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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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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很奇怪的人。
那个男人的眼睛,总是很亮。
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酒喝得越多,眼神就愈发犀利。
就像是能看透一切般。
而在看向他父亲的时候,那目光却总是黯淡下去。
然后他又会低下头,慢慢地喝酒。
家里的酒窖,一点点地空荡下去。
父亲却从来不说什么,也不开口赶那人走。
只有一棵梧桐的院子,却终于不会那么空荡。
尽管父亲似乎像一贯那样很少说话,男人却从不介意,在院子的石桌上有着下不完的棋局。
白子盒边是酒杯,黑子匣旁是茶盏。
他在练完功后,有时也会悄悄站在旁边看上几眼。
解不开的局。
他想。
也许是因为自己不擅吧。
然后父亲便抬了头,淡淡地微笑,说该做饭了呢。
屋顶上升起炊烟。
酒坛摆上餐桌。
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从记事起就只和父亲两个人一起。
那时候他们总是搬家,有时在人烟稠密的城市,有时在户少人稀的乡村。
每次搬家,摇晃的马车上总是装满了酒。
一坛一坛的,泥塞封了口,隐约有压抑的酒香。
父亲却是从来不喝的。
他也从来没有试图去问什么,即使那时候他还小,他却已经觉得自己不小了。
酒坛子拉得越来越多,搬家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后来有一天,父亲看到了现在这院子中的梧桐树,停下了脚步。
很长时间的发呆。
在夕阳掉在山那边时,终于开了口。
累了。
淡淡的字眼,淡淡的表情。
两年后,男人在一个下雨的下午出现在门口。
他看见父亲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瞬间变色。
那时他却不知道那变了的,究竟是怎样的心绪。
只是他练习的时间越来越长,父亲房中掌灯的时分也越来越晚。
男人有时候会笑嘻嘻的也来说着指点一二和他玩玩,然后也会随便说上两句该是难得的心法秘传。
他不讨厌这男人,虽然经常他会和父亲出去到很晚。
父亲有时候也会神情疲倦,男人还是笑着,臂膀却坚定地支撑着身边人的躯体。
他也许该说谢谢。
能看到父亲超过之前十五年的笑容总合数量。
梧桐叶子掉光的时候,男人却离开了。
他在房顶上看着男人的背影,那样落寞。
即使他依然挂着笑容。
天有点冷了。
后来父亲在没点灯的屋子里坐了一夜。
早晨他看到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七倒八歪的酒坛。
空空如也。
他拿起桌上的剑。
把折得平整的信塞进胸前。
笑着的男人在墙上写过些字。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断天涯不见家。
多年以后也许会模糊了吧。
他想。
然后轻轻地锁上黑漆的大门。
黄铜的锁,没有声响。
在很小的时候,他问过父亲他们一直搬家,究竟要搬到哪里去?
父亲蹲下来,要他看着前方。
我们要到天涯去。
天涯很远吗?
也许吧。
走不动了的地方,就是了天涯。
在屋顶眺望,也看不到的地方。
等到了想等的人,步子停了下来。
在那个人身边,就是再前行不得的,天涯。
他笑起来,手里攥着的剑,原来是一双。
走吧,到天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