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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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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喻醒得早,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号码,当然不可能让他愉快。
房间还没来得及扯窗帘,因为楼距间隔小的缘故,照进来的光线阴沉沉的,明明是上午时分却有薄暮的气色。客厅没有门,不知道哪里贯进来的微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厨房里下水道味道也隐隐传来。
许壑皱着眉仰躺在旁边,被子被踹到脚下,一只手垫在王子喻身下紧搂了他。王子喻半压在许壑身上,只微微一动,许壑便条件反射的收拢手臂,无非是因为床位狭窄,他胳膊有伤,怕挤到他。
不是爱,只是习惯性照顾,许壑总是这样,残酷与温柔并存,而这照顾就像毒药,吃了十七年的王子喻根本就戒不掉。王子喻盯着他的脸发了好一会呆,许壑眉头皱得更厉害,闭着眼睛问“傻看什么?你不接电话吗?”
电话是江淇海打来的“让你养伤,又不是放长假,快过来,有一个缺胳膊的强盗头子要你客串。”
王子喻身体不舒服,不想去,挣扎着坐起来与江淇海辩白“我刚刚受伤。”
许壑放开他,自己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王子喻着许壑的背影发愣,怀疑自己的痴心妄心是不是应该,这样困着许壑,让他在小房间里和自己窝到一处,确实委屈他了。
江淇海在电话那端破口大骂,“王子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别以为我宠你就无法无天,有哪个艺人是不巴结导演的?我给你点颜色你倒开染房了?快过来,对你有好处的。你以为现在靠着许壑就可以不理我?惹急了我小心我捅许壑几刀。”虽然知道只是口头威胁,王子喻还是受不了他的胡拢蛮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江淇海说的有好处,有可能是大场面场景拍摄或者是实力派主演演对手戏。以前王子喻还有心在旁边观摩,现在就算尼可.基德曼在他面前传授技艺,他也不好奇,拗不过江淇海,无奈只得过去。
许壑仍然皱着眉睁开眼“好吵。”
见王子喻穿衣服费力,便帮他套T恤,“这么早去上工?”
王子喻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十点半,对于他来说是早了些,对于以前的许壑,现在已经在公司里发号司令了。“是,让我演个残疾。”王子喻抬着胳膊吸气。
许壑笑,江淇海的睚眦必报,他早有耳闻“不想去就不用去,江淇海发发牢骚也没什么大不了。”
江淇海当然要抱怨,虽然许壑没说送字,那姿态与交待同送给他有什么区别?现在这样子,明显是往回收,刚刚尝到甜头哪里舍得放手。
王子喻摇头“不去更要发飚了。”
江淇海的脾气,在圈子里是独一无二的,操起话筒他就是NO.1。喊声震耳,训斥人时非要扒掉一层脸皮不可。虽然舌头毒了些,因为他总是站在正确的一方,也不得不令人信服。江淇海因为嘴巴不好,得罪的人多,但是经他提拔的人更多,所以混出名声的,虽然对他性格多有诟病,却从来不敢抹煞江淇海的功绩。平日里海淇海随性得很,拍戏时却是个大独裁,他的理论是,戏是导演的,谁也别想卡,谁也别想捣乱。几个副导演都是被他蹂躏得没有脾气的,反正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部片子都叫座。有武术指导看不惯他的作风,却也不得不勉强合作,因为江淇海的戏向来都是强阵容大制作。王子喻饶是在许壑身边历练这么多年,也觉得有些侍候不了他,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敷衍他一下也好,毕竟将来你是靠他罩的。”许壑替王子喻整理衣襟。
王子喻无精打采的看了许壑一眼,心里嘀咕,什么意思嘛?眼皮重重的又垂了下去。
王子喻头脑发昏的出门,许壑却睡不着了,揉着脸坐起来无声的笑“敢给我脸色。”学着王子喻嘟嚷的样子撇着嘴自娱自乐一阵,然后向后仰躺倒在沙发床上。看着乱糟糟的室内心情说不是糟糕,但是也绝不是愉快,所有的事他都能理出个头绪,也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行动,如果他可以,能赢得很精彩。
许壑用手指顶住额头,其实他有一点点累。如果这些事发生在十年前,他会立刻半志昂扬的迎上去,全力以赴予以还击。明明没有老,心却有些疲惫。揉了揉脸,把自己打理干净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麦休里肿着两个下眼袋出来,她昨天晚上难得有了心事,没有睡好。
因为麦休儿的到来打乱了步骤,和甲子的约会时间向后延了许多。“我出去一下。”
麦休儿显得惶恐不安“你说,老头儿会不会派人来?或许一直在跟踪我也说不定。”麦休儿越加烦躁,用手抓头发,像个做错事的小女生,“其实我觉得,昨天好像确实是有人在跟踪我的。”埋怨的眼神略带不确定,看着许壑问“那孩子明明不是他的还养得像个宝,怎么就这样对我呢?”
