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双生》年唯

13、诅咒

　　诅咒。
　　这个字眼，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不是第一次听到，但似乎今天她才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而过去几乎没有去认真探究过这个问题。
　　那诅咒带来的是怎样巨大的痛苦？她没有任何实体的感受，只有那一天亲眼看着由希变身，那样恐惧而害怕的样子，他在恐惧什么？他又在惧怕什么？这个被供为草摩家至高机密而被如此谨慎保护着的诅咒，究竟给十二生肖们带来了什么？
　　慊人离去后，长老们也慢慢散去了，只留草摩康信和几个心腹长老还留于阴暗的议会室中，而他们背后的门障被缓缓拉开，一头漆黑光亮的长发柔顺地披落在身上，然后散落在地面，那女人正跪着，微微低垂着她较好却苍白的面容。
　　“楝大人。”几名长老转过来俯身行礼，楝才慢慢抬起头来，轻轻地张开她殷红的双唇道。
　　“康信大人。”
　　草摩康信没有转身，依然直直望着前方，脑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而勾唇一笑，苍老的脸上满是阴狠的笑意。
　　“楝大人，这只是个开始，只要耐心等待，很快……就能如您所愿了。”
　　尾音在和室中慢慢扩散，沉淀，一片阴惨之中唯有那几道锋利的目光慢慢酝酿起一场不见天日的阴谋。

