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传》沈飞天

8、第 8 章

　　阿哥们退下以后，德妃亲自为皇帝泡了一壶菊花茶。菊花茶里加兑了一些蜜水，这样茶水不会太烫。菊花茶除了降火之外，还有一种妙处，就是喝过之后，唇齿之间似乎还会留着淡淡的清香。德妃泡的菊花茶一度也是皇帝的最爱。菊花茶依旧是从前的菊花茶，皇帝心有所动，说：“这么多年来，这里一直都没有变。”

　　皇帝已经十多年未曾召幸过德妃了，平常偶尔来一下永和宫，也是极为匆忙。因此皇帝这一句话，激起了德妃心中无限感慨，于是说道：“是啊，这里是没有变。只不过臣妾却老了。”
　　皇帝心中有些懊悔。今日是德妃的寿辰，若是说一些伤感的话，总是不宜。康熙一眼瞥见那个纯金的暖手炉，于是岔开话题，道：“这个手炉倒是很精致。”
　　德妃本来还有些伤感，一见这个暖手炉，竟不觉笑了，说：“天气已经转凉，臣妾前些时候也就提了提，胤禵很有心，就记下了，特地在宫外打造了一个。”
　　皇帝点点头，表示嘉许。
　　德妃接着说：“物贵有心，胤禵这孩子心思就是比较细密……”

　　母亲夸起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来，自然是滔滔不绝。德妃自己说了半晌，见皇帝并没有回应，定睛一看，原来皇帝正在端详胤禛所抄写的经文呢。
　　德妃说：“这是胤禛为臣妾抄写的经文。”
　　皇帝接口道：“朕知道。”
　　皇帝时常考察儿子们的功课，他们的笔迹，皇帝了然于胸，哪有不认得的道理？整整一部《金刚经》，均用小楷恭写，此非一朝一夕可完成的。皇帝摸着这一沓经书，感叹道：“胤禛他很有心。”
　　德妃顺着皇帝的意思，应道：“是。真是难为他了。”
　　德妃口中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认为，三个儿子固然都是孝心可嘉，但德妃平时并不怎么礼佛，尽管三人之中胤禛很有心，但德妃总觉得他不如胤禵的体贴和善解人意。

　　皇帝指着那一尊玉观音，说：“这个一定是胤祥送来的吧？”
　　德妃笑着说：“可不是吗？胤祥这孩子也是乖巧，瞧这观音的雕工可精致呢。”
　　提起胤祥，皇帝便想起了他的生母敏妃。敏妃是一个柔弱、多愁善感的女子，皇帝对她很是怜爱。敏妃红颜薄命，盛年而逝，皇帝对此很是惋惜。惋惜之余，更觉得应该善待她的一对儿女。胤祥要交给哪个妃嫔抚养，皇帝的确是踌躇了很久，后来终于选定了德妃。德妃在宫中素有贤名，相信她定会善待胤祥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皇帝的选择是正确的。

　　皇帝由衷地说道：“胤祥由你抚育多年，如今品性和学识渐长，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今天是你的寿辰，他表表孝心也是应该的。”
　　皇帝如此嘉许，德妃既欣慰又有些惶恐，忙跪下道：“承蒙皇上不弃，委以抚育的重任，只是臣妾才疏学浅，恐怕有负皇上厚望。”
　　皇帝亲自上前将她扶起，说：“你素来贤慧大方，胤祥由你抚育，朕一向放心。你一向待胤祥如已出，这一份用心，朕不会不知道。今天是你的寿辰，朕忙于国事，未能及早赶来为你贺寿，你不会生气吧？”
　　德妃道：“臣妾惶恐。今天只是臣妾小小的寿辰，皇上日理万机，却还为这等小事费心张罗，臣妾实在是不安。”
　　皇帝看着德妃，说：“德妃也太谦了。你入宫已有多年，为朕诞育了数位皇子和公主，乃是社稷有功之人。于公于私，朕都应该好好酬劳你。”

　　皇帝许久未到永和宫，这次难得前来，德妃很是高兴，自然有很多话要说。这样一来，天色就已经很晚了。这时，宫女前来奏报，说是宫门要下钥了。
　　这其实是在很含蓄地问皇帝，今夜是不是要留宿在永和宫？德妃心中充满了期待，但并不催促，只是含笑看着皇帝。本来，皇帝今晚是准备让和嫔侍寝的，因和嫔身体忽感不适而做罢。
　　皇帝看着德妃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拒绝，于是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未再传诏回宫，而且示意宫女退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决定留宿永和宫。侍立的宫女和太监立刻会意，齐地躬身行礼，悄悄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宫顿时便只剩下皇帝和德妃二人，四下又静寂无声，德妃只觉心跳得很快，脸莫名地发烧，竟然比初次侍寝时还要紧张。
　　皇帝和德妃相携走进内殿。皇帝轻轻拉着德妃的手，德妃只觉得整个人暖烘烘的，竟是如沐春风一般。
　　德妃低着头，竟是有些羞涩，道：“臣妾侍候皇上宽衣。”
　　皇帝含笑看着她，目光竟也很是温柔，就如同三十年前一般。德妃伺候皇帝宽衣之时，皇帝轻轻地搂住了她。德妃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脸上呈现出了少女般的娇羞。皇帝完全可以感受到德妃心中的激动与感激，正是由着这份感激，皇帝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愧疚之意。

