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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此恨难平君知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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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燕凌风指着耶律洪丰放出豪言时,一直弯如弦月的眼终于睁开了,清秀的眉宇间,绽放的与其说是艳色,倒更似一种直指人心的狠。
这男子一派优雅,动起手来却如斯无情。
然而即使无情,也是优雅的残酷。
他说着话,神色间已是如同定局的决绝。
或许耶律洪丰偏居辽北,不知中原武林中,这位吻花公子已是神话了的传奇人物,向来说一不二,还未觉得如何;但是这话搁在中土,谁被唐燕如此警告,都会坐吃等死,连反抗的力气干脆都省下了。唐燕说完,杨自羽立即点头,笑道:“甚好!若老贼落在二公子手里,杨某但凭吩咐!”
唐燕道:“我唐燕也一样!”
墙头上,两人自顾自的打赌,分明将耶律洪丰看做将死之人,只是落在谁手里的问题罢了,宋军将士眼见二人神技,豪气登起,一齐大声哄笑,辽兵被唐杨二人一朵蔷薇一把剑震的心惊胆战,眼见唐燕放言要取主帅性命,竟大气也不敢多出。
耶律洪丰面皮一黄,却似有恃无恐,嚣叫道:“碧羽君,你位列王侯,却被一再闲置,这次被破格起用,本帅劝君一句,可要好自为之!”说着,便是一笑,诡异莫测,意味深长。
杨自羽一愣,唐燕正要出手,就在此时,传令兵急速上了城墙,“将军——京城李公公奉旨待宣!”
两军对阵,一片肃然,这句话传遍宋辽阵营,杨自羽冷眼瞧着耶律洪丰得意的笑容,似乎明白了什么,偏过头去,唐燕又负了手,垂下头去,眼中光华尽敛,竟有些微的落寞。
杨自羽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帝王昏庸,奸相弄权,江湖中有的是想凭一身武艺报效朝廷的好汉,只恨宋廷对辽一味忍让,从不动兵。唐燕也是这样,听到好不容易今上主战一回,便不远千里赶来相助,如今正到紧要关头,却有圣旨传到,不用想也知是谁参了一本,致使皇上又改了主意,莫非这座玄虹镇,又要当作赔礼割给辽邦?
众目睽睽,杨自羽揽在手中的盔甲被狠掼在地,他一撩战袍,雪澈出鞘,放声长啸:“家国受辱,还要这劳什子的王侯之位做甚!我碧羽君空负世袭武爵,今被委任玄虹之镇,便不能对不起镇中百姓!开城!迎战!”
像是回应他苍凉剑吟一样,风雪瞬间大作,雪澈剑锋流动着苍青罡气,孤的决绝,傲的飒然。
唐燕听他表态,立即抬头一笑。
这一笑三分清绝,三分素雅,还有点点寂寞如冰山上一株静立千年的梅花一刹尽放。
耶律洪丰连同手下精兵一齐诧异莫名!
——这宋朝王侯碧羽君莫非失心疯!竟置皇帝圣旨于不顾,决意开战!
惊疑起,战意便无。碧羽君正气凛然的一声长啸,将宋兵的斗志全部点沸,城门一开,扑面风雪,就在辽人惊疑不定时,宋军将士已排好阵型,整装待命!
避其锋锐,速速避其锋锐!这是耶律洪丰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他黄金刀一挥,辽人立撤,就在此时,墙头上翻下两道迅若惊鸿的人影,雪光中,青的更青,白的更亮,一剑一指,直取耶律洪丰!
“啪!”耶律洪丰认得这两人正是碧羽君杨自羽和吻花公子唐燕,大骇之下,刀背狠狠打马掉头,他□□名驹吃痛,撒蹄狂奔,主将逃命,余下辽兵更是心寒,一个个抱头鼠窜。
唐燕轻功略胜一筹,但杨自羽内力却又占优,两人并肩追了数里,耶律洪丰只管打马逃命,甚至不敢回头。
“自羽兄,小弟要赶先一步了!”
眼见两人脚力渐软,与马匹距离难以拉近,唐燕忽地冲天而起,竭尽余力飞掠丈许,半空中,袖子一挥,肩膀微抖,蔷薇怒蝶一齐飞追耶律洪丰!
唐燕放出毕生绝学,终于力尽,从半空跌落下来,再也无力追赶,杨自羽奋力掠去,只见唐燕散出的蔷薇花瓣有一指甲大小的碎片插入马腿,又追了几步,那良驹突然一个踉跄,口泛白沫委顿倒地,眼见是不活的了,耶律洪丰被掀翻下地,滚爬着起身,还待逃跑,余光却瞥见碧羽君手仗一把泛着青光的如雪长剑飞追而至,惊骇之下,居然挣扎两次都不得起身,瞬间,只觉颈上一凉,便扑倒在地。
杨自羽取了耶律洪丰的性命,回望赶来的唐燕笑道:“方才,二公子唤我什么?”
唐燕掠来时正见杨自羽怒驰一剑,心中盛赞,口气却一如往常的淡静:“碧羽君委实是条汉子!唐燕贸称为兄,可见怪?”
