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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回:权谋互斗机心重性意迷,柳暗花明蛛丝展马迹露 ...

  •   第二十一回:权谋互斗机心重性意迷,柳暗花明蛛丝展马迹露
      说着,江彬踱回主座复又坐下,无奈道:“那之后就没能联系上了。”
      黄芩皱眉思索了一瞬,问道:“莫非将军交代的任务十分艰巨?”
      江彬摇头道:“和以往的任务相比,简直易如反掌,不过是传递消息罢了。”
      黄芩大为疑惑,道:“还请将军仔细言明。”
      江彬点了点头,道:“说到底,这任务和宁王有关。宁王的野心,之前已向你提起过,就不多说了。每年,他都有财物私运入京,用以行贿,近两年更有愈演愈烈之势。至于他为何大肆收买京官,我觉得无外乎寄望起事时,京里的阻力能小一些。朝中的有识之士都觉不妥,我也深感有必要节制一下宁王的此种举动,免得到时候京城动荡。但他贵为皇亲,又深得皇上信任,不便与之正面冲突,没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能禁止他运货入京......”话到此处,他微顿了顿,又以手抚了抚面上的疤痕。
      黄芩猜想这一定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转而,江彬诡秘一笑,道:“明里不行就暗里,所以,我交代了南昌那边的‘青狼’,搞到了宁王此次运送财物的具体路线和时间,再让扬州府这边的青狼负责把消息不着痕迹地传到江湖上,让那些有能力做大事的□□组织知晓。”
      黄芩恍然大悟道:“你是想借江湖□□之手,劫了宁王的这趟货?”
      江彬道:“不错,没有财物到京,我看他还拿什么贿赂钱宁等人?”
      他得不到的好处,自然也不能便宜了政敌钱宁。
      黄芩微微一哂,道:“宁王广结四海能人,财物必由硬手押运,平常剧盗、豪强、零星劫匪哪里敢动他的货。回头想想,这计划虽好,可万一□□中根本无人敢动宁王的货,岂不白忙活一场。倒不如让‘青狼’直接劫下,来得十拿九稳。”
      江彬听言,怔住了,微疑道:“你这想法当真不似公门中人,倒像是江湖上的匪类所言。”
      黄芩眼光流转间,淡然避开了对方直视的目光,道:“粗人粗语,将军担待。”
      瞧见他移开视线时的一脸清冷,江彬腹内竟象是被摩擦出了几颗小火星般,窜来窜去地,挠得人又痒又热。他以舌尖舔了舔唇角,转而似笑非笑道:“我说说而已,哪忍心真的怪你。你身为捕快,想必要与江湖人打交道,难免受他们些影响,这点我岂会不知?。”
      黄芩低着头拱手道:“在下姑妄言之,还让将军见笑了。”
      江彬微叹道:“其实,我倒情愿如你所言,反倒简单有效。只不过,官场上关系复杂,万一被人抓了把柄去,就大大的不妙了。‘青狼’出手,一旦暴露了,极可能牵扯上我,是以绝不可如此操作。”
      他的眼光中流露出几许贪婪,在黄芩低垂的侧脸上稍作停留,又道:“而且,我的计划从不会浪费,只要利益够大,杀头的买卖也有人做,‘北斗会’不是已经劫了宁王的这趟货嘛?”
      黄芩心知‘北斗会’劫船一事还有不少疑点,却不愿言明,只道:“宁王的人正在查这案子。”
      江彬接口道:“由此可见‘青狼’确实把宁王这趟货的路线、时间等消息传到了江湖上需要知道的人耳中,否则那批货不可能被劫。”转念,他又不解道:“但我不明白,他们既已完成了任务,却为何不与我联络,来领取相应的赏金,却反而杀了洪图。黄捕头,你说这是为何?”
