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话 结衣•雨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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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雨天，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
（一）
第二天清早，天下着蒙蒙细雨。
因为是水无月之初，所以在这期间，梅雨并没有结束。
这天刚好下着雨，却也难得有几天是晴天，虽不是阳光明媚，但也景色宜人。天空像是蒙了一层薄纸般白茫茫的，乍看之下，便是起雾了。
时值清晨。
树叶、草叶都是湿漉漉的，空气清凉。
安倍千代披着单衣站在宅子中的外廊边上，手里拿着一串紫色的风铃来回摇晃。听着那亲切的风铃声，千代不由得轻笑。
空气中还残留着无数比雾还细小的水滴。
只须在这样的空气中步行，便连同自己的气息也带有那空气中潮湿的水味。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只是在这样的天气，安倍千代的心情连带着那昏沉灰暗的气息整个阴霾起来。
从南面的戾桥向外望去，街道上形色匆忙的路人，还有那撑起的各色雨伞，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穿梭在平安京的大街上。
安倍千代斜靠在外廊下，似乎已经快睡着了。
明明已是早上了，清晨的阳光照在她雪白的狩衣上，出现一片金黄。
似乎过了许久，景离望着闭着双眼一言不发的千代，欲言又止。
千代并没有睁开眼睛，却忽然笑了笑。“景离，你到底想说些什么？都站在这里那么久了。”
“千代大人，你不去泰山府君祭么？昌浩大人很早就来过了，他说等你醒了就过去……不过，看上去你并不想去呢！”
景离坐在千代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壶上好的毛山，像是在笑什么。
千代并没有回答，表面上看着外廊外那下了许久的细雨，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
“不过，千代。说起来昌浩大人还是很记挂你呢，虽然你一个人住在晴明以前的宅子里，他也时常过来找你聊天。晴明去世那么久，你还在想些什么呢？”
千代猛然间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打断了景离的话。
“雨天的时节啊。”她悠悠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最近，平安京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景离笑了笑，然后应答。
“千代，你不觉得最近这戾桥的结界变得越来越薄弱了吗？昨晚就连区区一个发鬼，也能通过戾桥的结界进入晴明宅中……”
千代摆了摆手，示意墨离不要再追问了。“景离，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水无月，其实也是一个咒呢！”
“千代你要去做什么？”景离拿着一杯清茶，慢慢轻啜着，一脸笑意。
“也没什么，只是在这平凡的雨季，如果遇上雨女，就不好了。我可是很早就听到，那啼哭似的哀鸣呢！”
她挥了挥手，片刻人便不在这宅子里。景离望着还一直下着不停的细雨，眼中带有一种浓厚的趣味。
雨女，果真，很有趣呢！
（二）
那是一位极其年轻的美丽女子，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她没有打伞，满头湿漉漉的长发纠结在身后，浑身的淡天蓝和服被雨水湿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她苍白无色的消瘦脸庞溢出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笑容，那双黑若夜空的深邃眸子聚集了层层水雾，雾气弥漫、哀愁连连，仿佛眨眼之间便会滴落伤心的泪珠。
她走在平安京最为著名的朱雀大街上，满脸的泪水。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眼神捉摸不定，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那浅淡的面容下是一张看不透的脸，就连她的声音也是那么温柔。
安倍千代打着青紫油纸伞，伞下的漆黑发髻半隐半现，白色的狩衣摆露出两截白袜，原色的鹿皮长靴轻敲着反射天光的润湿青石板小径，声音渐行渐远……此刻她正是一副男子打扮，半开的发髻下是一张浅笑的脸。
她一言不发地跟在那女子的后面，靴子轻轻地踩在朱雀大街上，脚上绽开了水渍，叮叮咚咚作响。
尾随着女子进了二丁巷的角落，安倍千代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下，杏仁般的瞳孔竖立起来，严肃的看着不远处行走的那位美丽的女子。
严格来说，雨女并不算是什么凶恶的妖怪，她们只会出现在雨天，每当下雨的时候她们就会静静地站在路边冷漠的等候行人的路过。如果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之后就会死去。
其实在安倍千代看来，水是上天赋予人类最为宝贵的东西。只是这个女子，让她突然有种疑虑。她并没有站在路旁等候着男子的到来，而是一步一步走向她所要去的地方。
安倍千代见到这位女子逐渐消散在自己眼前以后稍微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雨女已经消失不见了。
勾了勾自己的唇角，她轻笑着抚摸着白色的狩衣，而后慢慢在唇间溢出一句话：“这个雨女，很有趣呢！”
（三）
回到安倍宅中已是黄昏。
天空依旧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景离端着一壶刚烫好的清酒走到安倍千代的身边，靠在不远处的墙廊处坐下，手执酒壶缓缓地往杯子里倒去。“出去了一天，千代看到了什么？”
“那个雨女，竟然会发现我的存在呢。突然在我面前消失不见，果真很有趣。”接过景离递过来的清酒，安倍千代缓缓喝了一口。“清酒的味道格外醇厚，景梨的水平又提高了呢！”
“千代你说笑了，怎么，这个雨女让你有兴趣了？”景离一脸愠色的看着眼前的人，手一抖，杯中的酒随之洒在了衣服上。他慌忙用袖子随便将洒在衣服上的酒拂去，“这件事你一定要插手吗？”
斜倚在一旁身穿白色狩衣，用一把小巧纸扇遮住半边脸的少女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睁开仿佛已经微露醉意的细长的眼睛眨了两下，过了许久才发出一个音节，“啊。”
“千代，千代子你怎么没有来看我的泰山府君祭？”不远处传来安倍昌浩大呼小叫的声音，让景离略为尴尬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访客，悄悄伸出手拽了拽千代的衣角。
