟‘文官’这个概念有相像的地方,有几位平日很少搭理帝释天的神将甚至以为他是文盲。

      “东方的氛围重文,你能在那里当文官,很不容易,为什么放弃那样的前程?”东方富饶,注重文治,那里的文官全不是北方这种混进雇佣兵团出主意的投机者能比的,不说是个编外抄写员,就算是扫地的,也要学生出身的。

      “哦,那时候工资太低,另我没有户籍,绝无可能晋升,最重要的是我不习惯在一个地方呆太久,我当时希望换个刺激点的混法。”

      “呃……”阿修罗王点点头,心道:还真刺激。在阿修罗王这么一个从出生就该当军人的王子眼里,文官和武将的区别甚至近似于男人和女人的不同,难以改变的,帝释天在他心目中就更显得奇特了:“我也许无法想象你穿着整齐、不说脏话、用上半身思考、不乱跑不打雷每天准时上班的书呆模样…怪物…”

      帝释天便似笑非笑地奉承道:“为了王,我必然尽心尽力,王要我做什么样的人我就做什么样的人。”

      阿修罗王:“那好,帮我一起想想,我该怎么把你留下来?你当初在北方坐大,眼见得毗沙门天出于利益不想容你,我带你回来是希望保住你性命,至于效力什么的就两说,明白吗?”

      不止帝释天,连婆雅稚等人的脸色登时变得很奇怪,他们印象中的阿修罗王绝不是会突然说这种话做这种事的人,不为了某个长远计划,也不计报酬保护某个人,或者阿修罗王一直都在这么做(比伽婆),只是从不宣于口。

      “我……”帝释天一直认为阿修罗王是一个深沉腹黑的人物,突然听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么老实直白的话来。

      “有比伽婆那次先例,我现在对自己庇护别人的能力都全无自信了,既然怎么也安排不全,那么就大家一起想想,给这个白色的萝卜想个适合的坑住下来。”阿修罗王扫视了一圈大家,眼神温和,最后定在帝释天那里,道:“主要是问你的意见。”

      婆雅稚看着帝释天:“就这个易燃易爆违禁物?”

      阿修罗王:“想一想吧,外驻的不考虑了,他会跑掉的,就在我直属的部队里找一找?”转向再问:“做回文官怎么样?”

      帝释天面不改色,只是声线绷的奇怪,而且答非所问:“我很棘手?”

      阿修罗王点了点头:“是。”

      帝释天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失落,真的失落,丝毫没有掩饰,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这里所有人都根据自己往日对帝释的印象,拿准他没心没肺不会轻易表露真实情绪,阿修罗王刚才才答得那么笃定,说过来阿修罗王也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

      帝释天又转转脑袋:“第十三人?”

      婆雅稚和梨多尼牟一边一个碾上了帝释天的脚。

      阿修罗王站了起来,叹了口气:“三日后,我要回善见城,你和十二神将一起去,这几天之内再好好考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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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修罗王先回阿修罗城去了,留下十二神将并帝释天在善见城闲住,这是很少见的做法,而且他一连在阿修罗城里待了二十余日愣是没有半点动静,并且拒不上班,连天帝都过问了,只听说阿修罗王在入城前对婆雅稚说:“他看见我就想三想四,我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我还是打算离开一段时间,让那货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清醒一遍,再给我答复。”

      这句话误打误撞传入陛下耳内,倒把天帝气个半死,却又想不到自己哪里欠阿修罗王答复了,随后才想明白些端倪,叫人放话下阿修罗城:你就算恋爱了,没请假就乖乖死来上班,个魂淡!

      阿修罗王在呼呼大睡中醒来回话说:“那请陛下宽宏,批个假吧。”

      陛下往水下的倒影扔了个茶杯,怒道:“产假!”

      帝释天这几天倒安静了许多,更坐实了他只有阿修罗王在才有心思扑腾的结论,虽然安静了,但四处游荡的属性还在,所以他这段时间处于安静但四处出没的状态。于是二十余日过后,他失踪了。

      善见城坐落于巨大平湖之中,结构精妙同时曲折繁复,故常有冒失的家伙在其中迷路,这不?到了深夜依然有着忙碌的脚步作响。阿修罗王站在桥栏边回头看左后转弯就能顺着楼梯通向城下长桥的门洞,尖尖的耳朵随着脑袋微微转动,扑捉着那个冒失的脚步声,从隔着好几层砖石的远处渐渐接近。

      因为被阿修罗王半夜堵一个正着,无话可说之下,只好傻笑找理由:“这个善见城太大,厕所也不好找,若我哪一日做了仞利天的主人,必然要把迷宫都敲掉,每一百步建一个厕所,然后全城驱蟑螂。”

      阿修罗王神情淡漠,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有些萧索:“再说吧。”

      帝释天突然乐了起来,整张脸笑意张扬,福至心灵般温暖:“也是啊,时间长的很哪~”

      阿修罗王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帝释天那张完全理解错自己意思的笑脸:“留下来吧,待遇没的说,环境稳定住房包分配,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工资高补贴多,上头还有亲戚……”

      帝释天怪笑着掰手指,估计在算辈分,然后试探着叫阿修罗王:“表哥……?叔父?”

