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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巧笑饮鸩博至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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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寒凉,灯影摇曳,澹台梦裹着一件大红羽缎棉披风,半蜷着身子,倚着床壁,如意钩挑起雨过天晴色都弹墨床帏,小巧都床桌上,放着碗尚有余温都药。
药,是廖府的丫鬟送来,只是这服药的方子,却是另有人授意。
只闻了闻药汤的味道,一丝浅浅的笑意,就浮上澹台梦的嘴角,这分明是宫苑里边的方子,寻常郎中根本无从得来,因为这幅药方子里边,除了安神补气的药品之外,又多了一味极为霸道又极为珍罕的药,若是真的滑了胎,多了这味药,无伤大碍,若是流胎为虚,这味药加进去,足以令女子经脉逆转,阴阳失调,没个三年两载,都无法恢复元初。或者调养不当,极有可能难再成孕。、
这个药方,本是宫苑之中的不传之秘,历朝各有减损添增,却俱以这位药为霸君。
药很香。
从披风里边伸出手,殷殷的红,映衬着她手腕的莹白,端起药碗,放到嘴边,刚刚要喝的时候,门,被人推开。
自古君不入臣府,父不入子宅。
不出列云枫所料,皇帝还真的肯肯纡尊降贵到她这里。
皇帝此行的用意和用心,列云枫和澹台梦已然揣测过,所以今天晚上,发生了尚施公主被人掠走的意外事情后,列云枫连印无忧都引开,就是有意腾出时间,促成皇帝此行。
只要皇帝肯来,这一局,胜负已分。
毕竟着皇帝眼里心里,澹台梦再聪明伶俐,也强不过列云枫去,而且澹台梦还是已为人妇的女子,有着多过列云枫数倍的顾忌,她绝对不可能违抗圣旨,也做不来列云枫的放刁耍赖。
因为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所以皇帝才肯来。
嫣红未退,憔损病容,随着皇帝孤身一人推门而入,澹台梦的脸上,佯作惊诧之色,然后连忙将药碗放在床卓之上,起身下来,掠掠头发,整理衣衫,飘飘下拜。
未等澹台梦轻启朱唇,开口称呼,皇帝一摆手:“这是外边,无须官礼。”
言者有心,听者更有意,这无须官礼与无须多礼,不过一字之差,说者用心,全在试探,也是一种潜在的威压,从见到澹台梦那一天起,皇帝就没有忘记有意无意地施加威压。
只是一般场合,都有列云枫,澹台梦可以佯作浑然不觉,现在屋子里边只剩下两个人,面对皇帝抛过来的难题,澹台梦浅浅一笑,福了一福:“姐夫。”
嘴角抽搐一下,澹台梦的称呼,实在出乎皇帝的意料之外,他以为澹台梦会称呼他少爷,老爷,少主,主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像列云枫一样,叫了一声姐夫。
笑容盈盈,澹台梦莞尔道:“姐夫请坐,梦儿这事儿也不算大碍,江湖之人,好歹也有这点好处,体魄强健,好像那驿外的梅花,禁得起风吹雨打,雪凌霜欺,怎敢劳姐夫劳动这一遭,梦儿感激涕零。”
嘿嘿。
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虽然皇帝从来没有小觑过澹台梦,也并没有太过高估她,方才这几句话,似乎有软中刺,似乎有软奚落,可是妙就妙在似有似无,不多那份心,就听不出来她的话外之意。
负着手,慢慢走到八仙桌旁,做到太师椅上,皇帝佯作无意地瞥见劳那碗药:“怎么,也嫌苦啊?要不要我叫人送些蜜饯过来?”
澹台梦笑道:“正要喝着,巧了姐夫就来了。良药苦口,何必用蜜饯来搅合它?那蜜饯再甜,也掩不了药的苦,更当不成药来用,反而会燥火生痰。”
心中一动,皇帝煞有兴致地看了看澹台梦,略显倦意的脸上,带着弱不胜衣的病容,更衬得眉眼如画,袅袅潺潺,如梦如烟。
沉吟来一下,皇帝道:“我道忘了,好像枫儿也说过,你和他大嫂一样,都精通岐黄之术。”
澹台梦笑道:“姐夫听枫儿夸口呢,要说我大嫂,倒是位杏林高手,梦儿不过略略认得几位草
药,免得把砒霜当成白矾吃了就好。”说着话,澹台梦款款走到床边,将那碗药端起来,就要
喝。
等等。
皇帝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也不知道是澹台梦的棉里之针刺痛来他,让他觉得很是尴尬,还是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连呼连两声等等,见澹台梦诧异地看着自己,皇帝沉声道:“如果你知道这药里边有什么,就不要喝了。”
澹台梦嫣然一笑:“正是知道里边有什么,梦儿才必须喝呢,而且义不容辞。”
她的笑,坦荡而率然,宛若丽日春阳,连九五之尊的皇帝,心头也暗然升起一丝愧意,微恼道:“你这孩子如此执拗,是心有埋怨?”