“冻结！昌浩！”已有醉意的千代瞥向了朝她扑来的身影，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然出现了些许的红晕。“好了，景离你先退下吧。”
景离捂着嘴偷笑了下，而后便端着清酒走进了里间。
千代慢吞吞地收起了折扇，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脸上依然是慵懒的笑意。“昌浩，不要再这样大惊小怪了。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解了冻结之后的昌浩憨笑着摸了摸头，有些佘然地走到千代的身边坐下。“千代子，你还真是……”他脸上愠色加深，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恩？”千代微笑着看着昌浩。
“唉，真是败给你了……谁让我是你哥哥。”昌浩忽然泄了气似的把握紧的拳头放开，承认自己失败般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倍千代拿着折扇遮住了一脸嗤笑的嘴角。
“说起来，今天自从我祭祀回来就心神不宁，大概，是淋了雨吧？”昌浩挨着千代身边坐下，靠在她身边喃喃自语。
“淋雨吗？昌浩你都不预测天气吗？这般性子，父亲大人怎会放心把阴阳寮交给你？”千代抬了抬衣袖，让昌浩靠在舒服些，悠闲地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你的身体，怎么那么湿？”
她有些嗔怒地摸了摸他的袖子，不经意间看到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昌浩，你被雨女附体了……”她拍了拍他的袖子，示意他站起身来。
“被附体吗？”昌浩摸了摸自己红色狩衣，的确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包围着他。“是下午回来时遇见的一个可怜的女子，所以就把她捡回来了。”
“你和祖父大人一样，都喜欢乱捡东西。”拿出一道符咒，千代开始在嘴角喃喃自语，“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现！”
（四）
她是附身在别人身上等待救赎的雨女。
她只是喜欢依附在男子的身上，对人并没有恶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有了这样一个习惯，跟随在男子身后，感受他们的温暖。
她死在一个下雨天，她在等候自己所爱的人。
可是那个人没有回来，她等来的，是爱人死去的消息。
于是她便躲在雨里，静静地等候男子转世，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步入雨中。
如若有男子相邀共伞，她便显得很是高兴。因为她知道，又有人可以依靠了。
雨女，本就是一个咒，一个存在。
她对世人并无害，只是吸人精气，为的是存活在这个世上而已。
只是如今，她依附了本不该依附的人，所以被她的名字束缚住了。
（五）
“你是说……”千代边喝酒边说着话。“你想取回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
“是。”被千代束缚住的雨女缓缓说道。
“约定的时间并没有到呢……你太心急了。”她再次呷了一口酒，浓厚的酒香让她微微有了醉意。
“可是没有时间了，安倍大人。”
“这么说吧，你认为世上最短的咒是什么样的？”
“最短的咒？”
雨女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的确不知道最短的咒是什么，因为我被咒束缚着。”
“哦，世上最短的咒，是‘名’。”
“名？”
“对。”千代点点头。“就像刚才，我用昌浩这个名字束缚了他，同样也束缚了你。”
“我不明白。”
“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
“你知道，名字正是束缚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种东西。”仔细笑了笑，大致了解眼前女子想要什么了。
从晴明的年代开始，或者是更前一段时间，大部分的阴阳师都会束缚一些妖魔鬼怪，以防它们作乱平安京。毕竟在这个平安京，鬼怪出来作乱是常有的事。而千代的爷爷，也就是平安京最有名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就用咒束缚了许多鬼怪，和他们约定了束缚的时间。
而现在，约定的时间并没有到，便有鬼怪前来找回留在千代手中的东西。假设当初的约定还存在的话，那不妨说是百鬼们单方面的违约吧？
“……”千代隐隐一笑，从景离手里接过了那本记录着百鬼夜行所有源头的书籍，缓缓打开，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刚巧落在了写着雨女的那页纸上。
“拿去吧，你要的东西。”将页面摆放在雨女的面前，她挥动着铃铛，不一会儿页面上的字就消失不见了。
既然都亲自前来了，哪有不归还的道理。怕只怕有了这个先例，后面便会陆续有鬼怪找上门来，这样的话，这个晴明宅就不得安宁了。
“多谢安倍大人。”雨女欠了欠身子，正准备离去。
然而安倍千代并没有让她就这么离去，她挥了挥白色的振袖说道：“结衣是吗，你以前的名字。”
“嗨。”
“留下来帮我整理家务吧，结衣桑。没有了雨女这个名字的束缚，你依然是一个咒呢！”
（六）
“为什么把雨女留下来？”过了几天，临到休假的安倍昌浩特意跑到晴明宅中看她。
“假设世上没有无法命名的东西，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了。不妨说是不存在吧。”安倍千代只是这样说着，其他的便笑而不答。
“你的话很难懂。”
“以你的脑袋来说，这的确很难懂。毕竟昌浩你的个性太正直了呢，实在是不适合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安倍千代双手捂着薄唇，淡淡的笑着。不过，看上去昌浩还是一副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
“非得这样让人费尽心思去猜吗？”
千代并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只是夸张地笑了一笑，昌浩啊昌浩，你连爷爷的一半都没有学到呢！
她只是在解咒的同时又给结衣下了一个咒而已，毕竟是安倍家出生的人，怎么也不肯吃亏就是了。
“对了，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正在郁闷不已地昌浩顿时提起了兴致，他凑到千代面前低声嘀咕着说：“藤原家的二少爷房内，突然出现了一堆白骨。”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话 结衣•雨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