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冥狱》紫殇

1、第 1 章

　　光明 冥狱
　　赫拉
　　我站在奥林匹斯山上，俯视着山下，层层的云雾让我晕眩，踏着这凡人梦寐以求的仙土，我却无一丝喜悦，我的紫色长发在风中肆意飘扬，温柔地抚着我的面庞。
　　我仰望天空，那明亮的日，他曾说过，他向往光明，他对我说的，他毕生所向，只有光明……
　　可是如今的他，又在哪里？极目远眺，我看不到他，我知道他去了那个地方，那个永远不可能有他所向往的光明的地方。
　　赫拉，我的妻，你在做什么？
　　我婉约回首，对他绽开了一个习惯性的微笑。
　　是的，赫拉，便是我的名字，凡人眼中那个善妒狠毒的天后。我浅笑，若然这样说可以使他觉得不失他天神的尊严，我亦无言以对，究竟他是天父，是凡人所依靠信仰的众神之尊，如果让人知道，他有个并不爱他的妻，许是莫大的侮辱。
　　人人皆知宙斯风流非常，他却从未抛弃过我，因为我的美貌，足以鄙睨天下女人的美貌。尽管那些女人也有着过人的容颜，却无一人可以与我相比。千万年不变的绝美风姿，身为天后的高贵娴雅，自非凡人可及，我便是凭着这些，奠定了我无人超越的地位。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有着最慈爱的父亲，最温柔的母亲，六个子女承欢二老膝下，三个兄弟，皆是父母的骄傲，两个姊妹与我，却仿佛天然只是他们的陪衬。
　　而我——却只因这最美的容颜，成为了奥林匹斯山神追逐的对象。
　　宙斯，白色长发，恰似奥林匹斯山尖终年不化的白雪，深沉平静，身为幼子的他，有着万千宠爱，却最为谦和恭谨，是父亲最疼的小儿。
　　波塞东，蓝色长发，正如大西洋波涛逊汹涌的海水，潇洒爽朗，有着最为乐天知命的豁达和广阔无垠的胸襟。
　　哈迪斯，黑色长发，宛若幽深宁谧的夜空，豪放不羁，有着嫉恶如仇的刚正，最为清明智慧的头脑，无人超越的勇气，以及——永不退色的微笑。
　　父母自然是属意我的三兄弟，因为他们无疑是奥林匹斯山上最出色的神明，听闻凡人之间是抵触直系血亲姻缘的，而母亲却对我说，对于最高贵的神族，只有血亲间的结合，才能传续这最纯洁的血脉。
　　赫拉，我的女儿，未来你一定是奥林匹斯山上至高无上的天后。
　　母亲常常对我说，我却只是微笑。
　　天后吗？我其实并不在乎……我抬首望着站在山巅的他，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哈迪斯……
　　自小他便是我最眷恋的人，那个有着永远坚毅的眼神和从不失色微笑的男人，他甚至拥有……女神们都为之羞愧的容颜。
　　我们的足迹遍及奥林匹斯山的每一个角落，笑声徜徉在绿草如茵的河岸。我们如丝的长发飘在风中，纠缠在一起，然后我低下头，默默地分开他们，听到他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赫拉，我们会像他们一样……永远缠绵……

　　哈迪斯
　　我总是对赫拉说，我向往光明，我毕生所向，就是将无尽的光明播撒人间，然而如今，我站在这永远不可能有光明的冥狱，却没有如想象中的绝望，因为我终于明白，光明只有依托着黑暗才能实现它的价值，无尽的光明却恰恰正是无尽的黑暗。
　　赫拉，那个拥有着绝代风姿的女神，那个让人敬畏不已的天后，有着朦胧淡紫色的长发与眼眸的女子，我心中真正的光明……
　　我闭上眼，她的容颜在我面前旋转，我看不清，我找不到真正的她，是那个将温柔的笑颜映在奥林匹斯清澈的山泉中的少女，抑或是人们口中不苟言笑，狠毒善妒的天后。因为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她了，久到我自己都已模糊……
　　依然记得我们相拥站在奥林匹斯山上，俯视着山脚下的滚滚红尘，她总是穿着与头发一样的淡紫色长袍，挂着最温柔恬静的笑颜，用那宛似泉水叮咚的声音轻声呼唤：哈迪斯，哈迪斯……
　　我们的头发总是在风中纠缠在一起，她便低下头细心地分开他们，我看着那紫色和黑色一点点的分开，然后我调笑地对她说，我们会像它们一样，永远缠绵……
　　那样的呼唤，那样的轻柔，我曾经以为，我们会这样永远走下去。
　　至今难以忘怀她嫁给宙斯的那一日，紫色的长发飘在风中，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虚弱而苍白，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向我，我便不知，她紫色的眼眸中，是否还是那样盛满了平静，道尽温柔。
　　哈迪斯，我的王，，你在想什么？
　　珀耳塞福涅，我的妻，人人皆说我她是我从地面强掳的女人，我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然而世间女子千千万，我却独独选中了她，许是因着她那与赫拉一样的紫色长发与眼眸，更多的，却是我们离奇的相遇。
　　……我走上地面的那一刻，恰逢她与女伴在风中嬉戏，跑过我的神片，我们的长发突然四散飞扬，然后纠缠在一起，她慌乱地道歉，然后拙手笨脚地解开。那一刻，我看到了我的赫拉，看到了那个永远铭刻在我生命中的绝世红颜……