轻轻摇头,澹台梦很是娇俏地笑道:“愤者莽,怨者愚,姐夫看梦儿可像个愚人?梦儿不是执拗,而是解惑。这碗药,若可解姐夫心头之惑,可是为君分忧的功德。”
眉头一蹙,皇帝神色变得黯然:“看来枫儿对你是知无不言,所谓鹣鲽情深不外如斯,我若再做恶人,也太煞风景连。”
澹台梦笑道:“姐夫,您是宠溺枫儿太过,心中悲悯太多,若此番心肠也算是恶,只怕观音菩萨也不能成为善传家了。”
哈哈,澹台梦这几句话,又引得皇帝一笑:“我今天才发现,好像你比枫儿还会说话,明明是在抱怨我,听起来,却好像在为我歌功颂德。别喝了,我叫人重新熬一副药过来。”
澹台梦轻轻一笑,却将那碗药压在嘴边,一饮而尽,皇帝不觉动容:“你!”
动容之中,复有怒意。
福了一福,澹台梦正色道:“姐夫息怒,您所有阻挡,是怕药不对症,伤了梦儿,您这份心便是悲悯,更是对枫儿和列家的宽宥。梦儿心存感激,却不能恃势而骄,故而饮下。纵然有冲逆姐夫的地方,亦算苦口之药,姐夫心无惑,黎庶就心无忧了。”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皇帝也感觉到自己的颓势,澹台梦敢把药喝下去,一来证实她心底无愧,而且更证实列云枫没有说谎骗自己,她是真的滑了胎;二来,也是用最无声却最有力的埋怨,来答复自己的步步威压。
皇帝一直怀疑澹台梦根本没有身孕,是故意装做流产,如此一来,由不得他不信,不然谁肯冒着绝嗣的危险,向自己证明清白?
如此一来,皇帝觉得很是愧对列云枫和澹台梦夫妇,又想起自己那个一箭双雕的计划,心里又是懊悔又是惋惜,如果不能成就寿龄长公主尚施与列云枫的婚事,那就只好走另一步棋,化香玉为香饵了。
进可攻退可守,那一箭双雕之计,让皇帝心中隐痛,又无可奈何。
用帕子优雅地拭了拭嘴角的药汁残痕,澹台梦微笑道:“时辰快到了,枫儿虽然不在,梦儿愿代夫之责,随姐夫去趟沉音寺。”
这本是皇帝原来的意思,当时他还以为澹台梦没有流产,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所以在他安排的这次棋局里边,澹台梦也是一枚棋子,一枚香饵。
现在他已经相信澹台梦所言非虚,胎儿虽然没有保住,澹台梦总是坐月子的人,就算她的身份再至关重要,他也不能让她前去涉嫌,若是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只是澹台梦不去,就打乱了他原来的布局,另一枚香饵便显得人单势孤了。
仿佛看出皇帝的犹豫,澹台梦正色道:“姐夫,事既定,不宜更,何必犹豫?列家的人,为江山社稷,从不惜身家性命,毁誉声名,这也是人臣之责,责无旁贷。梦儿既然嫁入王府,也是列家之人,更是大奚之臣,连姐夫都以身涉险,梦儿更不敢辞。”
皇帝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断然决然地:“不行,你不能去,若是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向王爷交代!”
澹台梦道:“姐夫,您就是此时不许我去,梦儿也必然偷偷溜了去,若梦儿不能尽责分忧,也无颜向枫儿和王爷交代。”
哎。
深深地叹口气,到了此时,皇帝发觉,这个看上去温柔雅致的小王妃,却是一个既难对付又极为刚性的女子,一时之间,他竟无法掌控驾驭她,难怪枫儿那般精灵古怪的人,都为她所倾心,娶
为妻子后,连公主都不愿复娶了。
看皇帝的意思,是默认允许了。
澹台梦又福了福:“多谢姐夫,梦儿已经叫卓姑娘他们备下了车马,想来姐夫也安排停当,我们
此行,为姐夫马首是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