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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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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卫远熙再心急如焚,却到底也不是当昏君的料,还是耐着性子待在宫中,将所有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
登基大典那日,整座皇城里人声鼎沸,八角宫灯映着金色墙瓦,说不出的威严。黄泽初时还觉得挺新鲜,到后面就被吵得头疼,于是从御膳房偷了一盘水果,翻身上房顶一边吃一边寻思,当皇帝还真是个苦差事,别的不说,光卫远熙脑袋上的冕旒估摸着就有好几斤,还要顶整整一天,想想都脖子疼。
不过忙过今日,他也总算是能歇口气,也就有时间回去看小陌了。
想到这里,黄泽牵着嘴角笑笑,闭着眼睛晒太阳。
不管怎么说,有情人终能相见总是好事,而且如今远熙做了皇帝,他二人之间的阻挠应该也会更少吧。
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各国使臣的朝贺,还有百姓代表捧着三尺长的帛书歌功颂德,卫远熙好不容易才等到典礼结束,回到寝宫后连茶水都没心思喝,直接翻出一身便装往身上套。
“喂,你整整一夜一天没睡,不先休息一会?”黄泽在一边问。
“你觉得我看上去很困?”卫远熙嗖一下指指自己的眼睛。
“……不像。”黄泽很困难的咽口水,“那个,你你你淡定一点,我怎么觉得你眼里在冒绿光?”
话还没说完,卫远熙就已经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黄泽赶紧跟在后面追,顺便在心里感慨,这皇帝做的,跟做贼似的。
待到两人赶到云雾山,已是晨色微熙,卫远熙满心欢喜的推开院门,却看到院中正坐着一个黑衣人。
“流风?”黄泽意外,“你不是回去看你师父,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师父要和师娘去海南,我留在那边也无事。”江流风看看卫远熙,有些欲言又止。
卫远熙满心都是宁子陌,也没在意他异常色神色,径直就进了屋子。
青竹小屋里干干净净,床上被褥也叠的整齐,桌上放着一封信,飘逸秀气的字体太过熟悉,除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没有第二人能写出来。
大脑瞬间像是被水洗过,不愿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我回来时,恰好在小路遇到他们。”江流风跟进来,有些歉意的看着卫远熙,“本来我想拦,只是没料到老杨居然有一身好功夫,我又不敢伤到他二人,才……”
“你说杨叔会功夫?”黄泽震惊的张大嘴巴,能在江流风手下逃掉,这武功得有多厉害?
卫远熙稳住微晃的身形,伸手拿起桌上的信。
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却看得心如刀绞,脸色如纸一般的白。
“远熙。”黄泽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他是从哪条路走的?!”卫远熙抓住江流风,有些失控的怒吼,“告诉我,我去追,就算是派出全皇城的御林军,我也要把他追回来!”
“你冷静一点。”黄泽生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小陌走一定是有原因的,先别着急啊。”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卫远熙眼里充斥着血丝。
什么原因也没有,什么理由都没有,只说让自己珍重,只说若是有缘,他日自当再见?
十几年的相依相伴,相知相恋,自己早已把他看得比命还要重,他怎么舍得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
“小陌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黄泽搜肠刮肚的找理由,“那个……他被囚禁在宫里十几年,说不定有心事未了,总之不管怎么说,小陌对你的心意不可能是假,你就信他这次,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若是他再不回来呢?”卫远熙怔怔道。
“不会的不会的,他若是真想走,也就不会说他日再见这四个字了。”黄泽把信纸放在桌上,“小陌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从来就不会做没道理的事情,你千万别冲动,知不知道?”
卫远熙看着腰间的平安结,心疼的像是被车碾过,两年间它跟着自己征战疆场,原本朱红的颜色早已被血染的有些发黑,却一直都不舍得换掉,即便是登基之时,也一直带在身旁,以为只要这样,就等于有他陪在身边。
到底有多爱他,连自己都已经说不清,原以为回来后就能好好在一起,谁知他竟会这样轻率的离开。
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让你连见都不愿再见我一眼?
黄泽还想说话,却被江流风制止,带着出了房间。
“是我没能拦住他们。”江流风有些自责。
“我没怪你。”黄泽勉强笑笑,“我只是有些担心远熙。”
“刚刚有件事我没讲。”江流风声音极小。
“什么?”黄泽一愣。
江流风沾着杯中的茶水,在院中的青石桌上写了一行字。
黄泽瞪大眼睛,小陌会武功?
