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墨妖

47、代价

　　徐令宜一夜没睡，元娘却是睡了个舒服。
　　天色未亮时，外面传来了陶妈妈的轻咳声。元娘没有说话，陶妈妈自然不敢进来。然后元娘捏手捏脚的下了床，缓缓行到徐令宜面前，轻笑：“侯爷，可想清楚了？”
　　徐令宜默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外面是十四岁的女孩，可心里却是几十岁的元娘了。
　　闭目匀气半晌后，睁眼沉声道：“如你所愿。”
　　元娘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徐令宜几乎气得想开口，可想想元娘的脾气还是忍住了。元娘倒也干脆，上了炕找出那只匕首，反手就在内腕之侧划开了一道小口，将鲜血滴到了元帕之上，反复揉了揉，很象那么回事了。至于伤口，抹上一层香脂，然后拿帕子包起来便是。
　　“我帮你。”
　　“不用。”不就是一条帕子，手不便，可是还有嘴。咬牙拉过一角，用力一挣紧紧地缚好了。
　　这般自立……徐令宜觉得这样的新婚夜，过得实在是前无古人，后也愿不会再有来者了。

　　接下来的戏码子，两个都几十岁的人了应付起来自然容易。
　　元娘娇羞无限的跟在徐令宜身后，去给公公婆婆请安。这桩婚事是父亲订下的，自然对元娘满意。至于母亲……昨天没顾上，今天徐令宜仔细看了看母亲的脸色，似乎真的有所不愿。据说这桩婚事父亲是和罗阁老订下的，事先前未通知母亲。就象那年自己和二嫂商议给嗣谕订婚事一样……也许心结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元娘的人前表现得很完满，始终娇羞的低头。娘说什么都应是，却绝不多说一句。看似象新媳妇害怯，可……徐令宜有些心头发紧，那年秦氏出事后，听杜妈妈说，娘曾经想放弃谆哥。如果这话让元娘听到了……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早膳后，徐令宜和元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碧玉榴宝两个自然是在屋里服侍的。秦氏就不用说了，徐令宜看到她心头就生气。至于碧玉……扫了一眼满眼不悦的陶妈妈，又看了看一副全然看好戏模样的元娘。把眼光端端的收了回来。

　　第三日回门时，徐令宜讶然的发现了一件事。
　　这次重生，罗家居然没有了罗振兴。男孩里只有罗振声，而五姨娘这时候还没进门？
　　回府的车内，元娘看着徐令宜若有所思的表情，心头冷笑：“您可是在担心您的小娇娇生不出来？”
　　徐令宜脸色不愉，元娘却丝毫不怕，抚着自己染着鲜红色的指甲，淡道：“只要您做好答应元娘的事，五姨娘，元娘自然会让她马上进府。”不就是一个丫头嘛，反正那个爹是指望不上了。至于娘……适才在屋里私话时，元娘已经和娘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要娘回余杭后立即生病，把家里的帐册全部交了出去。爹没了闲功夫，手上没有闲钱，看他还能花心风流得起来？反正没有振兴了，罗家的兴亡，关已何事？

　　新婚的日子……无聊的憋气而单调。
　　元娘在人前乖顺温柔，十分听话。可回到屋子里却是冷着一个脸，看也不多看徐令宜一眼。每天除了早上练剑在院子里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子里看书。徐令宜留心看过，全是史书。元娘头一本看的便是《后汉书》，直接翻到汉武帝初初执政的那段，反复看了很久。每次看完都闭目沉思，而后到屋里新辟出来的佛堂仔细颂经……
　　徐令宜知道元娘在干什么了。
　　汉武帝登基多亏了馆陶大长公主的扶持，答应建一所金屋将阿娇藏起来。可是……阿娇天之骄女，何尝在意过帝威？陈氏外戚骄横，汉武帝最终还是舍弃了阿娇。另有新宠，将阿娇放逐在长门宫，一呆便是十年。十年后阿娇身故，从此金屋藏娇成了讽刺和传说。
　　她、这是在以史劝慰自己吗？

