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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终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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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终湮
琼华落了。
不知怎的，慕容紫英此刻的心底竟是如此平静。看着仍在昏迷中的云天河与韩菱纱，他竟突然有了那么一丝恍然已隔世的感觉。
该痛吧，而且此刻也不当痛定的。随着四人一层层揭开埋藏在整个门派里裹上彩衣的秘密，他的心自痛到冷淡。见过了九天玄女的真颜，也真感受到了天威天谴。没有怨的必要了。
慕容紫英推醒了菱纱，面前这个注定不久于世的少女的一世笑颜狠狠地印在了他心里。紫英抿抿唇，同菱纱一起将不省人事的天河抬上魔剑，御风而归……那是天河的家，而紫英又要归去哪里？
一路无言。
青鸾峰依旧美丽。四季翠树红花，百鸟歌啼。明明是北方海边的小山，却拥有这样让人艳羡的气色，更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仙居青冥。山脚的太平村依旧太平，王大哥大概又要跳舞扮钟馗了，看戏的仍是全村的男女老少，谁都料想不到山外之山又有什么样的死生别离。
树根下的小屋子里，紫英强输了些真气给少女，红衣少女满脸愠色。同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两个人，在各自佯装生气后竟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后，尴尬的气氛终在紫英淡淡退让后了结。
少女将紫英推出了小屋，威胁要他去楼上藤屋休息，否则要他好看。
紫英倒也没有再做出什么让少女找到理由生气的动作，只嘱咐了梦见樽好生照应着，将门掩上，静静坐在门口，树根前。门内没什么声响，常年练武的而拥有敏感听力的紫英大部分时间只浅闻到两人平静的喘息，梦见樽时而走动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浅浅的夜色，紫云架那边有些萤火虫的暗光，也险些照亮这方夜。
这宁静就像梦一样，紫英阖目，用力吸了一口带着草腥味的湿冷的空气，努力使自己的心绪淡然。初出昆仑，心情还算平静，现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索，却再也得不到平复。这都是原先属于自己的那个“家”的错，生灵涂炭，险些毁了昆仑一脉的百姓，如今又让本就苦命的红衣少女寒冰噬体，天生清明的少年昏迷不醒……这并非是谁的天劫，这不过是一个门派的私欲转嫁他人身上的卑劣做法。幻瞑界口，那撕裂似的天空下狰狞的兽孔的恐怖哪比得上人心的叵测，虚凉的一剑，元越的震吼，哪一个不让人心寒。
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将怀朔的骨灰送到他的家乡时，那里的人们一片哀然。怀朔的姐姐怨恨的眼神紫英一辈子都不会忘却。怀朔生前的愿望是能得到一把自己亲手打造的剑，紫英便将慑天送给了怀朔，一起葬在他家乡的小山包上，又在那周围捏了个符咒，仅当出尽最后的微薄之力。人已亡，再多的祭奠也是无功，只伤这忠厚少年，徒为这一群人的私利妄送人魂，可恨的是，无能为力。
璇玑的尸骨也在怀朔的门前找到了，那个粲然一世的少女，最终也为自己的无能送了命，紫英的痛无以言表，痛到无泪。他将少女的尸骨带下山来，施了冰咒暂且安置在石沉溪洞里。虽然那里已被天河毁去了，但千年寒冰的寒气依旧，冰咒不会那么快消散的。只是对不住天青前辈和夙玉前辈，未经允许便私用那里……
夜风和煦。
是夜，天河醒来。当晚的月很明，很亮，很像饼。
“菱纱？紫英？有人吗？”乱发少年揉揉眼睛，挣扎起身。
假寐的少女猛然张眼，喜道：“我是菱纱！天河，你还好吗？哪里痛吗？”
屋外彻夜无眠的紫英也闻到这声音，慌忙推门：“天河，你醒了！”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野人抓了抓头发，“我没事啦，肩膀有些疼……只是，现在是晚上吗？为什么这么黑？”
紫英忙伸手搭上天河的脉门，一切正常，除去体虚再无他碍。此时紫英心底一悚。这虽属夜里，但光还是亮得很的，今晚又是满月，按常人的视力，虽不能看的清明，看到人还是可以的……
“对，现在是夜里。今夜月色不甚明朗，你又才动用了射日神弓，身体当是不适。现下好好休息，莫作他想。”紫英安慰道。
“……”天河默然。菱纱忧心地坐在床沿。
“紫英。”天河抬起头，眼神无光，“大哥说过，动用神器是会有天罚的。”
“你莫做枉然猜想……”紫英忙道。
“不是。琼华落下的那一刹，我便觉到眼里灼烧似的痛，一片黑色，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现下看来，这便是天罚吧。”
“……”紫英与菱纱无言。平时粗犷大大咧咧的天河突然认真起来，而且出奇地冷静的时刻并不多见，可偏偏在这敏感的节骨上……
“无论是天罚也好，尘埃入目也罢，我慕容紫英尽此生也要治好你的双目。”紫英俯身，一字一顿，声量虽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天河徒劳地睁着无神的双目，傻傻一笑：“紫英你不必说得像诀别似的，这样子很好的啊。别人的天罚要么丢了性命，要么丢了胳膊瘸了腿，我的手脚都好，还可以猎山猪好好生活。还有你给我的天河剑……”他突然顿住，“天河剑……”
“你不必入心。天河剑，我再铸一把更好的送你便是。当务之急养好身体。我方才替你把过脉，并无大碍，休息几日，若有不适当早些告诉我。”紫英安抚道。
“唔……”天河不做声。
“好啦好啦，小紫英。还有你，野人！一醒来就说些什么天罚的，真晦气！夜里好生休息，再睡上几个时辰，调理好身子才是重要的！小紫英你也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趁夜睡会儿，这有我和梦璃呢！”不容紫英分说，菱纱将他推出了屋子，亲自领他去了藤屋，又是一番嘱咐才离开。
红衣少女的背影巧兮倩兮，充满活力；天河已醒，身体无恙。紫英心底却无丝毫的轻松，只觉身上的责任，越负越多，多到让他无法入眠。
夜，其实已轻了。但谁都不愿点明。是啊，此刻只愿夜色再迷茫些，给自己多些理由，默默静守这抹最深的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