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引》叶嘉

1、漠北客栈

　　漠北，暮色四合。
　　鹅毛大雪仍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几天几夜的大雪让这片荒凉的地方成了无边无际的雪白。
　　灰白的天空下，唯一带着人气的便是那个透出晕黄光芒的客栈——漠北客栈。

　　屋外是冰天雪地，一帘相隔的屋内却是暖意融融，让人困意顿起。冰雪封路，这般糟糕的天气，客栈内的客人却不少，带着猎物暂时歇脚的猎人，一群带刀的武林人士，几个异族打扮的妇孺，鱼龙混杂，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交谈。
　　店伙计正端着大盘的羊肉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肉香诱人。

　　忽然一阵带着血腥的冷风窜了进来，人们不由打了个哆嗦，视线都聚集在门口，南北要道，是非之地，见血不免让人警觉。
　　来者是一个妇人，她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妇人一进门便匆忙叫道：“店家，烦请您店里的大夫来看看我相公。”
　　客栈老板从账目上抬起头，说道：“夫人，实在不巧，小店的大夫前几天回家去了。”

　　“那麻烦您去请个大夫来吧，越快越好，钱不是问题。”

　　客栈老板歉意地说道：“此地离最近的驿站还有一里地，且不说这种天气大夫不一定肯过来，但说这一来一回您相公只怕也耗不起，不如您买匹马，直接赶往附近的驿站。”
　　妇人焦急万分，想想也只能如此，便丢下一锭银子：“快给我牵匹快马。”
　　客栈老板收起银子，叫来一个伙计，正准备让他领妇人去马廊。

　　“这种地方，一身血迹，只怕非奸即盗。”一个慵懒朦胧的声音响起，妇人望过去，那是个妩媚的女人，一身华美的黑色衣裙，正轻佻地看着她。
　　“万骨窟，金银为尘，恶人闲生。这两者入了手，那可是名利双收呵，闵郎，您说是不是这样啊？”黑衣女子笑吟吟地攀着身旁男子，娇声问道。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这种天气，江湖人聚集此地，是为了一个目的——万骨窟的秋闲生。

　　万骨窟的主人是秋闲生。
　　传闻中，秋闲生曾经是江湖富商柏玉唐的谋士，帮助柏家敛财聚富，后来丧尽天良杀主夺财，此后为了财富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江湖中坏人恶人很多，所以像这样一个失去消息十多年的恶人竟然还能引起武林众人关注，必然有原因。
　　一者，他有名；二者，他手上有巨额财富。
　　江湖中总是这般，传言是愈演愈烈。如此一来，秋闲生便已经成了江湖中人人得而诛杀的恶人，至于真实情况究竟如何便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的宝藏，他的人头。
　　得其人头者获名，得其宝藏者得利！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武林人士聚集此地的原因。
　　而这妇人和她的相公，满身是血，只怕已经去过了万骨窟，那么她们究竟获得了什么？
　　众人眼神复杂地盯着这一对夫妇，想走只怕没那么简单。

　　“凤雅这话倒是不假，不知夫人这是打哪里来？”在微妙的气氛中，黑衣女子身边坐着的男子开口道。
　　那个男子年纪三十左右，棕色衣裳，眼中精光微闪，看情况这一群武林人士都是以他为令的。前不久就听闻青阳宫召集了一些武林中人准备一探万骨窟，看样子便是这群人了。
　　妇人开口：“青阳宫的闵宫主？”
　　“正是闵某。”闵云量似笑非笑地说道：“夫人您和您相公一身血迹，莫不是已经去过万骨窟？”
　　“这话倒是奇怪了，万骨窟的恶人秋闲生，人人得而诛之，难道小妇人就去不得？”妇人嗤笑说道。
　　“各位武林同道一早便商量好一道前去，夫人想吃独食独自行动这不是违了规矩吗？”闵云量笑道。
　　“想吃独食可不好。”黑衣女子在一旁闲闲地插了一句，笑容美丽。
　　“我们在山外就遇到仇家，根本没进万骨窟！我相公伤得很重，没工夫陪你们在这闲话家常！”妇人不想多言，举步便走。