      “为什么?”帝释天像那天苏醒过来时一样,凑到阿修罗王胸前,吹起他的发梢,“为了谁?波卢罗吉·比伽婆?释迦提婆恒因·帝奥斯?”

      阿修罗王往这边瞟了一眼,憋出一句诡异的告白:“我养你。”真相是他无法对某个白毛的质问直截了当的说‘不’,另一方面也无法坦然回答说‘是’。

      “奇怪啊,依我看,你其实不欠这二位什么。”

      阿修罗王有些恼怒:“你胆敢查我的户口吗?不就是要走么?拿出理由来,我若满意就放人,不满意我就把你头朝下对着普善湖扔下去,你游走吧。”

      帝释天从容开腔:“我留在你身边将重蹈比伽婆的覆辙,成为阿修罗军中的弱点,第一方面留下我对你来说是无谓的节外生枝;第二方面我是一个无法融入你们的异端,是不可预测的变数,我敢说,我若留下,你哪天真的会受不了然后把我杀了。”

      “继续扯,别停。”

      “另一说呢,我喜欢刺激点的混法,这是本性问题。还有当初王对我的忠告我是句句珍重的,所以我在那时就有了计划,我不会回北方跟毗沙门天找死,此去的目标在东方。”

      “早有计划?当时在大尖碑上所说‘做好的计划’就是这个?看来我白操心了,你不需要任何人。”

      “王心细如发~”帝释天奉承道:“但我还是有事要拜托王的,我希望借助您的力量,为我编造一个全新的过去,让东方的人无法查到我在北方的活动记录。”

      阿修罗王:“这也是当时就算好的?这种能把一切可能的不可能的都运用起来的本事……我可以说你小子果然是帝奥斯的种吗?”

      “我和父亲像吗?”

      “像,因为母亲的缘故,你比他漂亮多了。”阿修罗王摆摆手:“你要编一个什么样的履历?”

      “我出生在西方,是接受阿修罗军资助的平民学生,学成后在各地宦游,就这么简单,能办到吗?王。”

      “小事一桩。”

      “理由就是这些,我能现在就告别吗?”

      “既然你已步步为营,计划周全。那么我就不该以那临时起意的挽留计划来为难你了,理由很棒,一百分,你可以走了。”

      帝释天转头离去,没走几步,深夜中沉睡的善见城突然爆发了若干声惊呼:“天上神鸟!”

      众神从石栏边仰望暗黑的天空,一只全身披挂着辉煌光芒的神鹰,从微微有些虚无亮光的天际飞掠过来,在善见城的顶端盘旋,仰头嘶鸣的模样潇洒无匹,几支羽箭从宫殿中射向他,神鹰张开双翅,将箭裹与羽中,在空中翻飞几番,落下稀疏几支金羽,清啸一声,向着西方归去。

      帝释天回头问道:“先王?”

      阿修罗王伸手接住悠悠飘落的金色羽翼:“是他,前生为神端坐宝塔之上,死后化身神鹰,所谓轮回果真奇妙。”阿修罗王松开手,金羽消散,“此生,再也没人能留住你了,所罗兰。”

      帝释天突然站住,手里突然蹿出几缕电花,快速的控制住了,他调转脚步,瞄准阿修罗王冲了过来,阿修罗王在想别的事没能提早反应,被帝释天拽着手拖走了好几步,帝释天现在像一个暴躁的孩子,他想把阿修罗王推到墙边,结果被对方反拉开了几步,帝释天又冲过去,钩住阿修罗王的脖子,另一只手臂抓住肩膀。

      阿修罗王纵容地仍帝释天抱着:“你有找奇怪的对象撒娇的习惯吗?”

      帝释天蛮横的收紧手臂,嚷嚷说:“我也觉得奇怪极了!”

      阿修罗王笑了,抬手拍了拍帝释天背:“不哭。”

      “可恶!我才不愿这么放手的!”帝释天开始控诉:“我不比你,守护天神的坚持多么伟大,所以就那么放手了!哈!你承认吧,你喜欢先王,你爱上了父亲!可你酷酷地放他走了!”

      阿修罗王安抚的反手圈在帝释天腰上:“冷静一点,这种状况你怎么走?”

      “我才不是因为那些软弱的理由才走的!我是要回来的!我看够了你想着别的事情的样子了,所以我以后要搞一大堆乱子出来,让你天天为我头疼!”