      黄芩心底已有计较,面上却摇头道:“将军不知,我岂能知道。”
      江彬道:“待你抓到林有贵家灭门案的原凶,便有答应了。”
      黄芩不为所动,道:“我缉拿凶手只为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而将军想要的答案,还烦将军自己去找。”
      听闻此言,江彬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说的好!要的就是黄捕头这句话。”
      他本来就不希望出了问题的青狼成员牵扯上他,所以黄芩的话反倒令他心中稍安。
      黄芩道:“我一向公事公办,不喜多管闲事,这次要查的只是林有贵家的灭门惨案。”
      江彬站起身,转至黄芩面前,笑意有些轻狂,眼波如丝飘向他,同时缓缓伸手,仿佛是想抚平黄芩衣裳胸襟处的皱褶。黄芩则看似随意地侧过一边,伸手端起书案上的一杯茶,恰恰避过了江彬伸过来的手。
      江彬的手掌落了空,也不介意,啧啧了两声,笑道:“黄捕头要武艺有武艺,要相貌有相貌,我多少年没见着似你这般武艺绝伦,同时又俊秀端正的人物了。无论是这身便服、还是捕快吏服都衬不得你,倒不如换一身官服穿穿看,兴许衬得。”
      黄芩沉默不语,他逼前一步,目光闪动,又道:“你是有才之人,与其埋没在高邮那种小地方,不如来帮我,好处良多啊。”
      黄芩喝了口茶,又将茶杯放回案上,抿了抿嘴,直截了当道:“在下地位低微,升官发财之事,从来不想。”
      “不敢想吗?”
      “不愿想。”
      江彬双眉一耸,了然道:“哦......不愿升官发财,那就是想做事了。没关系,我身边一样需要真正做事之人。想做事的人做事,我们想升官发财的,才可更好的升官发财。”
      黄芩听言很想冷笑,却忍住了,绷着脸道:“对不住将军了,在下向来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不做别人吩咐的事。”
      “哦?还有这样特别的捕快?我倒是头次见到。”江彬有些失望,却又微笑道:“你是武人,必然醉心兵器,如果我将‘铁冠道人’的那把玉尺相送,会不会令你改变主意?”
      想不到他竟舍得将如此宝贝赠与自己,黄芩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江彬以为他心动了,又道:“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那玉尺正配得上黄捕头,我送予黄捕头,只为交个朋友,如蒙收纳,也是那把玉尺的福气。”
      终于,黄芩面上泛起冷傲之色,道:“不必了,在下委实配不上那样的宝贝,还是配发的铁尺更合用。”
      江彬见他如此决绝,心生不满,眼光收缩,愠道:“我好意频频,你却不住推委,是何道理?”
      黄芩施了一礼,道:“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哼哼哼 ……”江彬一面重复,一面冷笑连连。
      阴沉了一阵后,他又冷哼了几声,道:“没想到我堂堂四镇兵马统帅,还有交不得的朋友,强求不得的人?!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他语带威胁,盛气凌人,若换作旁人必要捏上一把冷汗,可黄芩只平淡道:“在下来京师的任务业已达成,还请将军准许就此告辞,以便回高邮向徐大人复命。”
      江彬眼中闪动着狡诡冷酷之光,试探道:“我若不准,硬要留下你,你待怎样?”
      黄芩默然无语。
      江彬的面上露出一丝讥讽的似笑非笑,调侃道:“是不是想先挟持我,再闯一闯我这将军府?”
      不知不觉中,黄芩的眼神变得冰冷凌厉起来。骤然间,屋内的空气好像被拉紧拧成了一条细绳,悬于一线。
      稍后,黄芩忽然大笑起来,道:“将军若是不准,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何况我一个大活人?就算在下胆大包天,也不敢冒犯将军神威,就更别提什么硬闯将军府了。”
      江彬这才面色稍缓,点头道:“还算你识得几分实务。”说着,他拉起黄芩的右手,似是表示亲近,却猥琐地摩擦了几下。同时,那双虎目突然加倍地明亮起来,脸上的肉瘤也不自主地动了动,那正是老虎事先品味吞噬猎物的乐趣时的样子。
      他本意是想借这种暧昧,一方面试探对方是否愿意同自己更进一步,以及挤压对方的底线,另一方面借以慰藉腹中慢慢撩动的火苗。可不成想,这次肌肤相触,反令得他生出几许古怪之感。
      黄芩面露不悦之色,抽回手,冷冷道:“将军这是何意?”