　　黑暗里，她隐隐听见一些低低的却刺耳的声响，在黑暗之中扩散回荡，然后，慢慢变响。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抛弃我……都是为我而活的……
　　这样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孩子，尖锐地刺激着她的耳膜让她忍不住想要捂起耳朵，可不知为何却办不到，只能皱着眉忍受着，感觉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慢慢地似乎想要穿透她似地在她的耳边爆裂开来！
　　『不要！不行！不允许！他们都是我的！都是为我而活的！没有我他们活不下去！我不允许他们离开！他们永远都别想要离开——！』
　　死死地咬着牙忍下想要尖叫的冲动，她努力睁眼仔细去看声音的来源，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显露出来，歇斯底里而疯狂的神情让她有些惊愣。
　　疯狂到了绝望，愤怒地吼叫着，痛苦悲伤混杂在其中，明明让人惧怕却又不由地从心底感受到她无尽的悲哀和挣扎。
　　那是『慊人』，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真正地背负着诅咒和痛苦而生的孩子，她不再被那尖锐的尖叫声困扰，想要走进她看个清楚，可是却发现『慊人』忽然伸出手指向她，眼里是愤怒而疯狂的恨意。
　　『我不会允许你破坏这一切的！你这个冒牌货！你这个贱人！我不会允许的！死都不会允许——！』
　　这样愤怒地咒骂着，那模糊的影子像是幽灵一样忽然扑向她，那恐怖而扭曲的神情迅速放大，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
　　猛地挣开了眼睛，她剧烈地起伏着胸膛，心脏跳得飞快，耳朵里还在隆隆地鸣响着，慢慢地，四周安静下来，再没有那尖锐的尖叫声，入眼的是她熟悉的卧室。
　　慢慢闭起眼睛长舒口气，慊人起身坐起，一阵夜风吹进，让她身上渗出的汗水都冰冷下来。现在还是深夜，外头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子散落在素色的榻榻米上。
　　噩梦吗？不，她的噩梦一直都是特定的那一个，但是她已经很久不做了，而且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慊人，即便相貌上每天都能见到，但是从未接触过真正慊人的她并不了解那个人真正的秉性，那么刚刚梦里的，究竟是她自己的想象，还是真的就是原本的慊人？
　　自己的灵魂飘落到这个世界，占据了这个身体，她一开始也想过，大概是这个身体的原本主人已经在那场大病中死去，所以她才有机会转生，可是，自己也曾经在这个身体中感受过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并且她能够感受到，那是属于原本的慊人的情感，比如在面对她的那位“母亲”的时候。
　　也许，那就是真正的慊人，依然留在这个身体里。想到这里，她用手慢慢捂上已经逐渐恢复正常跃动的心房上。
　　虽然她并不在意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她现在想要再见那位『慊人』一面，她有话想要问她，即便这么爱管闲事实在不像她原本的样子。
　　既然已经触碰到这个蛰居在这所深宅中的大家族最隐秘的地方。
　　*
　　在本家中休息的两天后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慊人想要回学校上课。
　　虽然前一天晚上已经吩咐过女官了，不过今晨女官进来时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透过落地镜中看了女官一眼，慊人一边打着领带一边开口：“有什么事吗，女官？”
　　女官踌躇了一下，恭敬地低头开口：“慊人少爷，您是不是留在本家中休息一阵子……比较好呢？”
　　“休息一阵子？我已经恢复了，没有必要了。”她打好领带转身看女官，女官道：“既然这样，也就罢了……不过，慊人少爷。”
　　通过女官走向房门的慊人慢慢一边随意应着：“嗯？”
　　在她走到门前时女官才开口继续道：“那日长老们说的话，您是不是要……”
　　停住了脚步，慊人淡淡回头注视着她。
　　女官面露一些难色，“长老们的话，或许还是要顾虑一点比较好。”
　　长老们？也就草摩康信那个老家伙吧？慊人明白女官在担忧什么，于是转身继续走到门边，门外的妇人慢慢地将门拉开，她望见刚好出现在走廊另一端背着书包的由希，由希也恰好注意到了她，对她露出个笑脸。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丢下这句话，她接过一旁佣人递来的书包，径直走向由希，背后女官看着她的背影，低头应了一声是。
　　来到学校中还算是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一天，运动会那天的事并没有引起过大的骚动，只是一整天中，慊人都敏感地注意到高野禀那偶尔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天是被他看到了吧？慊人想起来，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原本应该要让波鸟来消除记忆善后也就被忘记了。
　　不过放学后，还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的她身旁多了个影子，抬头看发现却是高野禀。
　　“放学后你有时间吗？”
　　倒省了她的麻烦，慊人心中这样想着。
　　于是慊人提了书包跟了他走出教室，两人穿过教学楼连通各个主要大楼的大厅，走上了通向体育馆的天桥，从天桥望下有不少孩子正结伴放学，但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锁着的大门，慊人记得这里连接的是体育馆的最高层，而最高层上是天台泳池，只见高野禀从口袋中取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推开大门，里面就露出已经放干了水的游泳池。
　　慊人站在门口看着高野禀对她做了个向里请的动作，虽然有疑惑他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还是默默地走了进去。
　　两人都进入天台后高野禀将门关上，由于泳池只在游泳课时开放所以平常都会锁着门，而慊人因为是作为男生入学的，就以身体羸弱为由而从没上过游泳课，所以这天台泳池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到。
　　高野禀靠在门上抱着胸注视着正背对着他打量着周围环境的慊人，也不开口，慊人环视一周转过身来正好撞上他饶有兴趣的目光，有些冷了脸。
　　这家伙真的和那个人很像，连这样的目光都一样……
　　于是她率先开口道：“高野同学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似乎听到他扑哧一声轻笑，不过在他的表情上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让慊人有些怀疑刚刚是否是她的幻听。
　　“我以为，应该是草摩同学有话对我说才是。”他的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直直地望着她。
　　“我不明白。”慊人冷冷地开口，她大概能够确定，这个家伙那天是什么都看到了，但是她不能先开口，这样只能让她更被动。
　　看着慊人防备的神情，高野禀似乎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固执，那还是我先来说好了……”他直起身子向她走近一步，“我那天什么都看到了。”
　　慊人抿着唇心下思考着，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那个也是草摩家的孩子吧，竟然……”他似乎想了想，接着道，“是变成了……什么东西吧，被那个孩子碰到过以后？”
　　“是你看错了。”慊人出声道，真不知是不是该说这个家伙的直觉太敏锐，敏锐得……让人觉得麻烦了。
　　“是吗？”
　　他的眸色渐渐变沉，目光犀利得仿佛能够直接看透她的灵魂，让慊人不由吃了一惊。
　　这不是个孩子会有的眼神……
　　看到慊人忽然间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高野禀收起脸上的笑意，有些担忧地伸出手想要碰上她的额头，“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
　　看到那只靠近的手，慊人下意识地躲避，立即啪的一声将其打开。
　　“不要碰我！”
　　高野禀也是一愣，慊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忙定了定神道：“抱歉。”
　　高野禀甩了甩被打开的那只手，倒是一脸无所谓的轻松笑笑道：“不，没什么，该道歉的是我，是我逾矩了。”
　　看到他没什么关系的模样，反倒是她有些尴尬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边心下暗暗骂自己冲动。
　　看到沉默了的慊人，高野禀便正色继续道：“总之我什么都看到了，不过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听到这话慊人抬眼望他，目光里带着怀疑。
　　高野禀一笑，道：“我没必要骗你不是吗？否则的话那天我当场就可以说出来了，而且你别忘了，那天可是我救了你们，所以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慊人语塞，确实，是他帮了他们一把，这是不可争的事实。
　　见慊人的神色有些软了下来，高野禀继续说道：“所以你也不必当心，我可以在今天向你承诺，那天发生的事我会永远埋在心底，但是同样的，你也不要忘了，这样你就欠我一份人情。”
　　慊人望着他的神情，不知为何，他的话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只要他说出口的话他就一定会践行，值得她完全的相信。
　　“……那你说，人情要怎么还？”
　　高野禀见她终于开口，便挑挑眉：“至于这个，我还没有想清楚，总之你记清楚了就行。”
　　慊人沉吟，前日草摩康信的话仍然在耳，但是……管他呢，比起那个老匹夫，面前少年的话她倒更愿意相信。
　　“好，那你也不要忘了你今天所作下的承诺。”
　　高野禀望着她，听到她最后的话看起来很开心的笑了，就像一个单纯的少年一样，慊人没有想到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些措手不及地愣住了。
　　一会老成得让人惊悚，一会又只是像一个干净无邪的孩子，这个高野禀究竟是什么来历，慊人一时有些摸不清情况而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