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行于野》叶嘉

61、佘青的血

　　出桃源，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陶渊明《桃花源记》

　　暮延牵蒋绥进屋坐下歇息，又倒了杯茶过来，然后在她身旁坐下。分别的时光对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短如一瞬，但瞧见蒋绥提前归来依然会喜悦。虽然如今不太平，希望她在外面待过这段时间，但似乎只有她在身边时才会心安。

　　“山外的事情都办完了吗？怎么提前回来了？”暮延温和地问。

　　“毕业证还没拿到，我填了朋友的地址到时候直接邮寄过去。”蒋绥笑着说，对提前归来的原因避而不谈。

　　暮月没心思寒暄，只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佘青为什么会给蒋绥一滴血？”

　　蒋绥也觉得奇怪，佘青城府极深，也并非良善之辈，之前能够无动于衷地旁观她被阿练攻击，那么为什么会在酒吧帮忙并赠送一杯融有血水的酒水，并且还提醒她喝完。
　　仔细想想，佘青对她的态度也着实奇怪，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借别人的手让她死去，但下一刻又忍不住帮忙。

　　“你这些年有没有遇见青色的蛇？”暮延问。

　　蒋绥皱眉，想了半晌：“我从小遇到过很多次蛇，至于颜色还真不记得。”她的家乡地处南方，潮湿的地方蛇虫多，偶尔也会有蛇溜进房屋。

　　“佘青当年受伤时曾躲到山外，回来时身上还残余着一丝契约的痕迹。我估计她下山后无法顾及安全，便去当了家蛇借以养伤，你们大概因此有所牵连。”暮延说。

　　“我的家乡在小县城，那里的确相信家蛇的存在。但从小到大，从来就没瞧见过家蛇，只见过从下水道溜进来的水蛇和土蛇。别说是我了，就算家里的长辈也不可能见过。”蒋绥笑着说。家蛇在传闻中是护宅之蛇，三尺长左右，遇见时不能直视，而应该当作没看见。家蛇盘福聚财，家蛇去，则家败，家蛇留，则家兴。但究竟谁见过家蛇还真无人知晓，不过是老人们口中的传闻罢了。

　　“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佘青的血对你很有好处，既然她自愿给你，就不用多顾虑。”暮延说。暮延心底清楚佘青不会毫无缘故地付出，大概是当年的事情对蒋绥有所亏欠，只是并没说出口。
　　“啧啧，能让佘青出血，看来她肯定欠你债。”暮月大大咧咧地感慨。

　　暮延扫了暮月一眼，没说话。

　　蒋绥迟疑片刻说出她的顾虑：“据我所知，蛇血中含有很多毒素和致死性寄生虫，我会不会被佘老师害死？”

　　“......对哦！”暮月敬佩地对蒋绥竖起拇指：“还是你聪明，我说佘青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原来想下毒啊。”

　　如果这话被佘青听见，只怕会气死。暮延沉默了片刻，安慰蒋绥：“你的身体状况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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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落霞染红半天天空。

　　坐在校门口的草坪上，暮延拿出一枚金沙色的戒指，示意蒋绥伸出手。

　　“......”蒋绥瞧着他手中的一枚戒指，踌躇片刻，老实坦白：“我还没有给你准备戒指。”

　　“需要吗？”暮延平静地问。

　　“当然，礼尚往来嘛。”蒋绥想了想，说：“等我找到能给予你的独一无二吧。”

　　暮延看了蒋绥一眼，微微笑了笑，伸手直接给她套上戒指：“你可以先欠着。”

　　“......只有我带着戒指，好奇怪啊。”蒋绥无奈地笑，看来校长够强势啊，她低头瞧着手上的戒指：“这......好像在流动。”
　　戒指有着金沙一般的颜色，而里面的金沙似乎有着缓慢的变化。

　　“山髓。”山是有生命的，沉默地矗立在尘世间，不动声色不见波澜地瞧着人世变迁。

　　“山髓是什么？”蒋绥问。

　　“山脉以土为肉、石为骨，而山髓算是山脉的血液吧。带着它，你可以行走在这里每一寸角落。”暮延话锋一转：“不过，最近你依旧不可以独自出门。”

　　蒋绥明白暮延平时对她限制不多，只是在安全方面非常谨慎，于是好脾气地笑：“知道了，校长，我今天路过桃花林，瞧见桃花开得可灿烂了，实在奇怪。”