      仿佛没听见他的责问,江彬歪着脑袋回味着刚才的触感,象是被激起了别样的兴趣,讶然自语道:“......太奇怪了。”
      黄芩道:“怎么?”
      江彬围着他走了一圈,定定瞧着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道:“你手上的皮肤白晰光润,乍看颇为秀气,可摸上去却布满硬茧,粗糙硌人。”
      芩失笑道:“习武之人长茧子是极为平常的事,将军也是习武之人,何须奇怪。”
      江彬却摇头道:“不对。你用的是铁尺,握练的方式理当和刀、剑相似,如果只是手掌处有茧的话,是不值得奇怪。可是,你的手指关节侧面居然也硬茧丛生,这难道不奇怪吗?”
      黄芩心下惊悸不已,没想到江彬竟会如此细心。
      江彬继续道:“莫非你还练过其他什么特别的武功?”
      黄芩连忙摇头道:“哪还有什么特别的武功,是将军太过细致了。这些茧子应该是练拳脚练出来的,磨磨挤挤,莽打莽撞的总是难免。”
      江彬生性多疑,但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笑道:“是我多心了。”
      黄芩点了点头。
      江彬干笑了几声,目光转动,伸手指向垂着房帘的里间,语气中带着一种压抑的渴望,嘿嘿笑道:“‘观鱼阁’的卧房里有我精心收藏的珍奇玩具,黄捕头可愿一起开开眼界?”
      他的提议很少有人反对。
      黄芩难以理解,面露迷惑之色,心道:卧房乃是个人私地,除了亲密家人,本不适合向旁人展示,江彬的邀请是何用意?还有,什么样的珍奇玩具会被放在卧房里收藏?这人恶贯满盈、性情又古怪难测,还是尽早远离为妙。
      为免麻烦,他道:“多谢将军美意,进京路上已耽搁了不少时日,请将军孰在下公务在身无暇消遣。”顿了顿,他佯叹一声,又道:“另外,我只是个懂得查案的无趣之人,将军的玩具还是留给会欣赏的人欣赏吧。”
      他很粗暴地拒绝了。
      江彬甩袖愤愤道:“你不是第一次拒绝我了。”
      被对方的冷漠激起的怒意,他对眼前这个武功高绝、容貌俊朗的捕头反而更多了几分兴趣。
      大凡厌倦了娶妻纳妾、青楼楚馆,而热衷于猎艳渔色之人,性色喜好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向往冒险、征服挑战的意味。对这种人而言,那种游走在危险与抗拒之间的诱惑以及得手后的征服感,比性色的过程更让他们心动和满足。这样的人往往会尝试各种可行的、不可性的性色方式,猎取不同的女人、男人,以满足自己越来越难满足的味口。
      江彬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黄芩虽然算不得是他选定的猎物,却已经开始令他兴致昂然了。
      瞧见江彬面色阴沉,眼神中流露出举棋不定之色,似乎真的在荒唐地考虑是否要强留下自己。黄芩当即朗声道:“将军莫忘了,在下还有任务,迟恐生变,抓紧查案才是目下最为紧要的事。”
      一句话使得江彬暂且收了邪恶心思,咳了一声,用含有警告意味的语调道:“我最讨厌被别人忤逆,这次念在你查案心切就算了,可不要有下一次了。”
      他拉长了声音又道:“等案子水落石出时,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黄芩急着离开,只道:“当然可以。此番就不劳烦将军了,黄芩告退。”
      他转身就待离去。
      江彬又叫住他道:“你有五年没回京城了吧?”
