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辉》一只小乌鸦

2、前世今生

　　我是一个小人物，很微不足道的那种。
　　我所待的地方叫作红月国，一个类似唐朝那般繁盛的地方。
　　而我现在所住的地方叫作闻人府，红月顶有势力的地方之一。
　　而我，既不是什么王孙子弟，也不是什么宠姬爱妾。我，只不过是闻人府中一名微不足道的下人——正确的说，还是一名准下人。
　　要做闻人府的下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闻人府，是专门替红月国的皇室轩辕培育影卫以及刺客的地方。府上每隔二十年，就会从各地张罗来一批幼童，并将他们训练成合格的影卫以及为朝廷所用的刺客、探子、卧底。
　　我呢，目前正是这庞大的幼童中的一员，要说我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埋藏在我心中的小秘密了吧！
　　是的，我是一个极普通却又有些不普通的孩子，因为我拥有前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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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自己算是穿越还是转世投胎。只知道，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就知道另一个世界。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很久了，我对于以前的事情已经忘了大半，只记得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比如，我曾经是一个生活在一个富裕的环境里；比如，我曾经遍览群书，是个极其优秀的学者；还比如……我是一个极其自我的人。
　　而颇令我郁闷的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只是一户普通的农户。只是有时候心里颇为不平衡，怎么别人穿越来都是投在大户人家，再不济也是什么武林高手或者世外高人的门下，而我呢？只不过是一个农民的女儿，而且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孩子！大概前前后后生了不下十来个。不过这也不能怪我的父母，在这个文化物质都极其落后的世界，傍晚天一黑之后除了睡觉就只有这种“娱乐活动”，而这古时候又没有什么避孕措施，于是，一不小心“中奖”的几率自然也就大大增加了。虽然生了那么多，但是夭折的、送人的这么一算，于是也就剩下不到十个孩子。我排行第三，在我下面的还有三个妹妹三个弟弟，在我上面则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所以在家里，我属于高不下低不就的那种——既不用像大姐那样承担了所有的家务，却也不像最小的那对双胞胎弟弟那样受到母亲的宠爱。
　　在我四岁的时候，红月国经历了连续三年的大旱，农作物歉收，天下饱受自然灾害之苦。像我们这样的小人家自然也举日维艰，家里时常揭不开锅。我看着日益消瘦的兄弟姐妹们以及脸色日益黯淡的父母，直觉到有些事情就要发生了。

　　果然，某一日，幺妹被一个不认识的叔叔抱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而那天晚上，我们家吃上了已经许久不见了的白米饭。我看着这些泛黄的瘦细的米粒，想到了前世天天吃的那些亮晶晶的颗粒饱满的大米，又想到了被抱走的小妹，加快了速度往嘴里扒饭——大家都想多吃一点这许久没有吃到的米饭。
　　之后的好一阵子虽然仍旧是没有白米饭只有萝卜的日子（这让我之后很久的一段时间都不再想吃萝卜。试想，三餐顿顿都是萝卜，煮萝卜、炖萝卜、腌萝卜……就是兔子吃了三年也会腻歪。），但是好歹不用饿肚子了，想想隔壁饿得去吃树皮的狗子……我打了个寒颤，伸手从妹妹手里截过一块萝卜干塞到嘴里。萝卜就萝卜吧，至少还能填肚子。
　　再之后，连萝卜也没有了。这么饿了几天，然后我就又一次地见到那个猥琐的中年叔叔了。之后，理所当然的，八妹也被抱走了，当天的晚饭自然又有了黄米。我们大家对此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大人不说，但是私底下我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当五妹不见的时候我也很努力咽下碗里的米饭——这次的米比上两次的质量更差劲了啊！七弟六弟难得地没有怎么和我抢，大概是因为他们和五妹的感情极好的缘故吧？……不管它，吃饭皇帝大！

