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墨妖

52、平心

　　因这阵子府里杂事太多，所以晚膳就各吃各的了。老侯爷才下葬，府里是个人就戴着孝，所以菜色也一律以清淡为主。
　　徐令宜对饭菜不算挑剔，可元娘……曾经的元娘不是这样的，非是珍馐不爱，挑三拣四的。可如今的元娘，什么也吃，就算一桌子全是素食，也无所谓。徐令宜给元娘夹了一著以前她最喜欢吃的杏仁豆腐，算是主动示好的表示。可是元娘一碗粥都吃完了，那块豆腐还在碗里摆着。陶妈妈看得直上火，可嫁了人后的大小姐性子变得沉稳阴沉了许多。陶妈妈都不敢多说话的！好在，姑爷虽然不悦，却没有拍桌子走人如何。退下膳后，就领人退下去了。
　　元娘晚膳后有做晚课的习惯，徐令宜从来不信这个，可今天却跟过来看情况。满心的压抑在看到元娘念的经，居然是往生净土咒后。心口的火气酸气一股股的往上冒。扭身回屋，碧玉和榴宝两个人服侍自己洗漱。秦氏就不用说了，徐令宜看见她就觉得拳头痒。至于碧玉……关于元娘第一次重生的那个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徐令宜想了许久后，觉得大概是假的，因为感觉很平淡。就象听了一个故事，不如第一个梦里那样，种种感觉历历在目。
　　这个碧玉……

　　四少爷有时候没这样看过自己了，碧玉心里一阵喜欢一阵酸楚的，竖起耳朵，少奶奶似乎还在念经，便趁着榴宝出去拿衣服的时候，轻轻靠了过来……本便舒解情思，却不想四少爷突然一转身，碧玉差点跌倒。看见四少爷扭身出净房的模样，心里惶恐之极，急步跟出来，却正好碰上少奶奶回屋。赶紧低下头去，一脸惊白的模样……徐令宜眼中神色益冷，元娘左右看了一眼，淡淡的笑了。
　　元娘是不用碧玉和榴宝服侍的，自有陪嫁丫头服侍她洗漱。二人洗漱干净后，丫头们就都退出屋去了。虽然还不到入睡的时候，可是晚膳后，一般里屋就会留一个值夜的，廊子上还会有两个排班的小丫头，等什么时候屋里的灯灭了，就下值了。

　　还不到睡觉的点，元娘没有做针线的爱好了，便坐在炕桌边看书。一本汉书，元娘已经翻看第三遍了，似乎每次看感悟都有所不同。就象每次重生一样……
　　“我有话和你说。”
　　元娘才想着两次重生的相异，不想徐令宜竟然说话了。抬头看，徐令宜坐在炕桌那面，神色十分严肃。元娘敛敛眼眸，放下书，缓缓打了一个哈欠，淡倦道：“如果是说请祖父帮忙的事，就不劳您费舌了。和离的事，元娘只是嘴皮子利索而已。祖父不会同意，他不会在乎元娘过的好不好，罗家的脸面才是第一要紧的。既然不能和离，那么永平侯府平稳，元娘的日子自然才会好过。祖父那边，元娘会想办法的。”天真的以为家里人一定会有事帮忙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元娘可不会认为祖父会同意自己和离，哪怕永平侯府出事，只要他不帮忙就不会被牵扯太多。至于一个孙女的死活，根本不在他的在意范围之内。

　　她、如此通晓世事了吗？
　　徐令宜心头更不是滋味，看着元娘冷淡漠寂的模样，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可元娘很坚决的抽了出来，眼睑低垂：“虽然祖父不同意和离，可是五姨娘能不能顺利生下您的小娇娇，元娘还是能做主的。所以咱们还是相敬如宾的好。”
　　“你这是在威胁我？”
　　“您可以这么想，也可以想如今静心节欲是为了将来和您的小娇娇心无旁骛的过甜蜜日子。”不过是十来年，很好过的。