　　宙斯
　　赫拉又对我绽开了那个习惯性的笑容，我试图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神中寻找着我的倒影，然而我失败了，赫拉的眼神，早已失去了明亮的神采，这一切的一切，难道真的是我造成的吗？
　　我曾经在神界，在人间，拥有过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一个又一个的私生子，然而她却从不在意，我的薄情本该得到谴责，然而我究竟是至高无上的神，所以这一切都被解释为赫拉的干涉，长此以往，她逐渐成为了世人眼中狠毒善妒的天后。她从来不费心去辩白，或者说，她从来不关心我的任何事情。
　　赫拉，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竟是为了你的容颜而爱你吗……
　　她的神思又一次的恍惚，我知道她又在思念远方的那个人，我们婚姻中永远难以跨越的鸿沟。
　　年少时，我常见他们在山巅迎风而立，赫拉的微笑，祥和安静。那时，奥林匹斯山没有缭绕的云雾，可以很容易地看清楚山下的芸芸众生。悲天悯人的哈迪斯，总是对凡人抱有极大的哀怜，他总是说，他要将光明播向人间，永远永远。
　　所以他自小便有了父母的尊敬和爱，尽管人人都以为父亲宠我最甚，我却深知，能够得到父母器重的，唯有智慧勇敢的哈迪斯。
　　其实，我要的很简单，我只希望有一天，赫拉可以偏过头，我可以从她嘴美丽的淡紫色眸子中看到我的影子，可她从来不给我这个机会，她的眼中，永远只有哈迪斯，那个集天下美德于一身的宠儿。
　　那一夜，茫茫黑暗，我走过父母的床前，听到他们的声音，如此愉悦与慈爱。
　　赫拉与哈迪斯……实在是很好的一对吧。
　　是啊，若是他们能够走上奥林匹斯山的神位，一切就圆满了。
　　父母的声音继续响着，赫拉，哈迪斯……我握紧了拳头，意识在脑中逐渐模糊，我推开门，穷尽我的声音，大声地喊着。
　　我爱赫拉，我可以给她幸福。
　　母亲显然吃了一惊，但她仍抚着我的头，慈爱地说。
　　宙斯，赫拉一定是未来奥林匹斯山的天后，而有资格踏足神位的，只有哈迪斯。
　　为什么？
　　宙斯，你知道的，只有哈迪斯，继承了你父亲的智慧与勇猛。
　　我一样可以做到，而且我并不要天神之位，我要的只是赫拉。
　　可是宙斯，赫拉爱的只是哈迪斯，而且只有未来的天神才能配得上赫拉。
　　我站在奥林匹斯山巅，天上的闪电划过，大雨倾盆而下，我告诉自己，我要做天神，我要赫拉。
　　纷争女神埃莉斯在我的面前轻轻降落，她的面上有着模糊而邪恶的笑容。
　　如果你真的想要赢得赫拉，想要做天神，唯一的办法只有打败你的父亲。
　　不，这是不可能的。
　　用奥林匹斯山最澄澈的山泉，加上你充满仇恨的血液，以及你心爱的人最纯洁的泪滴，便可以配成遗忘之水，喝下它之后，无论你对他们说什么，他们的记忆都会改为你所描述的情景。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是纷争女神，要挑起人类的战争，便只能始于奥林匹斯山神的争斗。
　　我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我的父亲，从小疼我爱我的父亲……
　　然而，为了赫拉，我宁愿……
　　赫拉是个温柔善良的女神，骗得她的眼泪竟是如此轻易，我变身成为一只白兔，故意从她面前而过，然后折断自己的腿，她温暖的泪，在我柔顺的绒毛间滚动，我微笑，我知道，我成功了。
　　又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奥林匹斯山的众神皆出外作客，而我的父母，自然是永远不会离开他们的神府，所以，山上只剩下了我与父母……
　　我端着这遗忘之水，向他们的房间走去……