　　这个猥琐的中年叔叔来了我家三次，所以当他第四次来的时候，我很乖巧地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衣角，这让他颇为惊奇了一阵子，也让他递给我父母的那个袋子稍稍鼓了一些——虽然是微不足道的那么一点点，但也足够让我父母千恩万谢了。其实我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不想让他那鸡爪一样的手来牵我的手，感觉会被传染那种猥琐。
　　这个叔叔，啊，他告诉我我可以叫他三叔，居然和我的名字有那么点像！（我的名字叫陈三妹，真是很老土也很实用的起名方法。……我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还是决定叫自己前世的名字——莲华。）这让我小小的郁闷了一下。幸好，接下来的路他让我上了一辆马车——虽然拉车的马一看就知道是那些从田里退下来的老弱残兵，但好歹老马识途对不对；虽然那马车是几块破木板拼凑起来的箱子，但好歹我不用再看三叔那张猥琐的脸，光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让我一声不响地自动爬上马车了。这又让那个三叔嘀咕了几句，说是没看到过那么灵巧的小孩，自然，乡野里的孩子大都是木讷老实的，哪有像我这么会看人脸色的？也不想想我上辈子那么多的阅历，唉！
　　上了马车，我看到上面已经坐了好几个和我穿得差不多的孩子了，有男有女，女孩多一些。他们有的在那里小声啜泣，有的盯着手里的小挂件之类的发呆，估计是在想爸妈。想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走得太过仓促，平日里积攒下来的那些小零食小玩意一件也没带出来！唉，失策失策啊！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先让三叔和父母聊一会儿的，不应该那么自发自觉的。唉，看来四年的乡村生活还是让我的脑袋变钝了一些的。呜~~不想了，睡觉。我找了一个角落，头一歪靠在马车壁上就睡了过去。
　　在马车上颠簸了几日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从城门上的“月华”两字来看，我猜我们到了红月的都城——月华。这月华城可是被称作“春城”的繁荣之都，传说中，巨龙死后有龙珠破体而出，明珠照耀过的地方，动植物无不迅速成长，而最后，明珠落下的地方，就是这月华城。而春城就是意指此地四季长春，百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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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月华之后，三叔把我们带到了城郊的一座小房子里。这里的房子大都破破旧旧，不超过两层楼高。屋檐上的瓦片也稀稀落落的，露出茅草的茎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油腻的味道，隐隐还有一阵茅厕臭传来。青石铺的地上滑腻腻的东一处水塘西一处坑洼，偶尔有一只野猫从巷间窜过，从歪斜的小阁窗里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从那薄得挡不住声音的墙壁里间或传出一两声咳嗽声，像被夹住了喉咙的老公鸡，粗哑怪异。
　　这里的一切让我感到一阵怀念。这种老旧的城巷的味道在我幼年时——前世的幼年时是非常熟悉的，女人大声的喝斥声，男人粗嘎的说话声，粗陋带着黄色的言辞，这里的人是生活在城市最底层的人们，他们为了生活而使尽手段，坑蒙拐骗，这里，是犯罪者的天堂，一个城市最阴暗最肮脏的地方。
　　三叔把我们安置好之后就跑去和隔壁的几个男人喝酒了。透过墙壁飘来的零星话语，我大概地猜到了今后可能的生活。

　　这三叔果然是人贩子，他从乡下把我们这些孩子买来，再透过关系卖给那些大户人家做家奴。听他的语气，最近似乎有一户大户人家要招丫环，他打算挑几个过去碰碰运气。
　　能够让三叔这么在意的人家肯定不是一户小人家，不过这不是我在意的地方。我在意的是我要去的人家待下人好不好，大户人家有时待下人也是很苛刻的，还有树大招风，越大的人家越容易招惹是非，万一日后有个闪失，连带着下人一起倒霉。所以，我就盼能去的人家和善一些，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奢求的。
　　和我一起来的那几个孩子还在想爸妈，我倒是一点都没有想起他们。大概我从以前就是很冷情的一个人，父母兄弟于我而言和陌路人没有什么两样，这次离家，我反倒有些期待。因为就这么要我一辈子待在乡下务农然后找个农户嫁了不是我理想中的生活，至少比即将到来的丫环生活要差些。