　　自然是的。
　　元娘觉得重生以前的自己确实有些奇怪，又不是那些蓬门女子，不曾读过书。为何不曾注意到过这些事？陈阿娇何等出身，尚且敌不过权贵帝威四个字。罗元娘算得了什么？一月三妾三胎又如何？至少还是正室。象阿娇那样，生生的皇后被废，打入冷宫，哀凄至死，何等悲凉？
　　亦或者还有后来的王皇后，被赵氏姐妹生生逼死。班昭仪都是千载流传的贤妃了，何尝不是躲在冷宫凄凉而亡？还有王昭君，只因清高被画师所误，赌气嫁到匈奴，容色再美也需众女分享一夫。甚至在丈夫死后，还是忍辱嫁给丈夫的儿子？那样的事要是落到自己头上？
　　罗元娘看着佛像发笑，佛祖，这就是您要元娘明白的事吗？
　　上一次的复生，说实话前半程全是赌气，后半程则是装腔作势。哪怕所谓的‘独宠’亦是冷笑苦涩的。这一次，您又让元娘复生了。是否不悲不怒，不怨不嗔后，您就会放过元娘？

　　“你说四奶奶每日除了看史，就是念佛？”
　　侯夫人不便亲自前来，杜妈妈自然是要打听一二的。碧玉向来懂事，把见到的怪事和杜妈妈说了以后，杜妈妈着实觉得奇怪。哪家新婚小夫妻不是天天腻在一起的？怎么四少爷和四少奶奶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那、她们晚间亲热吗？”
　　碧玉脸色有些发红，低头半晌后才道：“隔几天要一次水。上月少奶奶来月事，四少爷也没让我们服侍。”和以前相比，清心寡欲了许多。若说是喜欢少奶奶，可也从不见二人亲近，反正有些冷冷淡淡的。可若是不喜欢……“杜妈妈，您看要不要找个大夫给四少爷……”是不是哪里不好？不然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杜妈妈也觉得有些奇怪，过几日，徐夫人借着小五着了凉，就让大夫给徐令宜也把了把脉。结果自然是万事皆好！
　　日子就这样不闲不淡的过着，二哥二嫂琴瑟相和，三哥三嫂也是蜜里调油似的，只四房这里小小的两个人儿就相敬如宾。徐夫人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是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元娘进门后处处听话，徐夫人想说两句都不知道如何说。倒是令宜，原先有些跳脱的性子，一下子沉静了下来。象个大人似的了。
　　“你这是闲操心。罗阁老家何等家教，元娘端庄知礼，老四不跟着也消停了许多？”徐侯爷虽说也挺喜欢这个四儿子，可到底小时候就太皮，大些了也不是那消停的性子。如今的模样，觉得甚好。

　　徐夫人虽然觉得还是别扭，可是徐令宜每日读书精事的模样，也着实让徐夫人心安。
　　建武四十八年就这么缓缓的过去了。
　　转过年来，大半年过去，元娘的肚子一点消息也没有。这让徐夫人就有些着急了，悄悄让杜妈妈去问。“四少奶奶说了，她年纪还小些，亲家让她过两年身子长成了再生养，这样才好保母子平安。四夫人又说了，如果夫人着急，那么把两个通房的药停了也是可以的。”
　　大方的程度让杜妈妈都为之诈舌，徐夫人听了更是摸不着头脑。哪有小媳妇这般模样的？更何况徐令宜自元娘进门后，再没有叫那两个服侍过。停药，有用吗？
　　四房的事是越发奇怪了。
　　可徐夫人回头想想，亲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反正不是长子，过两年再生也是可以的。

　　建武五十年，才过初年，项怡真就有孕了。
　　永平侯府满家喜悦，徐令安更是高兴非常。可是才过了年，永平侯就突然病倒了。病势汹汹，极其凶险。太医院里相熟的大夫暗中说了，让徐家人早备准备吧？
　　徐令宜闻之惊愕非常，怎么会这个样子？不是应该二嫂先小产，二哥病故，然后父亲才会？怎么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回屋后看元娘，元娘知道他在想什么，收起木鱼淡道：“重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上次重生这次重生，时间不同，发生的事自然也会不一样。再一次的重生，罗家没有了罗振兴，而徐家，又会如何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