      黄芩止住脚步,没有回头,道:“是。”
      江彬语气殷勤道:“比起京师,高邮没得吃没得玩,就是个穷乡僻壤,呆了几年,定然苦闷得紧。嘿嘿,怨不怨朝廷当年调你下去?”
      黄芩道:“高邮虽比不得京师繁华,却是鱼米之乡,不愁吃喝。至于没得玩乐倒是真的,不过正合我这好清静的性子,也算乐不思蜀了。所以说,该感激朝廷才是。”
      江彬不屑笑道:“何须说这些场面话?有几个汉子能耐得住清静的?那地方没花头,日子想是乏味,你也算能忍的了。正好,趁这次上京,各处花街酒巷转一转,好好享受一番,费用全算我的。等下我就让人给你支几百两银子随便花销去。”
      黄芩道:“承蒙将军好意,可我明日便要起程回去,所以大可不必了。”
      江彬心思多变,似是又有了别的打算,点头道:“也好,你早些寻出‘秋毫针’那批青狼,我也好早些安心。”
      黄芩施礼告辞。
      江彬道:“我正要去书房,一起吧。”
      二人依旧一先一后下楼出了“观鱼阁”,只见江紫台和罗先生仍在门口候着。
      江彬吩咐道:“紫台,替我送送黄捕头。”
      江紫台应下后,领着黄芩出去了。
      转身,江彬又对罗先生道:“随我去书房。”
      罗先生点头称是。

      书房里,罗先生拱手侍立一边。江彬则于巨大的案桌后落座。他眯着眼,摇头道:“这个黄--芩,论武,论智,论应对,都极不简单。”
      罗先生沉思道:“这样的人物怎会埋没到现在?”
      江彬道:“所以我说他极不简单,以他的能力,本不该如此。”
      罗先生道:“将军怎么看?”
      江彬沉吟片刻,道:“看不透。”
      罗先生试探道:“我怀疑此人来者不善。他主动找上将军本就可疑,或者是有人欲借助林有贵一案,特意派他来安插在将军身边,以便日后对付我们?”
      江彬斜了他一眼,道:“对付我们?能命黄芩这样的人在高邮窝上五年,再转至我身边做奸细......如果有这样的人,会是谁?”
      罗先生道:“依我看来,这个姓黄的也可能是钱宁的人。”
      江彬并不赞同道:“绝无可能。适才我诸多试探,他本有不少机会与我拉近关系,可都没有加以利用。而且应对之间,他虽然极力压抑着,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不服约束、刻意疏远。要知道,不想投靠我的人,同样不会投靠钱宁。黄芩这人讨厌官场。”
      罗先生不解道:“武功如此高强,却不愿投靠权贵以此求得荣华富贵之人,定是不服管束。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应该只会在江湖上寻个逍遥快活,又怎会甘心做个小捕快?”
      江彬暂时没有理他,而是又翻看了一下案桌上黄芩的资料。
      罗先生见状没再言语,只等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彬淡淡却坚决道:“这个人,我想用。”
      罗先生忙道:“将军重才,真乃礼贤下士,世上少有,令我等佩服。”
      江彬接着缓缓道:“可是,他并不想为我所用。先生可有什么办法?”
      罗先生愣了一瞬。
      在他看来,能被江彬器重是三生有幸的事,除了那些酸气冲天、原则当头的少部分迂腐文人,平常武人是绝不会拒绝的。
      他想了想,道:“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总有不少逆臣贼子诬蔑将军的威名,我想,黄捕头可能是听信了这些,所以不想和我们有所瓜葛。”
      江彬道:“有可能。”
      罗先生道:“一般来说,要收揽这样的人,除了要挟,就是收买。黄捕头是孤儿,无有牵绊之人,那就只剩下收买这一个办法了。我想,只要给足了价钱,他应该不可能拒绝。”
      江彬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道:“可是,他那样的人,要拿什么来收买?”
