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楼》顾惜之

1、辟邪酒（二稿）

　　“饭桶！都是饭桶！”开封府府衙后堂，一人正舞手划脚破口大骂，“这案子现在还没个头绪。我先儿怎么吩咐？现在不是证人死了就是人追丢了……”
　　四捕快躲一边不出声气儿。
　　待他口水半干气息渐喘，一人忙递上茶汤：“慢说，润润嗓。”
　　他横瞪一眼接过仰脖儿干了，抹嘴接着训：“这下满意了？线索该断断了，不该断也断，全没我等事儿，就等着一纸下来卷铺盖！”
　　众人愁眉，齐声：“唉。”
　　中一年轻人道：“头儿，看。”怀中摸出张纸奉上。
　　捕头大人一手捞过，扫过几眼，挑眉：“何意？”
　　“小的刚刚到手。这些证人死前，都去过同一处。”
　　他头儿跳脚：“胡不早言！”
　　小捕快擦汗：“我刚进门，老大就拉我贴边儿听训……”一语未了，见头儿凉冰冰眼光杀到。只见他揪了两道长眉盯四人看了一圈儿，“扑哧”一笑，腰间快刀一抖擞：“走，收拾家伙，查——案——！”

　　打府衙出来，一行五个皂服宝刀威风八面，出了新门沿蔡河走，过了遇仙正店、清风楼，转过老鸦巷口。刚拐进宜男桥小巷，老四便道：“好香。”远远看见巷头一团浓绿，悬好几嘟噜雪白花。老大抽动鼻子：“倒奇了，雪还没化。”走近了看见一高一低两座并肩小楼，饶是冬日，四旁犹是青翠葱茏，更打后院里探出挂花枝丫儿来。
　　那矮楼是家花店，刷青漆，悬了块“隐香居”的缠藤匾额，一望就古雅。忽有银红衣衫在花后一现，便觉满城春光霎时都被这一角吸去。
　　它邻舍是家朱漆酒楼，楼上有小童在擦窗，见了他们，一笑。檐下一般地也有块大匾，墨书“抱琴楼”三字，字画秀媚。红泥垆上烫酒正香，有三五酒客聚檐下吃酒。那小酒楼里倒是个齐楚地界，抹得光净的几方小桌，静坐了几位雅客。一小伙计在旁看顾，神情颇为懒慢。杯儿壶儿一色青白瓷，又衬几根花儿柳儿，并墙上几张古旧字画。垆边坐了个姑娘，约摸十七八，乌鬓素面，着月白对襟旋襖，抱琵琶叮咚拨弄两声，淡淡道：“官爷听曲？”
　　捕头按住刀把道：“我等今来查案，着这里管事的问话。”正说话，听外头一人道：“是什么事体？”余光一扫，来的是个未冠少年，明亮清秀。眼见他慢悠悠踅进来，靠柱叉了双手，低首翘了一足。他颇觉眼熟，便指道：“你可是酒楼老板？”
　　他抬眼：“嗯。”
　　“这画像上四人，你可认得？”老三“刷”地抖了卷轴，却见他眨眨眼睛，歪了头，狐疑道：“都认识。”
　　“都是些什么人？”老三追问。
　　少年衔了半只手指仰头，目光迷蒙：“这些人，可是……死了？”
　　此话出口，老二鹰爪功便已重手拿住他肩头：“说！你可知道什么内情？”
　　他面上一痛，旋即微笑：“一月前见到他们，面相不佳，眉间有死气。当时我便告诫了他们。你们既来了，可知多半没躲过祸事。”
　　老四讥道：“那种江湖术士言语，你便说与我听，我亦不信。”
　　少年目光流转，在他身上略一停留，懒懒道：“不信也罢。但你母亲风寒之症却不能再拖。”
　　老四神情一顿，沉目：“你怎知晓？”
　　旁有一老酒客笑接道：“我们小华能干着呢！他会扎针、拔罐、接骨、治红伤！你家里吃什么东西，他鼻头一吸溜，就猜个差不离。”
　　“捕快这身衣裳质料甚好，容易吸味。你在家常侍茵席之侧，才沾了药香和老人体味。这剂风寒发散药细辛分量甚重，恐怕病人已然不起。”少年神色不变，侃侃道来。
　　捕头拍老四肩头：“你母亲近况如何？”
　　老四垂首：“昨日脉搏甚微，曾闭过气去。”
　　老大道：“小兄弟既会医，便给他母亲瞧瞧。”
　　那捕头叉手在后，目光闪动：“你又是如何看出，那四人面带死气？”
　　“步履忧缓，祸患不远。眉不舒张，难在近旁。好的歹的都写脸上，教人如何瞧不出来？”
　　“那四人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