“不怪,有什么好见怪的,能与唐二公子称兄道弟,江湖上有多少人得羡慕死杨某人!”杨自羽微笑道:“这赌约虽是老弟暗器之功,却算为兄侥幸,你打算怎么践约?”
唐燕这才想起自己与杨自羽打赌一事,讪讪然半晌,道:“但凭自羽兄吩咐就是。”
杨自羽看他认了真,揽了他肩,道:“我只求唐兄弟一件事,你可做的到?”
唐燕傲然道:“我唐燕答应人的,从来没有办不到的!”
杨自羽揽着他回返玄虹,听他说的自信,也知这吻花公子名气之盛,武功之高确实世间少有敌手,只是自己要求他的,却是......他叹了口气,缓缓道:“边关危机既解,我们回到玄虹便分道扬镳,以后为兄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这便是我的要求!”
唐燕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微微一惊,心中却已是了然:“你怠慢圣旨,罪名怕是不轻。”
“然。”杨自羽淡淡的道:“我只求无愧于天地,已顾不得那许多了。但碧羽君的爵位乃我杨家三代世袭,对皇上不恭,总得负起这个责任来。”
“愚忠!愚忠!”唐燕煞白了脸,冷丽眼神扫过,声音也尖锐起来:“对那昏君负什么责任!”
“我主意已定,愿赌服输,唐兄弟不会食言而肥吧?”杨自羽也不和他争辩,只眯了眼,狡黠与爱惜一并闪过。
——谁敢拿你,我就杀谁。
“当然。”唐燕打定了主意,反而冷笑颔首:“自羽兄就算被下入天牢,我唐燕也不会去管!”
“那——就此别过了!”说话间,已至城下,杨自羽松开手臂,深深一揖:“若有幸江湖再见,必与君把酒言欢。”
“告辞!”
“告辞!”
目送唐燕一袭月白单衣渐渐远去,杨自羽眯起的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
——江湖再见。
怕是这一去,便无再见之日了。
这唐燕外表虽优雅温和,但性子却意外的火爆,幸亏他向来一诺千金,否则,为了救我,或许不惜怒犯天条。
——我杨自羽临死前能认得这等血性男子,也知足了!
他整了整衣冠,大踏步进了城,直奔大帐。
方入帐中,便瞥见上首端坐的李公公的脸色已被气的发青,他心中冷笑一声,将手中耶律洪丰的人头往厅中一扔,帐帘卷着,外面拥挤的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彩声!
李公公久处深宫,养尊处优,乍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滚来,吓的忙掩了面,让人拿出去,方强自定神,做出威严姿态:“碧羽君,你位列王侯,却如此怠慢吾皇,抗旨而行,该当何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杨自羽眼皮不抬,悠悠道。
“大胆!”李公公拍案而起:“圣上讲和的旨意早让咱家带来,你却故意不听宣,还诛杀友邦大将,致使我大宋与辽国关系恶化,这个责任,你可负的起!”
杨自羽长笑道:“我碧羽君只求仰俯无愧皇天后土,无愧三军将士,无愧黎民百姓,何错之有!”
李公公素知此人性烈,若用忠义尚可收服,万一惹怒了他,那把雪澈名剑可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也敛了怒容,淡淡道:“相爷早就禀过圣上,碧羽侯或许听调不听宣,因此,圣旨一样两份,万一你抗旨不行,咱家就宣读另一份。碧羽侯,得罪了。”
杨自羽见他态度恭谦起来,只好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李公公目睹他大败辽人,心中也颇敬佩,但身不由己,只得硬了心肠,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碧羽候杨自羽抗旨不遵,擅用强兵,引起宋辽纷争,致使我大宋与辽国邦交一再恶化,罪无可赦!现免去一切官位爵位,押送至京,听候发落!钦此——!碧羽候,领旨谢恩哪?”
杨自羽将帅世家出身,一直以来听的教诲便是忠君卫国,谁想卫了国,却不能与忠君两全,心中之无奈可想而知!他懒洋洋的交出帅印爵章,跪了下去:“杨自羽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公公命随行武士绑了杨自羽,神色间不经意露出些微怜悯,走过他身边时,低声叹道:“侯爷这又是何苦?如果那时听宣,便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啊。”
李公公说着一面摇头,一面去了,杨自羽双手被紧紧捆绑,颈上套着枷栏,听的这话,亦低声自嘲:“我杀了耶律洪丰,与吻花公子一同游戏江湖,谁又能拿的住我?难道,真是我做错了么?”
杨自羽随着宫廷武士出了大营,帐外一片哑然静寂。
每个人眼见碧羽君仗剑追杀耶律洪丰的英姿时都是热血沸腾,当看到他将番将头颅掷落帐中时更觉痛快淋漓,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年轻贵族一剑定了边疆之后,非但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嘉许,竟却落到贬官废爵听候发落的下场!
待杨自羽被装上囚车,去的远了,众将士中,不知谁爆发出一声哀号:“天啊!我大宋对番邦狗贼一再忍让,割地赔款,第一次打了场这么痛快的漂亮仗,为什么皇上竟然降罪于他!碧羽侯被贬,今后谁还再敢提主战一事!”
这声音凄哀且厉,在雪地中远远传开,接着,哭声乍起,天地一片苍白,一片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