      罗先生道:“世间,有人为‘权’,有人为‘钱’,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我不信他真的不想升官发财、荣华富贵。”
      江彬张开眼,叹道:“至少目前看来,他是真的不想。”
      罗先生道:“既便如此,每个人都有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在我看来,所有人都是可以收买的,只要你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江彬摇头嗤笑道:“以他的武功和能力,却甘心做一名州府小捕快。这样的人,你不懂,我也不懂。既然不懂,你凭什么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既然不知,又如何找到这样的东西来收买他?”
      罗先生一时语塞道:“这......”
      江彬徐徐道:“罗先生,不管是人,或事,以往你总能分析透彻,可今日却让我有些失望啊。”
      罗先生惶恐道:“晚生谨聆将军教诲。”
      江彬起身道:“关于这点,你的见识太浅薄了。我虽然没有办法理解黄芩那样的人,但至少还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你无论用什么都收买不了的。这种人只是想做事,做他们想做的事,或者说,做他们认为对的事。”
      罗先生目光阴鸷,忽道:“我不懂,将军为何非要用黄芩这个人?晚生记得将军曾经说过:假如理解不了一个人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除掉。那样一来一了百了,再不用费心理解了。”
      江彬笑着赞道:“说的好,不亏为我的头号军师!只不过,我最近才发现,这世上还有太多我们理解不了的事,只有我们理解不了的人,才能办得了这些事。而我手下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罗先生点了点头,道:“将军行事发人深省,晚生拍马难追。”
      江彬笑道:“这样的人不是什么事都肯做的,必须用对地方。只有当他想做的事,和我们要解决的事,碰巧是同一桩时,才可替他创造条件,由着他去做。然后,我们只须坐在这里,等着满意的结果就好。”
      罗先生疑惑道:“可这样的人绝不会听将军的话,做将军吩咐的事。”
      江彬哈哈笑道:“笑话,我那么多手下,吩咐的事还怕没人去做吗?”
      他又强调道:“有件事你须记着:我收买不了的人,钱宁一样也收买不了,是以,从这点上看,有些事用这样的人去做,反而最安全。”
      罗先生叹服道:“还是将军考虑周全。”
      江彬耐人寻味道:“你先下去吧。怎么才能用得此人,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罗先生拱身退出门外。

      江紫台把黄芩送出江府时,夕阳已斜,暮色沉沉。
      黄芩拱一拱手,道:“江公子就送到这儿吧。告辞了。”
      江紫台却一把拉住他,露齿笑道:“早在‘老胡茶棚’时,就想结交一下黄捕头这样的英雄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今日有幸被我‘逮’到,岂能轻易放你走?”
      黄芩道:“客气。”边说边想甩开江紫台。
      江紫台并不撒手,口中道:“今日,我想与你撇去前嫌,交个朋友。”
      黄芩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地望向他。
      江紫台解释道:“这么久没回京城,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大可陪你同去。”
      黄芩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口中却道:“没有。”
      江紫台不服气道:“我不信!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想去的。”
      说着,他拖了黄芩,就朝城郊的方向而去。
      往城效的路上,每到傍晚之际就人烟稀少,只剩下瑟瑟的山风。江紫台兴致勃勃地拽着黄芩,衣袂翻飞,脚下生风地走着。
      月亮升起的时候,他们来到一扇黑漆的大铁门前。铁门两边各挂有一个硕大的红灯笼,门额上斗大的“捕快营”三字在月光和灯光的交相辉映下,闪着冷静肃穆的光芒。里面不时有人声传出。
      江紫台笑道:“到了。这地方你可呆了不少年,难道不想再进去瞧瞧。”
      黄芩苦笑了一声,道:“你还真是有心。”望了眼黑重的大门,他又道:“可是到了地处,我却想不出要进去的理由了。”
      江紫台只觉猜不透他,讶然道:“来都来了,里面说不定有你以前的教官、相识的朋友,真的连面都不想见一下?”
