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独》林之书

1、上

　　齐树有一个看起来很可靠的名字，性格却是开朗散漫的类型。
　　脸孔俊美，成绩稍差，擅长体育，这样的男生在高中理所当然是受到女生追捧，被男生排斥的人物，奇怪的是，齐树反而跟男生关系要好，很少与女生来往。
　　其实齐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外表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周围总是围着女生的花花公子类型了，为了避免将来一定会出现的他真心喜欢的女孩对他误会，他一直在有意识地限制与女生的交往。
　　不知这算不算他对于将来自己必定会位于主动追求者位置的预感？
　　总之，在那一天到来时，他的告白还是失败了。
　　他喜欢的是一个糕饮店的女孩，似乎因为亲戚是店主所以经常来玩或者帮忙，及时已经相当熟悉，他的告白还是被拒绝了，原因是——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哦。”
　　小千喜欢的是在补习班认识的林家河。
　　世界真是小。

　　如果说百分之九十的男生都与齐树关系良好，林家河毫无疑问属于另外的百分之十里面。
　　他与齐树同校，同级，班级分别在走廊两端，交往不多，交情等于零。
　　林家河应该属于受女生欢迎的另一个类型，成绩顶尖，学校干部，性格沉稳，认真又冷淡，朋友不多，形貌——英俊。
　　以男生的立场来说，那是让齐树嫉妒的一张脸。
　　所以既然小千喜欢的人是林家河，齐树实在没有任何话可说。

　　陷入自我厌恶的懊恼中，齐树走过学校走廊的拐角，一抬头差点撞上一个人，打算道歉的话语在看清对方的身份后消失在唇中。
　　林家河。
　　这叫狭路相逢吧？
　　被第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孩拒绝让齐树憋了一肚子负面情绪，平时就不大看得顺眼的那张冷淡又清高的脸刺客更加刺激到他的神经，齐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撞到人都不会道歉吗？”
　　林家河没应声，淡淡地看着他。
　　那副清淡的样子更加挑起齐树的火气：“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
　　林家河看样子完全不想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侧过身想继续前进，齐树一抬手拦下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想让人打一架来破坏掉你那张清高的脸啊！”
　　这已经是标准的找茬了。
　　林家河平静地摘下眼镜，不紧不慢地折好放进衬衣口袋里，在齐树不明所以的“喂，你……”中一拳打上他的脸。
　　看起来清瘦的林家河出乎意料的有力气，比之更不可思议的是模范生林家河竟然真的会揍人，齐树一个趔跄坐到地上，捂着脸望着他，完全懵掉了。
　　“不是你说要动手的吗？”
　　林家河淡淡道，绕过齐树走了。

　　林家河是完全有理由生气的。
　　他所暗恋的邻家姐姐，曾说过她喜欢年纪稍小的男生，让他觉得有希望而准备告白之前，被告知她喜欢上了齐树。
　　邻家姐姐叫洛书，很书卷气的名字，不过其实是很活泼的女孩。她笑着告诉他认识齐树是在她常去的一家糕饮店里，“好像和什么人都谈得来，又开朗又热情，笨手笨脚地帮服务生忙的样子意外的很可爱呢。”
　　洛书姐姐应该还不知道齐树与他是同校吧？
　　虽说如此，林家河对本来就印象不多的齐树也不会有更多关注，但被对方凑到眼前找茬就不在容忍范围内了。

　　林家河倒没有想到，洛书后来真的和齐树往来起来。
　　他已经习惯了当洛书的心情听众，一段时间见不到她，比想象中更难受。
　　该结束了，他告诉自己。

　　不久之后高考结束，成绩下发之前整个年级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毕竟是纪念性的事情，如林家河这样冷淡不合群的，也被关系尚好的同学拖了去。
　　当然，这种聚会，从来少不了齐树。
　　最严苛的时刻过去，同学们全都放松下来，不仅欢闹，不少人都是成对出现，也很有些人带来了外校的恋人，齐树身边却没带着洛书。
　　认识到这一点，林家河不禁探寻地看了一眼齐树，他却有些心虚似地别开了脸。
　　此时离那一拳已过去了三个月。
　　林家河当然不至于念念不忘，他还没幼稚到迁怒暗恋对象的心仪之人，他和齐树始终保持偶有交集交情为零的状态，现在看来，念念不忘的另有其人才对。
　　他不再投以关注，低头喝了口酒，没有注意到齐树的目光又转回来，落到他身上。

　　林家河在校时从不喝酒，大概他冷面干部的形象已深入人心，即使毕业，也没什么人向他灌酒，落得个清静。
　　齐树则是酒量相当之好，跟一波又一波的人干了一杯又一杯，整个年级的混坐了几个包厢，不断有其它包厢的人来串场，即使早有耳闻齐树人缘好，林家河此时还是不由为他交友之广而惊讶。
　　以至于，闹到半夜，满包厢还没倒下的只剩下林家河一个，连齐树都已经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林家河不大爱酒，但这么闹腾也难免跟着大家干了几杯，加上半个晚上坐在一边慢慢喝，到这时也不少了。林家河开始感到有些昏沉，看着满屋子醉倒一地毫无形象的男人，决定直接回去算了。
　　他按着太阳穴站起来，在人堆中寻找着下脚处，走到齐树身边也没多留意，眼看就要走过去，忽然手腕被抓住，一股大力一扯，林家河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已被齐树压在了沙发上。
　　齐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色甚至带点茫然。
　　林家河冷静地说：
　　“你没醉。”
　　虽然脸有些红，他上方直视他的那双眼睛清明得很。
　　“当我醉了吧。”他喃喃地凑近他。
　　察觉到他想做什么，林家河冷冷地说：“迫不及待发情的话，可供你选择的女人应该有很多。”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没节操！林家河，我喜欢你。”
　　林家河家风开放，父母都是留美博士，自幼接触信息广，对同性恋倒没什么歧视排斥。但是，喜欢他？
　　林家河思索着和齐树曾有的交集，最终问：
　　“因为那一拳？”
　　“谁会因为被打喜欢上对方！因为出乎意料……你是什么样的人？小千为什么喜欢你？我想了解！开始注意你，在你注意不到的地方看着你，搜集你的资料，接近和你要好的男生女生……”
　　林家河终于抓到问题的重点，一把掀下齐树：
　　“混账！”
　　他丢下这一句话，毫不迟疑地大步离开。
　　齐树喜欢他，那是齐树的事，但那个混蛋竟然完全对洛书无意……他不会知道他给了洛书姐姐多大伤害！
　　林家河在夜风中赶回家，却与他的作风相反，迟疑地走上阳台——自从两家相邻，他与洛书的初见与来往，都是在紧挨的阳台上。
　　洛书果然在那里，在暗沉的夜色中……哭。
　　他沉默地看着，直到洛书抹着泪水对他微笑：
　　“小河，我被甩了呢。”
　　她的笑容几乎发抖：
　　“呐，我才刚刚认识到，即使喜欢比自己小一点的男生，也应该选可靠一点的才对……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林家河很容易判断出洛书并没有喜欢上自己。
　　他轻声说：“好。”
　　他愿意当她的避风港，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