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说》盛宁

2、第二章

　　急匆匆转过街角，七溪城里最大的一家药房就在这条街上。跨过冰心堂陈旧的门槛，我直奔大堂角落一道竹帘而去，堂内一个面生的伙计见状急忙上前阻拦：“这位公子，当家的今儿不看诊，诶诶，你怎么硬闯啊！”
　　我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将他一把推开，掀开竹帘就进了内室。
　　萧无意阖着眼躺在湘妃榻上，一旁的洋漆小几上，几金一两的龙涎香袅袅娜娜地从孔雀博山炉中缓缓逸出。
　　我深知萧无意的脾气，软硬不吃，非得伺候好了，才能得他一眼。于是做了个揖道：“无意，我有事相求。”
　　无意抬了抬眼皮，矜贵地将手抬起来，我赶忙上前轻柔地扶了一把。
　　他坐正了，懒懒地打了个呵欠道：“什么事儿，方才听到外头闹哄哄的，我还当又是傅玉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呢。”
　　我作狗腿状附和道：“的确，无意说得是。”
　　萧无意用眼角瞟我一眼，啧啧道：“真是，如此殷勤，倒叫我过意不去。说吧，是哪个美人劳得我们沈大少的大驾，竟亲自跑来敝堂。”
　　这话一出，我不禁有些尴尬，我初识萧无意的时候，并不晓得他是冰心堂的当家，见他眉眼细长，雪肤朱唇，最奇异的便是一双凤眼竟是眼黑远多于眼白，乌沉沉的眼瞳带着股子凉意，整个人仿佛书上下来的艳鬼，任谁也想不到顶着这副诡艳皮囊的竟是妙手回春的萧无意。
　　更兼这位美人工于心计，那时真真被哄得五迷三道。谁料刚得一亲芳泽，便被阿玉横插一脚。那日场景，回想起来真是丢尽了我沈鸳湖的脸，原是他两人有情在先，萧无意恼恨傅玉纵情声色，便拿我做文章，我投入的一番情谊白白打了水漂。阿玉素性如此，我也不好多做苛责，可萧无意这边儿，我是能避则避，此等美人实在不是我消受得起的。
　　萧无意见我讷讷不言，失笑道：“随人，你已活得三五百年了罢，这点子事还记得分明，也未免太过小气。”
　　我也不与他分辩，将袖子递上道：“你最擅药性，可识得出有哪几味药材？”
　　萧无意推开我，道：“屋里味儿重，到静庐去罢。”
　　他领我出了内室，七弯八绕到得一处清静小庐。合上门，他从一个黄梨木匣子中取出一把银质小剪，拈起我的衣袖剪下一小块，坐到窗前，一面轻嗅一面低声念道：“麦冬•••泽泻•••茯苓•••”
　　放下衣袖，萧无意拿了一方素帕将剪子仔细擦了，放回匣子中，慢条斯理道：“是八仙长寿丸。”
　　“恩？”我于医道一窍不通，揪了眉道：“做什么用的？”
　　“你那位美人没什么大事。”萧无意笑道，“不过是阴虚火盛，只是床弟之事，你可得悠着点儿，只怕人家承受不住。”
　　“你胡说什么！那孩子只有八岁！”我闻言立时涨红了脸，气咻咻地瞪着他。
　　萧无意挑了眉看我，半晌才道：“原本傅玉对我说你在狐族中也不过少年，我还当他说着玩呢，现下看来倒是真的了。”
　　我觉出失态，只得掩饰道：“阿玉真是口无遮拦，这有什么好说的。”
　　“看你平素风度翩翩，举止应对皆谦和有礼，没想到竟只是个弱冠少年。”萧无意靠在桌边，似笑非笑道：“看来当初的确是我错了，想来傅玉那时气势汹汹一多半是担心我教坏你呢。”
　　我一听便知不对，萧无意向来不是个心眼儿小的，但仅仅对阿玉，旧账是一刻都不肯少翻的，眼下看来是又开始钻牛角尖了，我连忙道：“今日麻烦你了，改天我再来拜访。”
　　还没踏出一步，便听得萧无意悠悠道：“这八仙长寿丸，可是只有冰心堂才有啊。”
　　抬起的脚立刻放下，我陪着笑谄媚道：“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