      “你真可爱,以前还不觉得。”

      帝释天终于无奈的老实了起来,这下他才觉得自己从半年之前就开始精心筹划的东行计划是多么的蠢,直到不得不滚蛋的那一刻才难过失落,天哪,他以前也不是从没喜欢过谁,可也只是一小会的感觉,第二天起床后或者大吃一顿后对方和其他别的路人甲乙丙丁没什么不同了,最早见到阿修罗王不过是眼红人家拳头硬出身好,眼红久了,好胜心的长久积累不知什么时候才发生了这种诡异的化学变化,那种诡异的对象、诡异的场合、诡异的狂想。

      在善见城力里穷极无聊的情况下,帝释天同学曾摊开一张白纸用计算伏击战的公式算了一下阿修罗王同时脑袋发昏喜欢上自己的概率……是负数。诸如此类的白痴行径还有更多,忽略喜不喜欢的因素能够得手的概率……好像也算过,空解。最后去掰花瓣,花蕊里钻出毛毛虫。

      “一点都不可爱啊。”帝释天发出晕乎乎的声调:“王,对不起,我要走了,你如能当作我从没出现过,那就太好……不,太糟糕了!”然后他松开了手,一步步后退,阿修罗王看他的表情却相当清醒冷静的。

      “不管我当作如何,你不是都在?”

      帝释天转身离去:“我会回来的,多少年也好,都会来的。一切在这里弄丢的,我都能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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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东方将军的府邸里来了一批蹭饭吃的无业学生,据说东方将军在这群牛鬼蛇神中看中了一个人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可能是银色头发比较稀少,将军不过叫来问问是怎么回事,那人拼命表现外加吹牛,蒙到一个小小幕僚,好歹进了正规编制。

      东南西北四大防区各有特色,东方虽然富饶,可在名气上反倒不如从没怎么太平过的北方,东方将军在御前受到关注的程度甚至不如资历相差一大截的毗沙门天,原因在东方是许多高贵神族的故乡,所以贵族封地太多,不交税款还惹麻烦。可见东方执政者的窘迫,军事上,东方也有结界漏洞,一旦魔族作乱,东方军总是因为派系太杂难以调度,补给不济等等问题而状况连连,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北方或者南方来救。内政方面总是因为水太深,常常闹出乱七八糟的事捅到善见城去。上一代东方将军曾发动改革,却因为后台支持者上一任阿修罗王猝死而失败,自己也不明不白的死了。这一任东方将军也想效法父亲,苦于没有能臣辅佐,但如今东方将军得了一位从西方投奔而来的大学者,此人的家族来自北方有些低微,前半生一直在西方治水,只是西方氛围太过注重血统,此人一直无法进入高层,辞职之后来东方出仕。这位大学者上任后竟然在东方将军门下指出一位白头发的小幕僚,非说此人是个奇才,要留在身边做左右手,东方将军允诺。

      帝释天走后,罗骞驮也同时被派出前往东方与动员当地香音弓分支,监控东方动向,另有附加任务,查清释迦提婆恒因·帝释天的身世。

      监控的事情到一派正常,邪门的是那个附加任务,出奇的难搞,因为帝释天是第四种姓,又是帝奥斯的余孽,他母亲当初恨不得把他藏的不露半点痕迹,故根本没有户籍,鬼知道上哪查他。可阿修罗王不肯撤销这个任务,罗骞驮只好亲自出马,香音弓的弦果然天下无双,他沿着帝释天幼年时迁出北方到东方的路线,一路狠查,愣是从光秃秃的荒土里,把帝释天他祖宗十八代刨个彻彻底底。

      帝释天出生在北方,记事之前波里提毗去世。动迁之前一共辗转跟随十八个部落放羊,呆的都不长。一百零四岁时动迁,在途中一共险些饿死、被打死、病死和吊死,当时北方将军的家眷跟随北方将军出游,车队迷失了方向,撞见被抛弃出迁徙队伍饿了五六天的小白毛,打算雇佣这个本地人做向导带路,当时少年时代的毗沙门天也跟随母亲在车队里,两人是那时候认识的。帝释天记忆力好,路带的非常好,又聪明伶俐会奉承人,就被留下给毗沙门天做马夫,一并跟随后者去了东方学习。少年帝释天梦想能定居东方过上富足的生活,便争取能陪着少主念书,二百岁时通过考试,进入东方某个城市的府衙里做见习学生,花了四十多年从扫地的混成抄写员,二百四十六岁时听说毗沙门天换届,当下炒了老板鱿鱼,用类似偷渡的方法回到北方,给北方军当雇佣军,抢到了一座城后再没回北方军去。

      这是一段太过复杂的人生,超过了罗骞驮乃至阿修罗王的想象,帝释天表现给他们看到的,性格也好能力也好,只不过是真实的一小部分,他的眼光透彻,富有经验,知识储备到了可怕的地步,他当时说的完全没错,若是留在阿修罗军里,等阿修罗王弄清了他究竟想要谋夺什么之后,真的会把他杀掉的。

      阿修罗王将手里由罗骞驮绘制的帝释天当年的迁徙路线图付之一炬,他已坚信,那个银色头发的天神一定会回来的,火光熄后,百年已过,一瞬间,福至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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