许壑对母亲的没神经彻底无语,好一番安慰才算让麦休儿平复下来。
户外的太阳没了楼群的遮挡显得特别骄傲,压得人背痛,许壑就像被个大包裹在城市流浪的旅人,明明负重没有以前多,却有些不想再担下去的冲动。忽然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做,抛开一切出走,不用负责不用抗衡不用争抢,悠闲的过活。
许壑也只是想想而已,得到手的来之不易,哪能轻言放弃。当初要做经纪公司时,家里人发出的嘲笑声几乎将他淹没,倔强着顶过来,许杰出给的那一大笔钱,许壑用起来每一次都觉得不够用,永远都像差那么一些些,总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总有突如其来的状况。
许壑像个拼命旋转的齿轮奋斗十几年才攒下现在的家业,如今像坐过山车一样高潮低潮都经过,风水再转,他又要为钱捉襟见肘了。
甲子是个讲效率的,护照拍在桌面上推给他的同时,甲子也告诉许壑一个不幸的消息,她被通告即将因为偷窃内部机密资料被起诉,罪名等于同商业间谍并且涉嫌职务侵占。甲子扶额“更不幸的是,他们有影像资料。”
“怎么会被拍下来?”
“下班后,不应该出现的时间段出现在公司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
甲子不说话,她已经很谨慎了。弄点东西哪那么容易?还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
“只有你自己?”
“不止,有时是自己,有时需要别人帮忙。”
甲子不确定对方究竟掌握了多少证据,对于宫老头许壑却太了解了,那个小心谨慎得像老鼠一样的家伙,不是掌握了确定的证据绝不敢贸然出手。
许壑皱眉,他最近常皱,眉心自然的拧成川字“不用担心,我来安排。”掏出电话打给熟识的律师,许壑叼了烟在嘴里,两手在兜里摸了摸火机,忽然想起这是无烟餐厅,又取了下来。电话接通“有事要拜托你。”
“你的事我听说了...”
知道有许壑会用到他的时候,对方认真的听着许壑的要求还有事情经过。
许壑安慰甲子“放心,他会全力以赴。”
甲子走的时候表情为难“许壑,你快一些。”
许壑知道她的意思,就算有最好的律师,对方步步紧逼,他再不出手,真的要被人打压下去了。这不是为了逼死他才这么做的,如果他是罗世摩也会这样,而且有过之无不及,不会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让别人翻身,就是置自己于死地。
王子喻呆在片场像个摆设一样,一晃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江淇海并不任他老实的发呆,时不时的过来撩拨一下,王子喻是不胜其扰。扮演缺胳膊的强盗头子当然不是真的,江淇海只是喜欢他坐在旁边看着自己頣指气使而已。
江淇海从升降机上下来,抬着下巴看王子喻“橙汁递我。”
王子喻瞄了眼桌上的果汁,向后躺倒在导演御用的座椅里,上半身陷在遮阳伞的阴影中,就算是再沉静,表情也很不好看。
江淇海用脚踢他的鞋子“发骚呀?”
王子喻调转视线,看副导演组织二三十个群众演员进入空场,对他们讲解走位与时间,王子喻懒洋洋的盯着那些人,哼也不哼。
“喂,生气了?”江淇海再踢他鞋子。王子喻穿的是双休闲鞋,贝壳头上正被江淇海踢出个鞋印来,王子喻真的不高兴了“你要做什么?”
江淇海这人能曲能伸“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胳膊。”既然王子喻肯来江淇海就很高兴,收敛霸气坐到椅子的扶手上,端着王子喻的胳膊贴心的问“痛不痛?”
