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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们的三世始终同步地存活着,无论过去、现在或是未来。

      第一章明玉珍

      如果你同我一样出生在西元1329年的随州,而且也同我一样有着奇诡的身世及自小的魔鬼训练,那么你必然会成为一个不凡的人。

      那是一个在这样星辰下出生的人注定的宿命。

      至正二十七年的时候,押不芦花从大理返回中庆府,她看见自己家的门前有两个小孩在嬉戏,这两个孩子都只有七八岁,女孩子身穿蒙人服饰,衣着华贵,披金带银,另一个孩子却是中性打扮,头发长长地披散在肩后,身着怪异的朱红色衣袍,足上踏一双雪白丝履。

      押不芦花站在一旁默默观看,两个孩童笑声不断,忙忙碌碌将砂土挖了埋,埋了又挖,乐在其中。忽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划过耳畔,“阿盖,叫你不要再玩那些泥砂了,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女孩回首张望,押不芦花看见她的腰带上挂着蒙人的福咒,她蓦得一惊,连忙低头审视自己的腰带,福咒仍在,再抬头间,两个小孩已经不见。

      左右环顾,并无旁人,押不芦花沉默不语,这情景已屡次出现,隐约间似乎和自己已经遗忘了许久的生命息息相关。

      孩子的笑闹声仿佛仍在耳畔,阍者已高声唱道:“郡主回府!”这宅第重重叠叠,庭院深浅不定,楼阁次第不已,朱红色的门楣标志着主人的身份及地位的崇高。押不芦花地看着洞开的漆黑油亮的开扇大门,那门内香芬氤氲,却不知远近,衣着华丽的侍者谄媚地恭身微笑,每一个人都如此陌生,便如此世从未曾见。这里真是自己的家吗?

      被人引领着走向内堂,见一个年青男子与一年迈男子在窃窃私语,押不芦花并不想听,但话声却不受控制地飘入耳内:“……最近的消息,明升已经被朱元璋迁往高丽,看来明家的人真是气数尽了……”说话的男子忽抬头看见押不芦花站在大厅门口,便立刻停止不说,坐于中堂的年迈男子则满面慈祥地说:“阿盖,你回来了?”押不芦花沉默地看着厅内的两名男子,这个年老的应该是父亲,年青的应该是哥哥,可是,这些都是他们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却并不知晓。

      象汉族女子一样地弯腰福了福,押不芦花轻声回答:“是的父亲,我回来了。”隐约记得有人说过,蒙人的女子不应该这样行礼,但这种礼节仿佛天生就会,如果不这样行礼还不习惯呢。

      “父亲,你们继续谈公事吧,我不打扰了。”想快一点离开,因为在她的眼中,其实这两个人都是陌生人。

      可是年迈的男子却想多聊几句,“阿盖,先不要走,说说看,大理好玩吗?”“很好玩,”女子垂下头,为什么那个地方那么熟悉,好象已经去过了无数次。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没有,侍卫们非常尽责,一路很平安。”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呢?他们都已经死了。女子心里忽然暗惊,谁已经死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表面上看,她却仍然沉静如故,如古井之水,波澜不兴。

      “那么,有没有什么心得?”“也不曾有,只是在中庆久了,去散散心,那里风光很美啊。”女子轻声回答,她永远轻言细语,从不轻易动容,那应该来自于从小严格的家教,只是,心里为何会有无法压抑地不满,那种情绪一直痛苦地折磨着人,让人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在月明如素的夜晚,无法入睡,一直睁着眼看窗外亮丽的星空,直到天明。一种悲伤的情绪深附在骨髓中,慢慢地竟变成了仇恨,无法化解,深入骨髓的仇恨。

      隐忍的悲哀在心中酝酿,吸取血肉的精华,开始凝炼成一把剑,包裹在心里,随时等待破茧而出。

      女子抬起头,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父亲,女儿告退了,还得给母亲上香呢!”又福了福,押不芦花转身而去,步履轻盈,不染纤尘。自始至终,她都未曾看过年青男子一眼,不知为何,从有记忆以来她便不喜欢这个自称是她哥哥的男子,始终避免与他说话,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为了什么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仿佛在前世的时候,曾与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到今世仍无法忘怀。