“我原本能拦住老杨的,只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在旁出手。”江流风眉头微皱,“在打斗时他还求我,不要将此事告诉太子。”
黄泽觉得自己有点乱,小陌会武功,自己自幼与他一起长大,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
白天宫中有那么多眼线,他绝不可能有机会,那就只有晚上……联想起之前宫里闹鬼的传言,黄泽豁然醒悟,怪不得他放着好好的太子宫不住,一定要去住后院,那里紧邻着前朝围猎场,荒草丛生再加上闹鬼的传言,绝对不会有人去。
“他居然瞒了我们这么多年。”黄泽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能,那个自己一直当成亲弟弟的人,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屋子里,卫远熙盯着那封信,一坐就是一整天。
到黄昏之时,黄泽担心他会出事,终于忍不住想进去看看,卫远熙却自己走了出来。
“远熙。”黄泽紧张的看着他。
“我没事。”卫远熙看上去有些颓然,“你说的对,他定然有他的理由,我等,一年我等,十年我等,一辈子我也等,总有等到的时候。”
黄泽动动嘴唇,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解。
“我还要多谢你和江少侠,这两年替我照顾小陌。”卫远熙勉强笑笑,“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
黄泽神情很复杂,看着他一个人出了小院。
几日之后,宫里一干大臣心里都是纳闷,这新帝才刚刚登基,怎么就连着罢朝?
“皇兄你没事吧?”卫远桀只当他是太累,在用膳时特意带了一罐大补汤。
“没事。”卫远熙闭着眼睛,眉宇淡淡皱在一起。
黄泽坐在一边,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突然就窝起一股火。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卫远熙依旧是看着平安结发呆,黄泽终于忍不住,拉着他狠狠挥了一拳。
“姓卫的,老子才不管你现在是不是皇帝,就算你当了玉皇大帝,也还是我弟弟!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死不活置全天下于不顾,若是传到百姓耳里,他们会怎么想,若是传到小陌耳朵里,你当他会好受?”
卫远熙擦掉嘴角的血迹,有些吃惊的看他。
“就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小陌回来,你也配不上他!”黄泽狠狠踹了桌子一脚,转身出了门。
用轻功掠出皇宫,一路跑向城中的宅院,进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
“见鬼了,怎么跑这么快。”江流风哭笑不得的接住他。
“我刚刚当面骂了皇帝。”黄泽拍拍胸口,“好过瘾。”
“骂皇帝可是要被砍头的。”江流风皱眉,沉思三秒后抱着黄泽就往里走。
“你干嘛?”黄泽被吓了一跳。
“在你被砍头之前,先把该办的办了。”江流风答的理所当然,踹开屋门丢上床。
“喂喂你这个混蛋!不要脱我衣服……我生气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啊!”
“……”
而在皇宫里,卫远熙打开一个盒子,将那平安结小心的放了进去,珍而重之藏在了柜子最深处。
第二日一清早,年少的帝王便坐到了朝堂之上,先前的颓废绝望统统消失不见,换上了帝王应有的霸气。
朝臣三呼万岁,卫远桀摸下巴感慨,看来大补汤很管用呐,早知道就早几天送给二哥了。
而史书上关于卫远熙的种种记载,也从这一天正式开始。
平外患,除奸臣,减赋税,修水利,兴科举,新帝登基不到三年,百姓就已经交口称赞,有这样的万岁爷,真乃天下之福。
朝中的老臣也很欣慰,只是有一件事,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饶是已经二十好几,万岁爷却依旧绝口不提选妃之事,有时逼得急了,便会龙颜大怒,震得一干大臣无人再敢开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三朝老臣摇头叹气。
白发苍苍的诰命夫人在一旁莫名其妙,自己替他生了四个儿子,还算是无后?
“皇兄。”卫远桀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进宫去看他,“黄丞相家的小姐今年刚好十六——”
“怎么你也来说这个。”卫远熙扔掉手中的折子,有些头疼的打断他。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肯娶亲,莫不是……皇兄心里有人?”卫远桀试探着问。
卫远熙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就娶进宫啊。“卫远桀拍桌子,”即便是出身不是大户,当个妃嫔总行的,也值得你为难成这样?”
卫远熙苦笑,别说是娶进宫,现在就算是见他一眼,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三年时间里一直在暗中查访,天下皆知宁王世子已死,自己便只有派人去找老杨,想着他主仆二人应该在一起,谁知居然一直杳无音讯。
当皇帝这么累,身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累了一整天回到寝宫,等着的只有一盏昏黄烛火,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自己还能撑几年。
看黄泽和江远流游遍大江南北,不是不羡慕,其实心早就累了,只是不知若不当这皇帝,自己还能再做什么?
