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书房里的狐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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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候，不拘哪个朝代——其实是我把朝代忘记了——有一个沧州。沧州里有一个孝廉举子，叫做刘士玉的，很有钱，在乡下有上好的庄子和良田百顷，在城里也有雕梁画栋的豪宅，家里还有妻妾美婢如云，可以说是生活乐无边。但就是这么一个乐无边的举人，却有一桩很烦心的事儿。
这事儿说出来很诡秘，你们也是爱信不信——他家里一间书房，居然被一只狐狸霸占了。
没错，是狐狸。但准确点儿来讲，应该是只狐狸精。因按照狐狸怕狗的说法，刘举人在家里养了好几条威风凛凛的大狗，却吓不走那只狐狸，可见确实是成了精的。
那书房里有好几十本刘举人很爱看的书，却因了那狐狸霸占着，刘举人甚至都不好进去。他一开始还和那狐狸好言好语地谈话：“狐大仙，我房子小小的，供不起你，不如你寻个别的地方住去——知州大人的房子可比我这儿舒服多了。”
那狐狸就道：“我挺爱这儿的，没事。”
这狐狸说话的声音飘飘渺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刘举人就无从推理那狐狸的方向，更看不见那狐狸的模样——这样说的话，诸位看官可能要问我：那怎么就知道这是只狐狸呢？因为当初那狐狸刚住进来时候，的确有一股城市里很难闻见的狐狸骚味，偶尔还能在院子里看到一两根火红色的长长毛发——由此见，这还是只红狐狸。
刘举人见狐狸不听劝，每日都要来这里烦它一刻，那狐狸被搅得烦躁，以后刘举人一来，它就拿瓦片石头之流的扔到刘举人身上。须知书生才子们身体一向不是挺好的，比较文弱白秀，石头扔在身上简直是痛得要死，刘举人一边躲一边逃，一边在脸上宽面条泪。
刘家的人见老爷无功而返，有胆大的想要讨好老爷，也去那书房聒噪，但无一例外地都被石头给赶了回来，有些甚至连书房外的院子都踏不进去。一个个对那狐狸真是又怕又恨。
于是这事儿就在沧州城里传了开来。没成想，传了两天，刘家忽然有个贵人上门——贵人名叫董思任，却是沧州的知府。
刘士玉忙在厅堂里好酒好菜地招待董知府，一开始还不知大老爷来家里要做什么，却听那大老爷语出惊人：“我听说你家里出了只狐狸妖怪，搅得家里不得安生。我是来给你除妖来的。”
“除妖？！”刘士玉大吃一惊，没想到知府大人居然还有这样一门傍生的手艺。
董知府不好意思地一笑：“其实也不是除妖……恩……就是来帮你把妖怪赶走。”
刘士玉道：“原来知府大人还会赶妖怪？”
董知府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干，十分骄傲：“我辈读书人，一身正气凛然，本来就是妖魔鬼怪的克星，刘举人且安心，待我和那畜生讲一番道理，它必定会羞愧而退。”
刘举人听了这话，却是脸上有点臊臊的。他虽然是个举人，但不是个读书人……孝廉这称号，委实乃是用银钱捐出来的。董知府说这话，刘士玉心里听着就不是个滋味，怎么都觉得这知府大人话里有话，好像在瞧不起他这捐仕似的。
但心里不舒服，当然不能说出口来。刘士玉笑道：“既然知府大人有心，那一切但凭知府大人吩咐就是。”
董思任一挥手：“这就且先带我去那书房！”
于是刘士玉命人撤下酒席，带着董知府去了书房在的小院儿。到了院门口，刘士玉把门锁打开，先做了一个预备跑的姿势——谁知道那狐狸会不会把芭蕉叶卷了瓦片石子儿扔过来。不想却没有半点动静。刘士玉不由心里一喜。难道真的有戏？
董知府也不怯怕，手负在背后，抬着头挺着胸迈着外八字的阔大步子，直直地就走进了院子里。他四处看看，先是隐约闻到一股骚狐狸的味儿，然后在一堆草叶里看到几根火红的狐狸毛，点点头：唔，真的是有狐狸，也不是别人谣传。
董知府抬头朗声道：“不知是哪位狐仙在此处戏弄凡人，在下沧州董思任，特来拜见。”
他的声音落地，院子里却是半点声响也无。刘士玉守在外头，心里不禁想：不是那可恶的狐狸精出门串门子去了吧？
董知府咳嗽两声，大约是觉得被落了面子，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他抬脚往书房走去，吱呀一声就推开了门，跨步进去——那这一个多月来刘家人几乎谁都进不去的书房，就这么被读书人董知府给走将进去了。
董知府在书房的黄梨木靠背椅上坐下，也不管方才没有狐狸声音回应他，自顾自地就开始大声背诵之前他已经在家里拟定好了的稿子。稿子大意如下：人妖殊途，妖怪在凡人家里是极不好的，一方面令凡人生活不易，另一方面也是阻碍妖怪自己的修行——凡人香火，污浊不堪，对灵物最是有害，因此狐狸不如早早离去，省的还落下自己身上一身的臊……
