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双生》年唯

28、讽刺

　　“这几天的道场好玩吗？”
　　由希听到这话略有迟疑，点了点头道：“嗯。”
　　“觉得辛苦吗？”慊人接着问。
　　由希摇了摇头道：“不辛苦。”
　　慊人沉默了一会，“……过完这个暑假，该继续上学去了吧？”
　　由希沉默地抿起了嘴，有些犹疑地道：“妈妈……大概会让我去的吧。”
　　慊人脑海中浮现起那张艳丽而刻薄的脸，冷哼一声：“她不让你去的话，我让你去。”
　　由希只是默默地垂下眼脸，轻声问道：“那慊人会去么？”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恐怕不容易呢，不过就算那群老头子和女官不允许，我还是会去的。”
　　只要她想，就算家中的反对力量再大，她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总是能够有办法出去的，同时她还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帮红野复学的事情，不过如果等到她二十岁，也许她的力量足够大时，就能够从这个令人不适的深宅中搬出去也说不定。

　　慊人忽然坐起身子，吓了由希一跳，她转头定定地看着由希，如果成年后她能够尽快丰满自己的羽毛，真正掌握住这个家中的实权，那么到时候不论是反对她的长老还是女官也无法对她做出的决定发出质疑了吧，到时候她就可以带着这个孩子和红野彻底地离开这个鬼地方。对于草摩家的家产她是从不在意的，但是如果不能够变得强大，也就没有力量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
　　由希不明所以地望着慊人，有些不知所措，生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眼神中慢慢透出些许紧张和不安。
　　“慊人……我又做错了什么了么？”他小心翼翼地问着，虽然这一年多里慊人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是某些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还是无法被抹去，他本质上对于慊人还是带着畏惧的。
　　慊人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吓到这个脆弱敏感的孩子，忙收起自己的表情，轻轻弯了弯唇角，伸出手想要抚摸由希柔软且柔顺的发丝，但他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虽然为不可见，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于是手顺势落在了他纤细的肩膀上。
　　“没事的，不用担心，只是在想今天在公司里的一些事情罢了，吓到你了很抱歉。”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一些，不想再吓到由希。
　　由希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过了一会才有些结巴地回答道：“啊，不，没有……关系的。”
　　“怎么了？”
　　“只是，从来没有听过慊人你……”
　　这回轮到慊人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问道：“我什么？”
　　由希低声道：“没有听过慊人你道歉，所以……”
　　慊人心下了然，淡淡笑道：“我也是人啊，也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道歉也是很正常的吧？”
　　只是道歉而已，有时候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她因为自己的无知还做了很多错事，道歉只怕也远远不够。
　　“慊人，由希，该出来吃饭了。”红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神情有些许复杂，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他时，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好的，走吧由希。”慊人先行站了起来，伸出手将由希拉起来。
　　*
　　是夜。
　　浓墨般的夜空中看不见任何星光，幽深的长廊中只有墙头的灯幽幽地亮着，一左一右对称着随着走廊延伸着，直到黑暗的尽头被淹没。
　　长廊里没有一个巡夜的仆人，这在往日是不常见的，红野慢慢地走到中庭的花园，他定了定脚步，灯笼的光淡淡地打在他的脸上，花园里头有流水的声响以及微微的风声，似乎还有一些若有似无的低低的谈话声飘散在空中，红野不由抬头望了望天空，原本就不甚明亮的新月正渐渐被阴云所掩盖。
　　光着脚踏下阶梯，庭院地面上铺就的石子正膈着他的脚掌传来微微的刺痛，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地，只是静静地仰着头，追寻着那一弯迅速被乌云吞噬的新月。
　　很快周围变得更加漆黑。
　　从长廊的深处慢慢地出现一个轮廓，若是胆子小些的人，恐怕会以为碰上了什么不净的东西，毕竟在这样的深宅之中，仿佛碰到什么都不会令人感到惊讶。
　　那轮廓渐渐清晰，那深色的发轻轻地飘在他的额前，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笑容。
　　红野慢慢转过头，注视着他离他越来越近，直至他完全走到他的面前。
　　笼罩着新月的浓云又迅速飘离而去，幽暗的月光将他的脸清晰而完全地暴露在了红野面前。
　　红野微微移动目光，越过他的身后，沉声道：“那个方向……你是从楝姨那里出来的吗？紫吴。”
　　“好像是呢。”紫吴淡定地耸了耸肩，笑着道，“不过红野，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吴兄呢。”
　　红野皱了皱眉，紫吴散漫的态度让他不太愉快：“吴兄……你这样做的话，总有一天慊人会知道的。”
　　仿佛谈论的人不是他一般，紫吴信步走到红野身边随意地坐下，也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新月。
　　“啊啊……多么美丽的月光啊。”他复而又转头看向红野，“那么你呢？这么晚了，为何还在这里呢？”
　　“我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走。”红野垂下了眼。
　　“睡不着？”紫吴摸了摸下巴道，“你又因为什么而睡不着呢？如此受到慊人宠爱的你，又还会有什么烦恼呢？”
　　并不是他的错觉，紫吴说着“如此宠爱”时，红野感受到了他的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怨恨。
　　可对于紫吴的这句话，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受到慊人的宠爱是一件好事吗？是一件坏事吗？他也不知道，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份宠爱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却是慊人所需要的，为了慊人，他早已决定要一直守护着慊人。
　　而他不是感受不到来自紫吴的敌意，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他也十分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但是他依然能够感受地到，或许是因为十二生肖之间的羁绊吧。
　　虽然如今这份“羁绊”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看到红野默不作声，紫吴忍不住冷笑一声：“人类就是这么可悲的生物啊，总是觊觎着他人的东西，总是渴望着得到他们得不到的东西，执念越是深刻，随着而来的情感也就越是不可控制。”
　　听到他的话，红野抬眼看他，沉吟道：“所以你为了……可是这样会伤害慊人，你……”
　　紫吴轻笑道：“只要是为了‘得到’，即便是伤害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等红野回话，紫吴便站起身来，接着道：“恐怕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吧……”说着便转身离开，红野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紫吴在长廊的灯下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只是道：“像你这般只会‘给予’的人，恐怕是永远都不会了解的。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俩是同样可悲的吧……”
　　紫吴说到最后，声音也慢慢地低沉下去，但红野还是清晰的听到了每一个字。
　　可悲吗？也许是吧。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夜不能寐而游荡在这禁锢所有人的大宅子里。
　　也许对于他来说，这里才是牢笼，慊人的爱，才是牢笼。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会留在慊人的身边，即便诅咒已经解除。
　　可是，真的吗？在他的内心深处也许每一日每一日地，都在重复地问着自己。
　　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他真的能够，就这样留在慊人的身边吗？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温柔，而是早已麻木了，他妥协于命运和现实，还有这个名为草摩的家族。
　　只是这个牢笼，有人身在其中，有的人却头破血流地都想要挤进去。
　　真是讽刺。
　　紫吴早已离开，红野再度抬起头，新月依然挂在空中，他无意识地缓缓伸出手，向着那轮新月，可是掌心内只有暗淡的月光，他蜷收起五指，却什么也握不到。

作者有话说

　　这章都改掉了，嗯，是的，这是新的更新。你们可以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