　　“不仅是桃花，山中现在有很多反常的事情。”暮延望着连绵的山峦，神色凝重：“我也瞧不清楚，只能细微地感觉到。”
　　蒋绥靠在暮延的肩上，她不清楚反常的事情究竟会如何，但既然来了，就静待事情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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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照常上课，班级中的数学课没有丝毫进展，看来校长和暮月都不重视，不过想着没有升学压力蒋绥也就不担心了，只是想起韩袁和田琅的情况难免有点忧心。

　　一段时间没见，班上的学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身上的野性难以压抑。蒋绥记得上次春游的事情，心中有所芥蒂，尽量保持和学生的距离，有些事情干脆就让蒙蒙代劳。

　　放学后，蒋绥将韩袁和田琅留下检查她们的学习进度。出乎意料之外，她们的学习并没落下，蒋绥喜出望外，夸奖在一边凑热闹的暮月：“暮月，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做得不错。”

　　暮月谦虚地摆摆手：“小事，其实我也没做啥。”

　　“唷，还学会谦虚了。”蒋绥笑道。

　　“暮月老师的确没做什么，是校长督促我们学习的。”田琅在一旁插嘴道。
　　“......”
　　暮月点点头，很无辜地说：“是啊，我的确没做啥。”

　　蒋绥笑了笑，翻看着韩袁的作业本很满意地说道：“你的学习速度不错，也许可以参加明年的入学考试了。”

　　说到这里，蒋绥便顺口提醒韩袁道：“既然打算去山外读书，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田琅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出去读书时带上姆妈和父亲，可以吗？”

　　蒋绥笑眯眯地摸摸小女孩娇憨的脸：“如果你能考上外面的小学，就行。不过想通过考试，你现在就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好啊。”田琅干脆地答应，但很明显没上心。

　　“出去后，你就是异类，肯定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要学会忍耐和隐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蒋绥告诫韩袁。田琅这两年内肯定无法通过入学考试，而韩袁认真勤奋，指不定就考上了。只是，这样漂亮柔弱的女孩子在山外，能生存下去吗？

　　“我知道。”韩袁眼中带着一抹忧愁：“在这里，我也是异类呀。”

　　蒋绥敏锐地察觉到韩袁话语中的含义，不解地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家？”韩袁愣了片刻，才轻轻地说：“班上除了田琅，还有谁有家呢？都是自生自灭呀。”

　　蒋绥微微一愣，她对班上的学生了解并不深。

　　韩袁轻声说：“我母亲是腓腓，被人类养着。”猎奇的人类花费巨资买到了传说中养之可解忧的腓腓，纯净、懵懂无知的腓腓与人类朝夕相处有了感情，化为女形，委身于人。

　　“后来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被遗弃在山边。”韩袁的眼眸蒙上一层水色：“我刚出生时是兽形。”

　　蒋绥沉默了，半晌才说：“视这里为家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去人类城市呢？”

　　韩袁沉默了。
　　蒋绥没再问下去，顿了片刻后柔声说道：“如果要去山外读书，就得多做试题。我给你们布置今天的作业吧。”

　　韩袁点点头：“好。”

　　蒋绥翻开习题册，圈出两道题，抬头瞧着田琅：“田琅，认真点。”

　　“啊？”田琅眨眨眼，放开手中攥着的虫。

　　“以后每天你要把作业做完才准回家，不会做的让校长来教导。”蒋绥和霭地说。

　　田琅傻眼了，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什么.....要校长教导？”

　　“因为校长督促下，你的进步蛮大啊。”蒋绥理所当然地说。

　　“......没有，其实我都是抄韩袁的作业。”田琅老实坦白。

　　“是吗？那你就要努力学着自己做作业，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要积极问老师，否则就需要校长来辅导你哦。”蒋绥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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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二是四庆寨的猎人，长相不错，很得姑娘们喜爱，而他也喜欢沾花惹草，为这事他那泼辣的媳妇闹过好多次。

　　这日傍晚，候二经过后潭时眼尖地瞧见一个姑娘在洗脚，乌黑的发，白皙的脸，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大概是附近寨中的姑娘。
　　这地方不见人烟，候二心痒了，上前勾搭了两句，姑娘半推半就地从了。唇舌交缠时，只觉得湿腻阴冷，候二忍不住张开眼，就在近距离地瞧着这张惨白的脸时，他认出了这个姑娘——两年前死在后潭的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