　　哈迪斯
　　我拥住身边的妻，轻轻吻住她的长发，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赫拉的气息，感受到她从未脱离过我身边的梦幻。
　　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我与赫拉也是这般相依偎，我们并不喜欢那些虚伪逢迎的宴会，所以便提前回到了奥林匹斯山，尽管那一夜，山上处处电闪雷鸣，我们却丝毫没有恐惧。
　　暴雨中，宙斯狂奔而来，他的白发凌乱地贴在颊上，遍身皆已湿透，看到我们，他仿佛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父亲听信了艾莉斯的谣言，他要吃掉我。
　　纷争女神艾莉斯，我一向知道，挑动奥林匹斯山的众神互斗是她唯一的乐趣。
　　可我不信，父亲是个怎样智慧而慈爱的人，我不相信他会愚蠢至斯。
　　父亲随后奔来，几近疯狂，宙斯躲在我身后，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对我说，哈迪斯，救我，救我，救我……
　　然后母亲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要听信那个女人的谣言，放过宙斯，放过他！
　　赫拉恐惧地偎在我身旁，宙斯在我身后瑟缩，母亲的声音凄厉非常，父亲的面容扭曲狰狞，一切仿佛已无从选择。
　　我闭上眼，脑中混乱一片，我的父亲，弟弟，爱人，母亲，在这个如此漆黑的夜，融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暗流，向我袭来，我无力闪躲。
　　巨大的闪电划破夜空，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而真实，我茫然而立，巨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寒冷而疼痛。

　　赫拉
　　宙斯走近我，俯下身，对我温柔的笑着，白色的长发掩映着白色的瞳仁，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我的容颜，这种情景，仿佛如此熟悉……
　　父亲被哈迪斯和宙斯打败了，关押在地狱的最深层，一向无心争权的波塞冬退出了天神之位的角逐，而母亲，竟是一反常态地对我们说，宙斯，是下一届的天神，而赫拉，会是携他的手，踏上奥林匹斯山颠的天后。
　　我不相信，我追问着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宙斯站在母亲面前，笑容邪气而诡异，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天神，你的丈夫。
　　不可能，我拉住母亲，为什么，哈迪斯才是最出色的，只有他才配做天神，我的丈夫。
　　赫拉，不要再固执了，父亲走了，母亲是唯一有权力决定下任天神的人，她既然已经选择了，我们没有权力反对。
　　我不会嫁给你，永远不会！
　　这由不得你。
　　他俯下身，温柔的对我笑，白色的瞳仁中倒映着我的样貌，我闭上眼，不想看见他眼中胜利而邪恶的光芒。
　　赫拉，众神的分配是我的权力，我能够把父亲打下地狱的最深层，我一样可以战胜哈迪斯。
　　不，不可能，哈迪斯是无法战胜的！
　　我们的父亲一样是无法战胜的！
　　那是哈迪斯……我突然抓住他……不，是你，是你。
　　我的赫拉，你不觉得你明白的太晚了吗。
　　他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个漂亮的杯子，杯中的水如此的清澈透亮，芬芳怡人……
　　我模糊的记着，拥有如此纯洁和香气的液体，只有传说中那个可以改变神的记忆的……遗忘之水……
　　母亲从来不会怀疑我，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喝下了它。
　　看穿了我的惊惧，宙斯悠然地说。
　　所以我轻易地改变了她的记忆……至于父亲……如果他不是拥有洞察一切的犀利，肯喝下这杯水，也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
　　你……你利用了哈迪斯……
　　赫拉，如果不是你这样痴心的爱着他，如果你不是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如果父母不是那样坚持要将你嫁他，我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
　　我无助地摇着头，任泪水在我的脸上肆虐。
　　所以，赫拉……哈迪斯纵使聪明，纵使勇武，他也依然斗不过我……你……也一样。
　　他对我笑了，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
　　如果你不想他得到像父亲一样的结果，你最好答应我的要求……
　　于是，我便成了天后，他便成了冥狱的王，我站在世间的顶峰，而他则被打入地底的深渊。
　　我知道宙斯的安排所谓何来，因为我们都知道，他说过的……他向往光明，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