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冲田粉丝

2、第 2 章

　　（二）

　　突然，响起一段美妙的旋律，极不协调。

　　“好好听……谁在弹琴吗？”秋菊的声音有点激动，生命仿佛也停止从伤口流走了。在一片茂盛的树荫里，低沉的乐声不断涌出，裹藏着强大的磁力，把秋菊的思绪一点点地吸走。

　　她轻轻地哼唱着，双脚不自觉地移动起来。

　　秋菊想起来，小时候她很喜欢唱歌的，身边的人都夸她唱得比林中的小鸟还好听。但有一次，她唱了一首听来的歌，被经过村子，穿着制服的人听了，父母就被抓去了。回来时，他们脸上都多了几块淤青，没有说什么，从眼神里也略知一二。一对上父母的目光，她就哭了。自此以后，她再也不敢唱歌，甚至连话也少说了。

　　沉默地，女孩逐渐隐没在喧闹的人群中，麻木地，踏着不属于自己的三轮车，在无人的小路上往来，即使某天消失了，人们也只会更关心三轮车的下落。

　　那片树荫就近在眼前，却总是抓不住。秋菊终于无力地倒下了，一边脸贴在地上，倾听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轻盈的，有节奏的。然后，有片黑影来到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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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昏迷了多久，秋菊很久都没有这样安心地休息过了。她作了一些奇怪的梦……神鬼大战，很多人却死了、太阳落在地球上，染红了一个城市、人们在开庆祝晚会，有好吃的东西，还有熟悉的音乐……嗯？熟悉的音乐？是那琴声。

　　秋菊把梦自行中断了，血液重新涌上脑海，然后警惕地张开双眼，赤裸裸的天空中覆上了浓密的树叶，那声音就在耳边真切地响着。

　　“刚止血，不要乱动。”琴声也自行中断了，同样低沉的音色取而代之。

　　“谢谢……”秋菊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受伤的手臂被包扎过，对于这次能拣回一条小命，她心中存有一万分的感激。

　　她把目光转到恩人的身上。啊……那是神仙吗？

　　这一看不得了，秋菊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眼前的救命恩人皮肤白皙，有一头中分的金发，额前刘海自然垂下，眼睛是深邃的蓝色，黑色的衣服非常适合他。17年来，秋菊心中第一次萌生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心跳剧烈，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可能是因为被神仙救了吧。

　　意识到神和人的尊卑之分，秋菊立刻坐起来，爬到恩人脚边，惊恐地跪了下来，边行礼，边感激着，“谢谢……谢谢神仙大人救了……救了……”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称呼自己，直接自称秋菊又太不敬了，说“草民”、“贱民”，封建味道太重，要被另外的人听到，这次满脸淤青的就轮到自己了，虽然现场没有第三者，秋菊还是十分头痛地继续沉默了……

　　“呵呵……”

　　神仙笑了，笑得很好看。他笑什么呢？他不高兴了吗？这是他们的语言吗？还是他觉得我很难看……？这笑声让秋菊有点不知所措，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也很奇怪会想到自己的外貌上来。

　　“好有礼貌啊，你们还流行这一套吗？”很打趣地盯了她一眼，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满身泥土，破破烂烂的女孩很滑稽，而且，她刚才还说什么神仙。

　　神仙又说话了，声音好好听。“那个……我……我是……”对上了他的眼神，秋菊更加紧张了，说话也结结巴巴的，答非所问，继续自我介绍。这时天已全黑了，一轮明月高挂在天，观看着在人间上演的各种闹剧。在被漆黑包围的丛林中，只有两人，不，是一人一神的对话。无法控制地，她的心跳更加快了，她想自己是害怕了。

　　“你刚才说我是神仙吗？”他明知故问，声音中有点挑逗的味道。

　　“对……那个……感激，感激大人的大恩大德。”心脏快跳上喉咙了，那种陌生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地萦绕着秋菊，她想，自己也实在太胆小了，居然会怕成这样。但说这是害怕，感觉又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或许，害怕也被分成好多种，每次领略其中的一点点，就是人逐渐成长的过程。现在，秋菊正在成长着，她的思想被逐渐丰富着，这促使她开始咀嚼刚才听到的话。

　　“你真的是神仙吗……？”一番思考得出来的结果是，秋菊决定稍微地冒犯一下这位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神仙，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了，金发碧眼的，跟以前家门上贴的，络腮胡子、威风凛凛的天神相差太远了，更别说其他三头六臂的了。人们说那是过去的神，都不存在了，现在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真正的神，但那不是他。这么说他是人咯？见的人不多，秋菊还是知道人长什么样子的，最起码，她每一次在湖中看到的倒影都是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

　　他已经有点习惯这奇怪的对话，这总比问候他：“你是不是人？”听上去舒服得多。

　　“没有见过外国人吗？”神仙又开口了。

　　“呃？外国人？是……”秋菊有点尴尬，她知道是自己搞错了，然后慢慢起来盘膝而坐。

　　“世界上的人有分好多种，有白皮肤、黄皮肤和黑皮肤的，也有黑发白发棕发卷发直发……告诉你，我是德国人。德国，很远的。”他用流利的中文说着，然后轻轻向后靠在树干上，仰面迎着天边被照亮的一角。

　　“外国人都这么漂亮吗？”秋菊很好奇，说完了又偷望一下那张被上天眷恋的脸。

　　“也不全是，可能我比较幸运吧。”他依然仰着面，心想这女孩还真坦白。

　　“哦……嗯？那个是什么？”秋菊指着他身旁那个会发出美妙声音的东西说。

　　“这叫做吉他，在欧洲……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很流行的乐器。”他把手搭在身旁的吉他上，解释道。

　　“吉他……很远很远的地方……嗯。”秋菊的表情有点迷惘，仿佛在竭力理解“吉他”一词，又像刹那间飞到那很远很远的地方。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丛林里呢……？”秋菊想到这很关键的问题。

　　“哦，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我没有家。进入丛林不久就看见你满手血地走来。”他回答，“幸好早年学过医。”他补充。

　　“没有家……”秋菊有点同情他了。

　　“天都全黑了，你父母一定很担心你。”他转过脸，认真地看着秋菊。

　　“啊……糟糕了……”对视瞬间，陌生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又害怕了，一想到家人，整个都生龙活虎起来，匆忙地丢下一句“谢谢，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扎进树丛里，借着淡淡的月光，在往返了几年的路上，搜寻着熟悉的方向。

　　目送过秋菊的背影，他轻轻抱起吉他，再次仰头，指缝间倾泻出月光的旋律，与天边一角，相映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