      黄芩拒绝道:“见不见的能怎样?况且已是营里的门禁时间,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江紫台只道:“你若想进去,我自有办法。”
      黄芩转身向来处走去,边走边道:“见到它还在此处,我已满足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捕快营虽算不上伤心地,却也再没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江紫台虽瞧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哀伤。紧追几步,他赶上黄芩并肩而行,道:“算了算了,不见也好,往事终究是往事,人就该朝前看,是也不是?”
      黄芩停下脚步,认真瞧着他道:“江将军派你来监视我的?”
      江紫台先是一愣,接着赞道;“真厉害,这事都瞒不过你。不过,一半是因为义父的命令,另一半则是因为我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义父的意思,是让我暗中监视你的动向,完全用不着靠得这么近。”
      黄芩摇头道:“若不似这般靠近,以你的武功,早被我甩掉了。”
      江紫台也不否认,点头道:“那倒也是。你打算如何对付我?说出来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黄芩直率笑道:“我打算告诉你接下来我会去哪里,做什么事,然后随便你怎么暗中监视都成。”
      没料到他如此豁达,江紫台先是怔了一下,接着道:“为何要告诉我?”
      黄芩无所谓道:“因为接下来我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虽然不算好,却再平常不过,不用担心见不得人。”
      江紫台笑道:“不怕见不得人,便是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了。我最钦佩这样的英雄好汉。”
      黄芩叹道:“你若心向光明,就不该拜江彬为义父。”
      江紫台道:“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没有他就没有我。我还在襁褓中时就遭遗弃,多亏义父收养,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跟在他身边,报答他的恩情。”
      黄芩觉得他的话有点儿温意,敛眉笑道:“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是孤儿。”
      江紫台道:“我知道,这点上,你我是一样的。不过,你是幼年丧亲,而我却从不知亲生父母是谁。”
      黄芩不再多言,只又笑了笑。
      江紫台眼珠转了几转,问道:“你要去哪里?做什么事?”
      黄芩还是笑了笑。
      这一次,他的笑有些萧索、有些冷峻。
      他道:“去如意坊,赌几把。”
      江紫台双掌一拍,兴奋道:“原来你也喜欢赌。所谓‘单嫖双赌’,一个人去赌钱有什么意思?别人是‘舍命陪君子’,今日我便‘舍钱赔捕头’,陪你一道去赌好了。”
      黄芩打心底里并不愿同他过多亲近,摆手道:“不用,我只想一个人去赌。你若再跟着,说不定我就甩开你,去做一些你监视不到的事了。”
      江紫台苦恼笑道:“这算是条件吗?”
      黄芩道:“是请求。”
      江紫台哈哈笑道:“就冲‘请求’二字,我不但答应你,也不会再暗中监视你了。”
      黄芩举头凝望逐渐亮起的满天繁星,喃喃道:“明早我预备起程,大家就此别过吧。”
      江紫台不舍道:“难得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我还想请你吃喝几顿,再游玩一番呢。何不缓几日上路,走得如此匆忙多不好。”
      “你似乎很喜欢交朋友,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黄芩道。
      江紫台问:“谁啊?”
      “但他和你不一样。”黄芩没直接回答,只付诸一笑,道:“我并非有心辜负你的好意,而是不得不赶紧回去。如不出我所料,高邮此刻已是风雨欲来了。”
      江紫台佩服道:“身在外地却还掂着高邮,难怪他们叫你‘高邮福星’。你真是个好捕快!”
      黄芩自嘲道:“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江紫台问道:“什么事?”