      后园里,山茶花明媚开放,香气水般将人浸透,押不芦花抬起头长长地吁了口气,几乎不想从大理归来,一种眷恋从心底里弥漫,不知所为。

      “明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有一天,在中庆府郊外的通济桥边,我看见一个白衣的女子,她独自站立在桥上,凭栏而立,傍晚时分的云南已是十分寒冷,流风飘入她的衣袂,在襟袖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花。她混似不觉,全神贯注于桥上朱红的石头,仿佛将生命望入其中。

      我走过她的身畔,那石头的颜色恍如血染,我便问她,“这是什么?”女子漠然看我,她的眼神清冷而幽长,“我不知道,我想,这是我丈夫的血吧!”我重又垂首,“也许是吧,但也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象这种颜色的石头在大理多得是,你知道的。”“我知道,但这里不是大理。”女子抬起头,落日的余晖便映出她雪白的面容,“我听说明升被迁往高丽了,你们明家最后的一个希望也没有了。”我微微一笑,“你知道明升不是我们明家的后人,你与我一样清楚,明升是你丈夫的儿子,你明明知道,却总是不愿承认。如果你想伤害我,这决不是一个好的方法。”女子转身正视着我,“如果你不离开他呢?那么结果便会完全不同。为什么你要走?你明知道走后一切都将归于烟散云散,你真自私。”我垂首不语,女子所说正如我所想,但我却不能不走。

      女子身上淡然的馨香飘入我的鼻内,远处忽然传来寺庙的晚钟,那里是长乐寺的方向,我与女子一起转身,落日归鸦,一派苍凉,“其实,押不芦花已经忘记了一切。”

      我最后一次见押不芦花,应该是在沔阳之战上,我清楚地记得,在飞矢不断的湖面,她从对面的船舱中爬上船头,悄然而立,我仗剑站在船上,任凭流箭掠过耳畔。

      押不芦花疑惑地看我,她美丽而忧伤的眼眸在战火中有着一种奇异而残忍地盎惑,那一瞬间,仿佛世界不在,我沉思注视她,四目相接,如此熟悉的感觉,便如前生已纠缠不休,今生又来偿还夙愿。心里悲伤而绝望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出现,恍如流矢,一下射中人的心脏。

      她便忽然笑逐颜开,挥手叫我:“明玉珍,是我啊,是押不芦花!”我含笑看她,我怎会不知?十几年来魂系梦萦,我无时无刻不记念着这个人,这生的我因她而存在。

      她一直挥手,哈嘛秃忽然出现将她抱入船舱,她频频回首,拼命挣扎,我听见哈嘛秃大声叫喊:“快将郡主带入舱去,小心中了这个明教妖人的妖法。”我哑然失笑,押不芦花在进入船舱时一直看我,风里传来她的叫声:“明玉珍,来中庆府找我吧!”哀婉的语音在染血的江面上如冰晶般清彻透明,凝久不散,飘入人的耳中,竟使耳膜隐隐刺痛,那声音象是有实质一般。便是为了这句话,我的生命终于再次改变。

      白衣女子沉默地凝视我的双眸,她忽然问我:“为何你的右眼并不是重瞳?我听说明教的嫡系子孙都有一个明显的特征,他们的右眼都是重瞳。你呢?为何你的眼睛看起来这样正常?”从我的双眼看出去,世界的颜色都带着一种淡然的暗紫色,我不知道那是本来就有的,还是在我的眼睛受伤后才出现的。“沔阳之战时,你的叔叔射瞎了我的一个瞳子,他的箭飞入我的右眼,他真是一个神射手,不愧哲别的封号。”“你为何不躲避?难道你身为明教的教主,连箭也躲闪不开吗?”我很想躲避,可是,我的眼睛却在看着押不芦花。

      白衣女子微微冷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她害了你吗?还是,其实你也象她思念你一样地思念她?”女子怨恨的神情让我心生警惕,我四顾欲言他,却忽然发现通济桥边的竹林中开了大片大片的竹花,我不由暗惊,难道天下又将有变吗?

      “那样很好,我本来就厌倦了重瞳的生活,能够失去一个瞳子,象正常人一样地看东西,是我一直希望的事情。”是吗?可是,就算是失去一个瞳子,你却仍是明玉珍,你仍是明教的妖人。眼睛可以变,姓氏和血统却永远也无法改变。

      我不知道她的恨意从何而至,我觉得她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女子的心意本来就难以揣度。我一向懒于猜测,只是这女子却是与他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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