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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篝火晚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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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走上前:“姐夫。”
卫冷伸手掸去她毛裘上的树叶:“又去湖边了?”这一带只有湖边有这种青茵树的叶子。
长河点头,问道:“你要出门吗?”
“我跟几位将军惯例到周边巡视,”卫冷顿了顿,转个话题道,“刚才阿塔汗来说,今天他们那边有个篝火晚会,我已经跟明叔说过了,让他带你和凝烟过去。”
她一口回绝:“没兴趣。”
“去吧,凝烟很想去。”卫大将军难得笑了一笑,“你当陪陪她。”在军营日子无聊,少有这样的活动,散散心也好。
长河状似随意道:“怎没见风监军与你一道?”
卫冷道:“我今日也没见到他。”
月明星稀,银蟾如勾。
跳动的篝火映着对面异族少年少女明亮的眼眸,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那边飘过来。
辽人向来比□□人开放,豪爽,喜爱亲近自然。在这篝火晚会上,年长些的就围在一起烤火烤肉,年轻点的则手拉手绕着篝火载歌载歌。
这里的辽民,与现在辽国皇都的不同,他们是旁支,原先草原上的游牧一族。在草原游牧,经常会受到马帮的骚扰,马帮是草原的土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游民们深受其害。直到二十年多前□□派兵在这处驻扎,马帮不敢骚扰军营,所以四周的游民也慢慢聚到这处,在□□军队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经过二十多年的融合,在这里其实已经不大能看到□□与辽国种族的差异了,一般人都会两种语言,生活习惯也相差无几。
“澈姑娘,你跟将军夫人怎么不去跳舞?”看她一直坐着不动,旁边的辽人大嫂用□□语问道。
长河摇头,淡淡道:“今天有些累了。”正说着袖子被人扯了一下,转过头,看见孤烟朝她露出乞求的眼神。
她了然,面上挂上虚假的笑:“师姐想去跳舞吗?那去吧。”
得了她的批准,苏宁烟现出欢欣鼓舞的表情,高高兴兴站起身。
长河双手抱膝坐在原处,只偏目看着,看着她师姐欢快地走到那群异族少年中间,跟他们一起边歌边舞。
一直像稚童一样活着……会开心吗……
恍惚想着,眼前不停晃动着跳动的篝火,大声谈笑的人群,翩翩起舞的少年少女。那些欢声笑语明明离她这么近,自己却一点都无法感受到。
一阵风刮过,让她不由抱住双臂,蜷缩得更紧了些。这草原的夜还真是该死的冷!早知道就不该搭理卫冷,来参加这什么鬼晚会。
身体忽然一暖,肩上多了件外衣。
她下意识回首,对上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那人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轻微地抖,现在起风了,他把外衣脱给她,自己怎么受得了?
“明叔,你留着吧。”她取下衣服递还给他。
明叔没接,指指她又指指自己,一个劲摆手,嘴里咿咿呀呀。
她明白他在说他不冷。
怎么可能不冷?但这个人的固执她也是领教过很多次的,最后还是只好收下衣服:“谢谢你了。”
场中央的舞蹈不知何时已结束,苏凝烟蹦蹦跳跳朝这边跑回来。明明是二十岁的人,神态举止却跟稚童没有两样。
长河手中紧握的一把烤肉的铁棒硬生生折成两段!
不应该是这样的!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捕神萧净山座下四名女弟子,大漠,落日,孤烟,长河,每一个都是惊才绝艳人中龙凤!大漠列阵天下无双,长河暗器出神入化,落日轻功独步天下,孤烟医术起死回生。她们联手为政叱诧风云,站在这江湖和朝堂的中心,是正义的化身,皇朝的砥柱,众人仰望的光明的执法者!
为什么在她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莫名其妙就丢失了三年记忆,整个世界也完全变天了,旧皇驾崩,六皇子叛乱,太子被杀,九皇子平乱成功,随后登基为帝改朝换代;大漠当上了新朝丞相,落日梳起嫁人退出江湖;孤烟竟然为情所伤变回幼童智商,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一觉醒来从光明站到了黑暗里,从正义的化身变成了刺杀皇帝的钦犯!