　　过了几天，三叔从孩子群中挑了几个女孩带出去，我居然也在其中。看看四周比我长得清秀的小女孩，我猜想三叔带上我的原因大概是那日我主动跟他走的缘故——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居然让他记挂了那么久！（很久以后再次碰到三叔的时候，他告诉我当日他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孩子的眼睛不像常人，居然让他有一丝害怕，所以他一直觉得我不像是个农家的孩子。这让当时的我颇为惊讶，原来自己那么小就被人看好了啊！）
　　我们被带到一间很大的宅子前，领进门之后，三叔就被带走了，我们则被带到一间很大的厅里，里面还有好多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有男有女，大都神色有些局促不安。我静静地待在角落里，一边打量着这些可能的“竞争对手”，一边竖起耳朵听走动的下人们的悄悄话。

　　选下人，无非就是两大点，长相讨喜以及乖巧勤快。我自问自己长相虽然谈不上美丽但至少五官端正，脾气嘛，要是我自认一般就没人敢称乖巧了！所以我反而很放松地开始打量起厅里的摆设。

　　就这么让我们等了许久，直到我的肚子在那里提醒我该吃午饭了，府里的管事这才姗姗来迟。我猜他这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同时也趁机看看我们的个性吧！
　　挑选丫环的这个管事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一头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圆圆的脸板的死死的，我猜她大概是个老处女，不然怎么长着一张苦瓜脸。一双眼睛像老鹰那么厉，被她对上眼的孩子大都低下头去，有一两个还吓得哭了起来。只见她略略皱了皱眉，然后伸出手挥了挥，那几个孩子就被带下去了。
　　她缓缓地在孩子群里穿梭着，偶尔会拿手轻轻地点一下，然后就会有人来把那个孩子领到前面。我看了下，这些被选上的孩子大都长了一幅好皮相，再看看府上的下人，大都长得不错，看来我估计失误，这里选人的第一要点是长相。我的长相在这群孩子中算不上出众的的，所以我隐约猜到自己要落选了。所以当那个女管事走了一圈之后回到前面，然后宣布人已经选好了之后，我很干脆地站了起来，跟随一个下人朝门外走去。
　　临出大厅之前，我鬼使神差地望了那个管事最后一眼，没想到她居然正巧回过头来，于是我们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我先是愣了一秒，然后立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过头加紧了脚步向外走去。却未曾料到背后传来一声“等一下”。这个声音并不是很大，像她的主人那样死板冷硬，但是牵着我手的那个下人却立即停下了。
　　我听着背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转过身去，就看到那个管事笔直地向我走来。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盯着我的眼睛看了挺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错过她眼中流露出的一丝迷茫，虽然一下子她就又恢复了那死板严酷的样子。然后她略略点了点头，随即那个下人就把我带到了被挑选上的那群孩子那边。
　　我看着被陆续带出大厅的孩子，搞了半天，自己最后还是被选上了。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沮丧，就好像知道自己被父母卖了的时候一样，没有感觉的感觉。

　　之后听那个女管事说了一些在府里做事的规矩。原来这个宅子叫闻人府，现在的当家轩辕容楚，就是皇上的第四个兄长，当今的楚亲王。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啊！就连府上的几个正室夫人也都是大家出生。这样的人均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一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像神一样伟大的存在。

　　闻人府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所谓的死契，就是指一辈子都卖给了这户人家，永远不会再有被赎身的机会。签了死契之后，家奴会被重新起个名字，姓也会跟随府里的姓氏。运气好的家奴可以得到主人的赏识而获得自己的房子等等，有时候还能脱离奴籍获得身份。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知道这闻人府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落败，至少在我活着的岁月里应该不会，而且府上给下人的待遇很不错，这些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因为签了死契，所以他们给我重新起了一个名字——闻人月瞳，比起原来的那个陈三妹，自然是好上太多了。听那个女管事（现在应该叫月管事了）说，她帮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她觉得我的眼睛就像月亮的光辉那样，清冷幽深——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的眼睛到底有什么魅力，怎么一个两个都说我的眼睛特别。

　　于是，我就这么变成了闻人月瞳，成为了闻人府的一个普通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