      黄芩仰天道:“我为何会当上捕快。”
      说完,他狂笑着扭头就走,留下江紫台一个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他此话是何用意。
      这一夜在‘如意坊’,黄芩输得精光,喝得滥醉......次日早上醒来后,他头痛欲裂地踏上了返回高邮的旅途。

      高邮州内,赵元节、顾鼎松等已和郭仁一行会合一处。他们并非官府中人,不方便住在驿站,因此徐知州特意将效外一处别院辟了出来,供他们住宿使用。
      一连几日,宁王被劫的财物毫无头绪,分金寨也再无动静。赵元节只觉烦燥不已,顾鼎松倒是很沉得住气,除了找郭仁一众了解情况,到州内四处游荡外,就是好吃好睡,和没事人一样。这天,赵元节终于忍不住,拦住他问道:“这样下去,搞不好都无法向王爷交差了,你何以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顾鼎松笑道:“你怎知我心平气和?”
      赵元节天经地义道:“瞧你的样儿,不就知道了?”
      顾鼎松道:“说真的,开始我比你还急。不过,我知道越是没辙的时候越要冷静,而越是无法冷静的时候,就越要表现出冷静......”
      赵元节截断道:“那不是装模作样吗?”
      顾鼎松点头道:“不错呀,是装模作样。不过装着装着,你就会发现自己真的可以冷静下来了。”
      赵元节不齿道:“装出来的冷静是假冷静,能有何用?”
      顾鼎松不以为然道:“不管是真是假,的确有用。至少可以静下心来找寻细节,查出破绽。”
      赵元节急忙问道:“哦?你查出了什么破绽?”
      顾鼎松面有得色,道:“其实今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赵元节道:“何事?”
      顾鼎松道:“和你去州衙大牢审一个人。”
      赵元节道:“什么人?”
      顾鼎松故作神秘道:“去了就知道了,郭先生也在等我们。”
      他就是要故意憋一憋赵元节,让他不得痛快,谁让此人之前在扬州出够了风头,一众手下都快忘了还有他顾鼎松这号人物了。
      赵元节见他不肯说明,也不愿自降身份缠着问他,只能作罢。

      二人骑马,一溜烟的功夫就到了州衙大牢的提讯室,郭仁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们了。
      赵元节坐定后,问郭仁道:“先生,这是要审什么人?”
      郭仁回道:“分金寨原副寨主‘紫面狼’武正海。”
      赵元节迷茫道:“听说此人遭‘分金寨’所弃,有心投靠王爷,怎的还在牢中?”
      郭仁道:“话是不假,但他身为水贼,是带罪之身,在没得到王爷的应允前,我们只能暂时将他关押起来。而且,以此人先前在‘分金寨’的地位,还是宁枉勿纵为好,再审一审,兴许能得到‘分金寨’的重要消息。”
      赵元节点了点头道:“也对。”
      郭仁瞧了眼顾鼎松,道:“审武正海是顾大侠的提议,不如就请顾大侠主持大局吧。”
      顾鼎松也不推辞,在空着的主座上坐下后,直接吩咐狱卒将武正海带上来。
      武正海蓬首垢面地被带了上来,迷惘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动作甚是迟滞,看来这些天的牢饭着实不好吃。
      顾鼎松清咳了一声,蓦然翻脸,面露阴恨之色道:“你是要死,是要活?!”
      武正海身形一颤,忙道:“知道的我早已全说了,只求各位老爷们给我留条活路。”
      顾鼎松道:“若是要活,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有半句渗假!否则,哼哼,下次受审时,就是在阎王殿了。”
      武正海点头如捣蒜一般。
      赵元节见状,望向顾鼎松,道:“我施个小法术,可令他绝不会有所隐瞒。”
      顾鼎松冲他笑了笑,道:“那样更好。”
      赵元节起身至武正海面前,命他与自己对视一阵,施展起了摄魂之术。不消一会儿,武正海便神色迷糊,魂魄受制了。
      顾鼎松发问道:“你因何被‘分金寨’所弃?”
      武正海呆呆傻傻道:“我想杀雷铉,取而代之。”
      顾鼎松又发问道:“‘分金寨’可知王爷的船只途经高邮一事?”
      武正海道:“不知。就算知道,也不敢打它的主意。”
      顾鼎松继续问道:“‘分金寨’可曾参与王爷的船只被劫一事?”