要她接受这现实已够勉强,倘若最差的预感成真,大漠虽保住了她的命,却盼她从此隐藏身份,终生待在这草原不得离开,若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这世上从此再没有光芒万丈的长河神捕,只有一个见不得光的澈姑娘。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
心头陡然涌上的委屈与不甘,让她一点气力也使不上,双手抱膝,将自己深深埋在双臂间。
“澈姑娘,澈姑娘?”不知过了多久,身畔有声唤她。
她茫然抬头,正看到——一个异族少年举着花单膝跪在面前。
这是……辽人一向胆大,难道是求爱?
可她根本没见过这少年,哪有第一次见面就求爱的。
场中的歌舞不知道何时都停止了,全场的人都目光灼灼看着这边,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还有汉子大声用辽语唱着不知名的歌。
长河一动不动,直到旁边的辽人大嫂凑过来道:“澈姑娘,阿孟哥在向你示爱呢。雪丝花在草原上是爱意的象征,也是对一个人最良好的祝愿!你把它收起来吧!”
收起来?
辽人大嫂看她脸色一变,又笑道:“接受雪丝花是对献花者的尊敬。如果你也对他有意思的话,明日也送一束同样的花给他就行了!”
想到辽人素来情感奔放,长河忍下心头不悦,伸手接过那花。
周围人响起一片鼓掌声欢呼声,那异族少年的脸微微红了红,站起身走到旁边去坐下了。
篝火晚会结束,送完孤烟从营帐出来,长河对一道回来的人道:“明叔,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转身走了挺远,这才看到自己手上还拿着刚才的那把雪丝花。这花正如其名,颜色雪白,花瓣很小巧,细看是一条一条的,有点像是细线编成的穗子。
草原的爱意……想到这个不知为何让她心烦,她谁都不爱,暂时也没这见鬼的打算!
眼不见为净,想找个地方赶紧把花丢掉,她无意识一转身,却看见明叔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他一直跟着她?
心头掠过一丝讶异,那人没料到她忽然转身,神色也有点尴尬。
长河没多想,快步走上前,将那雪丝花递给他:“送你。”
明叔一愣,半响才伸手接过,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惊喜。
惊喜?惊喜什么?
她没往旖旎的方向想,因为也实在想不了——当你对着一个毁容驼背又瘸又哑的人。看着月光下他小心翼翼捧着花的样子,她莫名有点触动,在有意识之前开口问道:“明叔曾有过喜欢的人吗?”是不是这花触动他的回忆了。
对面那人闻言身体一僵,片刻后满脸的红色伤疤都轻微抖动起来,看上去更像是一条条蠕动的小虫了。
长河却是话一出口就对自己懊悔,这问的什么烂问题,这不是戳别人伤疤吗?
而且她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干什么,她现在所思所想的应该只有一件事,——就算所有人都不帮忙,她也绝不会放弃。
那辽人大嫂说这雪丝花除了爱意还代表着祝愿,她不要爱意,也不要祝愿,她叶明澈想要的会自己亲手拿到!
转身大踏步朝前走,心中从未像此刻这样坚定。
她要这噩梦尽速终结,要长河这名字重回世间,要亲手拿回她失去的一切!不惜任何代价。
因为行进的脚步太急促,所以不会看到,身后,那人还安静抱着雪丝花,拖着瘸腿一步一步跟着她。
只想远远地跟着,看她回到营帐就好。
他原本已经没有任何奢求了,这一束花,却让早就死水一样的心情欢快地流动起来。
多美的一束花,虽然明知道这没有任何含义,仅仅是她想丢掉而已。
但是,仍然还是很美,非常美。
他低头,轻轻凑脸过去嗅,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觉得有股子淡淡的清香。
清香在空气中弥散,就像那张曾经美丽过的面容上流过的忧伤一样,安静地,悄无声息。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回答她,是,他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更确切地说,不是喜欢,而是深爱,不是曾经,而是永远。
他,一直深深爱着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已经忘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