“三弟,若是有一日我不见了,这皇位便换你来坐。”卫远熙疲惫道。
卫远桀被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隔日早朝时,几位首辅大臣又联名上奏,恳请陛下准许各地秀女进宫。
“皇上,不孝有三,为后为大啊。”德高望重的帝师跪在堂下,磕头如捣蒜。
卫远熙被吵的心烦意乱,挥袖退了朝。
坐在书房中喝了几盏凉茶,还是浇不灭心里的焦躁。
自己是皇帝,古往今来,哪里去找没有子嗣的皇帝?
然而心里早已住了人,情到浓时许下的誓言还言犹在耳,又怎可负他?
“启禀皇上——”
“不见!”卫远熙怒气冲冲的打断他,“告诉那些老臣,朕要清静一下!”
“是顾少尉。”太监小心翼翼道。
“他回来了?”卫远熙心里一喜,顾无影是宫内的暗卫,这三年来一直在替自己找寻老杨的下落,这次他亲自赶回来,是不是代表事情有了眉目?
“属下参见皇上。”顾无影进屋后还没跪下,就被卫远熙一把拽了起来。
“可曾找到线索?”卫远熙开门见山的问。
“回皇上,找到了。”顾无影点头。
“什么?”卫远熙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属下找到杨管家了。”顾无影又重复了一遍。
“你没看错,你确定那是他?!”卫远熙急切道。
“属下之前在宫中见过杨管家,确定没看错。”顾无影很肯定,“就在凤翔县,距离王城只要不到一个月的脚程,若是宝马良驹不分昼夜,二十天就能到。”
凤翔县,凤翔县,看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点,卫远熙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卫远桀睡得正好,突然府里就来了宫里的太监总管,说是万岁爷有急事召见,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却没料到竟是卫远熙要出宫,把朝中之事暂交自己负责。
“皇兄所为何事?”卫远桀试探着问。
“大事。”卫远熙答得简单。
终身大事。
翌日清晨,卫远熙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总算是安抚了一干朝中老臣,顺利出了宫。
驿站备的都是脚力绝佳的宝马,卫远熙却依旧嫌慢,几乎是昼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十七天后赶到凤翔县。
县城不大,卫远熙照着顾无影的描述,很快就找到了城东的庭院,灰色的屋瓦掩映在郁郁翠木中,看上去是个清静的所在。
在对面的茶楼坐了一天,卫远熙终于看到了老杨出现,本已经心急如焚,却又怕自己贸然出现会把人再度吓跑,于是只好等到深夜,才悄悄进了院子里。
宅子很小,卫远熙左右打量了一下,刚准备推门进屋,突然就听到耳边传来破风声。
本能的侧身一闪,卫远熙还没出手,身后的人却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
“太子殿下?”老杨愣住。
“小陌呢?”见被他发现,卫远熙也顾不上许多,张口就问。
“我家世子……”老杨支支吾吾,心里暗暗叫苦。
卫远熙心里着急,索性直接冲进了屋子。
老杨在院内叹了口气,也没拦着。
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卫远熙就已经狠狠放了心。
熟悉的药香味和熏香味,除他之外,还会有谁?
慢慢走到床边,借着星光看那躺在被中的人,卫远熙伸出手指,颤抖着滑过他的脸颊。
这张脸,这个人,五年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没有见面,却始终不曾忘掉一分一毫。
宁子陌睁开眼睛茫然的眨了眨,待看清眼前人是谁后,整个人都愣住。
“你怎么会舍得走。”卫远熙声音沙哑,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堵在喉咙一句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怔怔看他。
宁子陌眼泪刷刷掉,还没来得及开口,嘴里却涌上一阵腥甜,于是趴在床边一阵咳嗽。
“小陌!”看着地上喷溅的血渍,卫远熙魂飞魄散,赶忙倒了杯水给他。
老杨听到动静也赶忙进屋,点亮烛火后便从桌上拿了药丸,看着宁子陌服下,又点了他的睡穴。
“他到底怎么了?”卫远熙心乱如麻,方才没看清楚,现在借着灯火才发现,宁子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也苍白的几乎透明。
“世子中毒了。”老杨叹气,“从他进宫那时起,便已经中了毒。”
“什么意思?”卫远熙大脑有些空白。
老杨带着他出了卧房,在小院里细细说了事情始末。
于是卫远熙也终于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主仆二人才不辞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