王子喻倒不好拿架子发火“还好,没什么特别痛的感觉。”
“怎么会呢?不痛吗?”江淇海在石膏上抽了抽,见王子喻连连吸气嗔怪的瞪他,立刻捧着石膏讨好的吹气。
江淇海越看越觉得白色的石膏像和王子喻的气质十分不配,显得太死气沉沉了,于是操起马克笔在石膏上写下ZC两个大大的字母,那是他英文名字的缩写。
王子喻真的生气了“你做什么?擦掉。”
“不,给你添点活力不好吗?”
“不好。”
“为什么?”
“丑死了,擦掉。”
“绝不。”
两个人声音都不大,已足够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有一部分人停下手上的活计看过来,演员们也大多停止闲谈。
“和你开个玩笑嘛,你认真?你开不起啊?”江淇海脸上有些挂不住。
“有你这样开玩笑的吗?”王子喻窝了一肚子的火,他想回家,想知道许壑在哪里在做什么,不想在这里充木偶,反正也是黑了的艺人,公司捧不捧都无所谓,他也不想再混这一行了,这些话也想对许壑说,我们都不要做了,退瘾江湖吧?
“对,我开不起,怎么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江淇海对着字母打量。
王子喻实在气闷,咬着牙强调“我不喜欢。”
“我喜欢。”
“又不是你的胳膊。”
“你都是我的。”
“谁说的?”
谁说的?当然不能说是许壑说的。江淇海举着笔以行动证明他做得了主。
“反正我不喜欢,你不要再画。”
“那你就试试看我画不画得了。”
“好啊。”王子喻上了倔脾气,要和江淇海比一比看谁更倔强。
两个人相持不下,都有些生气。江淇海把笔一扔坐到一边,“懒得理你。”过去看回放。
王子喻给许壑打电话,“我忘了带绷带。”
“关我什么事?”
王子喻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低声求许壑给他送过来,许壑拒绝了。
江淇海闷闷不乐,刚要找茬泄火说刚才的镜头有问题,见王子喻小声讲电话,于是找到了出气筒,挺着胸挡在王子喻面前“片场不让开手机你不知道吗?”
“现在又没开拍。”
“会影响到别人。”
躺在地上等着下镜头的女演员正在发短信,听到江淇海借题发挥,立刻把手机收起来。
王子喻难得的瞪视江淇海,江淇海用马克笔在他石膏上又划了一道“我划了,怎么样?”
“你这人,真是...”王子喻觉得江淇海像个小孩子似的幼稚,简直是在无理取闹。王子喻头疼,站起身来躲他,江淇海紧随其后追过来。王子喻腿长,躲闪江淇海很容易,两个人就这样围着座椅玩起摸猫猫,江淇海还真不是他对手。
他们一个躲得灵活一个追得全力以赴,当然都没留意门口走进一小队人。
玩闹一阵,王子喻发觉大家都在看他们,挥了挥手说“算了。”挫败的坐在椅子里,江淇海得寸进尺的上面又写了两个ZC,嘴里喋喋不休的大骂王子喻,从演技说到着装,从镜头感说到走位,总之,头头是道。
江淇骂得上瘾,有助手跑过来指向门口,江淇海立刻用鞋踢王子喻,王子喻正垂着头生闷气,被江淇海踢得不爽“你有完没完?”
江淇海牙缝里吱出三个字“罗世摩。”
罗世摩笑着走进来,说带了炸鸡请客“大家辛苦了,休息一下吧。”这句话比导演来得还要有权威。王子喻淡淡的看着罗世摩,许壑从来不会这样做,就算是探班,也要给足导演面子,如果是许壑,一定会假惺惺的请示江淇海“江导休息一下?”
罗世摩站到王子喻对面“听说你受伤了?”