      武正海道:“不曾。”
      顾鼎松停歇了一瞬,想了想,再问道:“‘分金寨’手中可有王爷的财物?”
      武正海迷迷顿顿道:“就我所知,没有。”
      他的这些回答使得郭仁等有些失望。
      顾鼎松叹道:“看来再问不出什么了。”
      赵元节上前替武正海解了摄魂之术,打算让狱卒押他下去,顾鼎松却开口阻止道:“等一等。”
      赵元节有些不高兴,道:“顾兄还想再审?莫非是认为他没说实话,不相信我的法术?”
      顾鼎松摇头道:“哪里,哪里,我是另有目的。”
      这回答赵元节显然不满意,冷哼了一声。
      顾鼎松也不放在心上,转向武正海,道:“我再给你看点东西。”
      武正海愣了愣。
      其他人也不知顾鼎松打的什么算盘,只静观其变。
      顾鼎松命人拿来一个灰色包裹,道:“这包裹你见过没有?”
      武正海茫然不知地摇了摇头。
      郭仁插嘴道:“这不是黄捕头从龙王庙里取出来的证物吗?”
      顾鼎松点头道:“是我借来的。”
      随后,他打开包裹,从里面拈出几颗碎银,让人递到武正海手中,道:“你先仔细瞧瞧,能瞧出什么最好,若想带罪立功,就看你的造化了。”转而又对另二人道:“包裹里的东西我琢磨了好几天,最古怪的就是银子。”
      赵元节道:“有什么古怪?”
      顾鼎松道:“这些不是官银。”
      郭仁道:“‘北斗会’向来做的是□□上的买卖,有些私银也不稀奇。”
      赵元节道:“郭先生说的有理。”
      瞥了眼顾鼎松,他又道:“光知道是私银又能怎样?”
      顾鼎松淡淡一笑道:“天师,目下再想从‘分金寨’入手,已是没有指望了。但我们还有‘北斗会’。要是能捉到几个北斗会的人,至少可以用来向王爷交差,不至于大受责罚。”
      赵元节知他确是另有主意,迟疑了一下,道:“但仅凭几颗私银怎么捉拿北斗会的人?”
      顾鼎松轻轻一笑,道:“这可是‘北斗会’二当家的银子。”
      武正海将几颗银子置于掌中,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突然,目中露出惊喜之色。
      顾鼎松心知有戏,忙问道:“紫面狼,凭你几十年的□□经验,瞧出是何来路了吗?”
      武正海有些激动道:“瞧出来了!瞧出来了!”
      他并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讨好地一一看过在坐三人,道:“我若说明,各位真能替我引荐至王爷大人面前吗?”
      郭仁冷笑道:“你还有资格同我们谈条件吗?”
      武正海慌忙道:“不敢不敢。”
      郭仁道:“还不快说?”
      武正海道:“这私银铁定是‘钱家庄’铸的。”
      赵元节喃喃道:“钱家庄......?”
      顾鼎松喜道:“你能肯定?”
      武正海点头道:“假如是别处铸的,我也不敢肯定是哪一家,但钱家庄铸的,我可以肯定。以往‘分金寨’也经常劫到不太好出手的银钱让‘钱家庄’重铸,铸出来的银子我们都花惯了,虽然说不清具体有什么特别,但摸一摸就知道和别处的不同。”
      郭仁站立而起道:“这么说来,北斗会和钱家庄是早有瓜葛。”
      赵元节神色肃然道:“若是有瓜葛,这次被劫的银子也极可能被送去那里,等着重铸后再运走。”
      顾鼎松问道:“‘钱家庄’在何处?”
      武正海道:“就在高邮州与泗州的交界处。”
      赵元节道:“为防银子被重铸后运走,我们应该及早行动!”
      郭仁道:“不要鲁莽,待我先派几人去钱家庄周边打探一下,再做进一步打算。”
      三人再顾不得武正海,匆匆离开了州衙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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