　　呼啦啦一群人站出来，挡住去路，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锦华娘子的相公可不是简单人，哪有这么容易被仇家所伤？何况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哟！”黑衣女子笑吟吟地说道。
　　“那么你们的意思就是我走不得了？”锦华娘子冷冷地说道。
　　“闵某倒不是不讲理的人，等到武林各方兄弟明日前去一趟看看便知，只是烦请夫人在此地歇息一阵子。”闵云量说道。
　　锦华娘子嗤笑道：“等到那时候，我家相公岂能撑到？你莫不是以为我锦华娘子好欺负？”
　　“夫人，可不要让闵某为难。”

　　“我来看看吧，他的确撑不了多久。”刚从楼下下来，正站在柜台打酒的人开口说道。
　　众人看向她，是个娇弱的少女，披着狐裘，眉眼素净，肌肤倒是绝佳，如玉脂一般。
　　“哟，喜欢出头的小丫头。”黑衣女子吃吃地笑。
　　少女瞥了她一眼，没言语。
　　锦华娘子喜道：“姑娘是大夫？”
　　少女轻轻颔首道：“你且把他放下，让我看看。”
　　少女表情平淡，却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妇人忙将男子放下，说道：“求求姑娘了。”

　　少女拨开掩着男子脸庞的发丝，察看一番，在男子胸口按了几处，掀开衣衫察看一番，开口说道：“淤血在胸，内腹有伤，想必是被大锤所伤。至于外伤，应该是被剑所伤，这倒不打紧。”
　　锦华娘子喜道：“姑娘妙手，这么说来没有性命之忧？”
　　“这内伤有几分凶险，不是一时可以治好的。我暂时只能疏通淤血，保住他的性命，你这几日再去找个大夫好生医治。”少女说话间手中已经夹着几枚银针。

　　“有劳姑娘。”

　　少女一边施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江湖之事大多是以讹传讹罢了。我一路行来，听如意阁的消息说起，秋闲生早就离开这里了，那万骨窟自几年前便成为了狼窝。”
　　一语一出，在座的武林中人神色顿时一变。
　　黑衣女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姑娘这话可真稀奇，难道你的一句话便让我们灰溜溜地回去了？”

　　少女头也不抬地答道：“我不过一说，大姐信不信，悉听尊便。”
　　黑衣女子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谁是你大姐？！”
　　半晌，少女收起银针，拿出一个瓷瓶递给锦华娘子，说道：“皮肉伤你给清洗一番再上些伤药便可。”
　　锦华娘子感激地道：“不知姑娘芳名？锦华以后必定回报。”
　　少女摇摇头，说道：“不必客气。”
　　“姑娘芳名？”闵云量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地也问道。
　　少女平淡地说道：“我和你们的路程正好相反，阁下无需多疑。”
　　闵云量手敲着桌子，倒也没有言语。
　　那少女走到柜台，对店伙计吩咐几句，店伙计答应一声下去了。
　　少女朝店家问道：“店家，此地的梅林可远？骑马大概要多长的路程？”

　　一直不管闲事的店家闻言，探出头来笑道：“原来姑娘是为这事才在这待上好几天啊。梅林说远倒有些远，骑马要大半天路程。不过姑娘，这路程虽然有些远但绝对值得一去。那山岗上的梅林可是远近有名的‘十里梅林’，里面有十来棵千年古梅。每年小寒之后赏梅的人可多了，今年是因为大雪不停，冰雪覆地，所以人们来得只怕要晚一阵子。”
　　少女闻言道了声谢，接过店伙计送来的酒葫芦和一包东西便上楼去了。

　　“怎么了，闵郎，在想什么？”黑衣女子凤雅笑吟吟地问一脸沉思的闵云量。
　　“这女子无畏无惧，针法精妙，只怕没那么简单，差两个人看着她。”闵云量沉吟道。
　　凤雅应了一声，看向那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留几人看着锦华娘子，其他的人明日一早便动身去万骨窟。”闵云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