王子喻表情木木的噢了一声。背着光的罗世摩,体形上有些像许壑,细一打量其实比许壑略矮。虽然也是线条分明的脸,与许壑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江淇海怒其不争,拉着王子喻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罗总坐。”罗世摩口头客气了两句便坐在坐椅里与江淇海寒喧。
王子喻是罗世摩旗下的艺人,江淇海担心他回去受委屈立刻替王子喻吹嘘。“子喻很敬业的,我说不要他来,他一定要来观影。其实他蛮有演戏天份,如果好好发掘,成为天王级演技派也是指日可待的。”
王子喻吃惊的看向江淇海侧脸,虽然知道江淇海会照顾床伞,每一个都提携过,王子喻还是有些感动。毕竟他曾经被喻为票房毒药,没人敢找他演男一号,从来都是脸谱角色,不是家世优秀痴心又重情义的美男子,就是事业成功的海归派。别的导演都客套的说他发挥得好,唯有江淇海说他还有可塑点,得到江淇海的鼓励,就像自己真的那么好一样,不免又增出些信心。
王子喻回转头才发现,他看江淇海的时候罗世摩正在看他,罗世摩见他望自己,便探过身来用下巴指了指他胳膊上的字母“好有个性。”江淇海笑皱了脸,略带点小小的尴尬。
短暂休息过后,江淇海开工,罗世摩就坐在一边观影。王子喻正禁危坐,不好闲谈,可是两个不算熟的人坐在一起,徒增寂寞显得更加生份。
许壑接到王子喻的电话时正对甲子说“这事你不用担心,由我来安排。”与他所遭遇的状况比起来,王子喻那种无理要求自然被一口回绝,当他是什么?助理?开玩笑。
事后回想,许壑觉得王子喻说话的声音不太对,他们从少年时代一点点走过来,包括性格变化包括行为习惯的改变,彼此都对对方了如指掌,王子喻现在是有点任性,但是还没到敢指使他的地步,或许是遇到了为难事,自己又不方便摆脱的?
又坐了一会,许壑将本没吸过的香烟拧成一断断,甩掉烟蒂还是照着王子喻说的方位走去。
罗世摩坐在一边观影,江淇海当然是尽了心的指导,演员们也一鼓作气表现得很好。默默无闻的希望能引起这位新当家的注意把自己网罗过去,小有成就的更要博出位。
罗世摩凑近王子喻耳边“那个装饰很漂亮。”
王子喻正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冷不防有人靠过来,吓了一跳,习惯性向旁边缩了缩。
罗世摩把自己的椅子搬得更近一些,“我能看看你的手臂吗?”
王子喻把手往前送了送,罗世摩手肘支在扶手上做为支撑,向前倾斜着身子,很认真的打量一番“这样被人看到不太好办吧?”
王子喻脸红,当然不好办,在拆掉之前他都要带着这么个东西。许壑看到会怎么想?虽然他和江淇海的关系有些心照不宣,终于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更何况面前这个人,是吞并他们公司的罗世摩,是现在自己的顶头上司,真是讨厌的江淇海。
罗世摩见他窘迫便微微一笑,语调轻缓舒适“上面有字总是不好,我帮你改改。”罗世摩就近找了三种最常用颜色的马克笔回来“我女朋友特别喜欢红玫瑰。”
他不说名字,王子喻想到的自然就是赵英锐小姐。因为她喜欢,王子喻有一段时间天天买来送给她。
巴厘岛的日子,王子喻每天固定时间去看她,每次去都带一小束。觉得那女子娇羞的样子真的很称玫瑰,看似柔弱又有一层坚强的刺在保护。用了心的摆弄喷水,然后塞给她的时候眼含柔情蜜“是许壑让我送给你的。”王子喻的手指绕着下面的彩带,眼中闪过一丝波光,任是谁看了都会心动。
海蓝色的装饰网状彩带,一厘米粗细,王子喻每天都会花上半小时用它打成个繁复的花朵“只有这一朵是我送给你的。”他镜头前是个木头,镜头下做戏颇得导演们的真传。
那时候的心思是很巧妙的,花招也很隐蔽。王子喻偷眼看罗世摩,罗世摩正托着他的手认真的在他臂上做画,如同纹身一样细致,娇艳的玫瑰一点点呈现。其实这个男人的眼神有某种穿透力,酒会上见的第一面,王子喻就觉得他的目光能看透人的内心。
巴厘岛下的王子喻,特别担心许壑会真的和那位赵英锐小姐有什么罗曼史;现在的王子喻,特别害怕这个男人看穿他。
许壑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王子喻微躲着身子向后倾,罗世摩全神贯注的在他手臂上画画。认真得一笔一画,好像这不是会拆掉的石膏而是会被永久收藏的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