　　皇帝轻轻抚摸着德妃的头发，发现其中赫然有很几根白头发。皇帝不动声色，想起过去与德妃相处的时光，心中更是感慨良多。时间一晃而过，德妃进宫已经三十多年了。三十年了，昔日的少女年华已渐渐老去，虽然仍然风韵犹存，但也不只过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罢了。

　　皇帝如此，德妃的心中何尝平静呢？皇帝的后宫里充斥着许多比自己年轻貌美的女子，皇帝的目光早已被她们所吸引。德妃心中明白，今晚也许是她最后一次侍寝了，因此这一个晚上也格外地体贴温柔。皇帝已经沉沉地睡去，此时外面月色正好，四周静悄悄的，德妃轻轻地靠在皇帝的胸膛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久久不愿也不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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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正午，各宫的妃嫔主子相继到御花园中赏花。今年春意迟迟，枝繁叶茂的满园绿色，却仅有零零落落的几处浅红、几点粉白。比花朵更娇艳的是各宫里的妃嫔主子们，个个精心妆扮，艳阳之下显得分外俏丽。

　　宜妃素性豪爽，说话很快，此刻朗声道：“还是德妃面子大，皇上亲临致贺，这份恩宠，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惠妃前些时候也过生日，但皇帝并没有亲自祝贺，此刻也半真半假地附和说：“可不是吗？”
　　众人又是捧又是闹，德妃虽然有些窘迫，心里还是有些喜滋滋的。

　　御花园内的笑闹声老远就听得见，和嫔循声而至，与众妃嫔分别见礼后，笑着问道：“姐姐们在聊什么呢？”
　　此时，正午的阳光刚好照在和嫔的脸上。在艳阳之下，再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饰脸上的瑕疵。和嫔正当年华，肤如象牙，光洁细腻，纵是在艳阳之下，仍是无可挑剔，再加上一双顾盼有神的眼睛，站在众妃嫔之中，宛如鹤立鸡群一般。看来，皇帝宠她不是没有原因的，众人心中不免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宜妃笑着说：“正在说德妃的寿辰呢。听闻和妹妹昨天忽然病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宜妃有意无意提起患病一事，自然是别有深意。和嫔今日气色甚好，并不像是刚刚生病的样子。昨天她托病力辞侍寝，莫非是想卖个人情给德妃？
　　宜妃猜测得没错，和嫔的确是想把机会让给德妃。侍寝之事，操纵权固然是在皇帝身上，但在她们之中，也可有一点变通。当然，如果皇帝不到永和宫，和嫔的心思也就白费了。但即便如此，和嫔并不会有什么损失。总之，这一件事，对和嫔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她也乐得成人之美。

　　和嫔瓜尔佳氏处事一向高明，从这件事上可见一斑。瓜尔佳氏入宫后，很快就以“进上有序，风容甚盛”的仪表风度艳压群芳，获得皇帝的隆宠。康熙三十九年，她就越过一干众人，晋封为嫔，而这一切距离她入宫，也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如此快的晋升速度，在宫中不免让人侧目。不过，和嫔为人平和，处事通达，是以其他人虽说是有些嫉妒，但也无话可说。
　　宜妃的言外之意，和嫔似乎不懂，笑着答道：“许是昨天一时任性，着凉了，歇了一个晚上，也就好了。”
　　德妃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说：“和妹妹还是要当心点。”
　　昨天的内情如何，德妃也是心照不宣，和嫔卖了这么大的人情给她，因此她对和嫔也就不得不另眼相待了。

　　惠妃说：“时辰尚早，大家打叶子牌好不好？”
　　宜妃素来喜欢热闹，率先响应。德妃心情正好，自然不会反对。和嫔一向善体人意，自然不会扫了惠妃的兴致。于是，惠妃、宜妃、德妃、和嫔四人便凑成一桌。和嫔在宫中人缘好，打叶子牌更是最好的牌搭子，与她打牌，没有人不尽兴的。几局下来，宜妃赢得最多，惠妃次之，德妃算是小输，和嫔则输得最多。赢钱的人自然高兴，德妃虽然是小输，不过她心情正好，怎么会在意呢？和嫔输得最多，但她一向慷慨，自然不会心疼，于是众人算是尽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