　　徐令宜看了一眼元娘，心头有些怅然，坐好身体，淡道：“就算五姨娘生下十一娘，也是不一样的。”
　　这话开始元娘没太听懂，可一会儿就明白了，嘲讽的挑起嘴角：“您放心，到时候元娘一定假死脱身，给您挪位子。”
　　徐令宜牙根发酸，回头看元娘，决定还是把事情说明白了。诡异的事件听得元娘直眨眼，十一娘不是十一娘，那个默言才是十一娘。她和十一娘换了魂？怪不得，应付起徐令宜来头头是道的？看着元娘的嘴角再度挑起，徐令宜已经准备等她讽刺自己如何不经事了，不想元娘说的竟然是：“就因为这个，您不待见小娇娇了？”
　　话头似乎更加不好。但……徐令宜想想那几十年的恩爱，摇头：“不怕你生气，不是的。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来历，我们的日子总是过的好的。她对我很好，那段日子很安宁福乐。”

　　元娘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该夸这位还算有些良心，还是彻底没良心。静默了一会子后，又道：“万一这回她还来嗯？”这样也不要吗？
　　徐令宜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十一娘再来……
　　“我们不合适，十一娘和您才是正经一对。想过好日子，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您就等等吧。”哪有什么事都如人所愿的？元娘说得很平静，徐令宜感觉却更加复杂。看着元娘：“你不讨厌她？”

　　看来这人今天是想正经聊天了。
　　也好！纠缠了三世的事，有个了结也好。了结了，佛爷爷才会放自己自由。
　　元娘很坦然的坦白：“开始很讨厌，后来很嫉妒。再后来……不得不承认，她对谆哥很好，想找到一个象她那么好的继母，太不容易。为此，我不恨她，反而对当初设计她有些愧疚。不过歪有歪着，你们的缘份……算来，徐令宜，我也是你的大媒。”虽然这个大媒起初的动机很不怎样，可到底让你得了实惠。
　　一口一个你们？
　　“你这是当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情义，尽是白费了？”少年结发夫妻，元配妻室，竟如此作想吗？徐心宜嘴里苦得厉害。
　　元娘的手似乎停了停，而后又继续一页页翻书，只是速度有些快，完全是要装样子。但后来却慢慢慢了下来，可徐令宜可以肯定，元娘的心思依然不在书册上。

　　“徐令宜！”
　　“嗯。”
　　“我们正正经经的互相道一回歉，好不好？”道完这次歉，一切就算是彻底完了。说来，元娘在那三十年里一直愤愤不甘，求的不过也只是这一句话而已。自己做过的错事，早已经想得明白，虽说中间有不公，可是最后落到那般惨的地步，到底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嫁错了、方法用错了、脑子用错了、看人看错了……
　　“就一句道歉就好！”元娘灯下的面庞认真得不可思议，眼中光华绽射尽是渴盼和坚定：“元娘诚诚恳恳的向侯爷认错，侯爷也公平些，和元娘说句抱歉如何？只要两个字就好。”

　　“你不恨我了？”
　　徐令宜说出话来时，才觉得自己的话声竟然是发着抖出来的。
　　元娘苦笑，笑得苦却也坦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没过好，是两个人的错。外人如何都是假的，夫妻不一条心，自然谁也能上来踩一脚。徐令宜，我曾经很恨你，从来没有过的那样的怨恨。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我嫁你我倒霉，你娶了我估计也不高兴。我们都倒霉，如此而已。况且，你这人……虽说待我不好，可是那得分和谁比。比王琅好，比甘家那些人好，比曹娥的夫婿好，比这世间大半夫婿都是好的。不算贪花好色，对家人也情义深厚，对朋友忠义，对小妾照顾体贴，对子女……不管如何……哼！您只是对妻子的要求太高，元娘不能让你满意而已。”换一个，如十一娘那般，处处让徐令宜满意的妻子，日子不就过得很好？

　　“所以嗯？”
　　“咱们……自己和离吧。对外面是夫妻，在屋里……算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