他越讲越得意，头居然也一点一点地晃了起来，好像在念论语一般。然后就听见房梁顶上重重的一声咳嗽。
咦，有人！
董知府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必然就是那只狐狸精了！嘻嘻，看来过来是被自己震慑到了！妖精就是妖精，不管怎么修炼有灵气，毕竟不如万物之长的人类，尤其是遇见了像他这样的读书人，更是要节节败退的……
董知府正有些志得意满，却听房梁顶上那只狐狸道：“你别放屁了！听得老子耳朵疼！”
……放、放屁？哎哟，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董知府还没开始指责，又听那狐狸道：“董思任是吧？你也别太得意了，我不拿石头丢你，是因为你还算是一个好官，平时挺爱护百姓，也不鱼肉乡里，算是比较清廉。但也仅仅是比较罢了！我不会怕你，也不会躲着你，那是因为你爱护百姓，是为了博一个名声，将来能升上去；你不轻易贪污，是因为自己胆小怕事，担心之后会不会引来什么祸患——你做的事儿，没有一件是真的出于你的善心！嗨，还什么读书人呢……谁会怕像你这样的读书人呀？自以为多念了两本书，做了一个官儿，就开始拿大拿乔，整天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儿……谁管你呀！你还是快快回去吧，省的让我的耳朵生茧！要让我走——你还不够格儿！”
这一堆话，当真是如同晴天霹雳，打在董知府的头上。董知府一时有些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地面红耳赤，仪态也不顾了，从书房里直直地抢了出去，推开院门，也不和守在外边的刘士玉打招呼，就这么狼狈地奔走了。
那刘士玉呢，在外头也听见了狐狸的责骂，心里居然还有些幸灾乐祸——谁让那董思任方才还讥讽于他呢！
可这狐狸毕竟是没走成。
刘士玉很是心烦，看来这狐狸精连读书人也是不怕的，恐怕道行高深，不是自己这种凡人能够抵御。要不然去请几个得道高僧来做做法？唔，可是得道高僧的价钱一向也是很得道一般的高的……
刘大举人正心烦着呢，忽然有一个俏婢来报：“老爷，老爷，刘苇又进了那院子！”
“哦？”刘士玉眉头一轩。
这刘苇却是刘家家里的一个家生子儿，只是爹娘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年高的爷爷，他自己又懵懵懂懂，世事不通，大好的二十多岁的年华，就只做了个刘家看后门的。但他倒是个不怕那狐狸精的，前一回被人撺掇着进那院子，也没被狐狸精扔石头。
刘士玉问道：“已经是第几回了？”
那俏婢掰着指头数了一数，道：“大概有七、八回了。”
七、八回了？一两回可以说是那狐狸不耐烦扔，三四回可以说是那狐狸正巧出去串门儿……但七、八回数目了，那刘苇每一次去那院子，甚至是进去那书房，那只脾气暴躁的狐狸精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难道？
刘士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要点，忙忙推开俏婢，往那院子奔去。一进院子，刘士玉就大喊道：“狐狸大仙，不知你对刘苇那小子有些什么看法，为何你不扔他石头呢？”
这话问得实在是太直白，但狐狸大仙好似一点都不在意，懒洋洋地道：“哦，刘苇啊，他么，是个纯善之人，在家里孝敬长辈，在这儿又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的事儿，没有半点别的坏心眼儿。像他这样纯粹的好人，这个世道可不多见了，就是鬼神见着也要敬重，绕路而走，何况我一只小小的狐狸呢？”
说完话，狐狸就没声音了。但刘士玉是心头狂喜，从这几句话里，他发现了一个可以解决目前缠绕他许久的困境的一个直接有效的方法！
刘士玉转身就狂奔出去，跑到了刘家的后门。后门亭子那里就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高大的青年。
“刘苇！”刘大举人叫了一声。
那叫做刘苇的傻小子就站起身，回过头来。他身量颇高，有一米八左右，就是放到现代也是高个子，更不用说古时候。只是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瞧上去就一股傻气，小孩子似的，脾气也是真的好，旁人也不怕他。
刘苇见是大老爷，傻笑起来：“老爷，您唤小的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刘士玉深呼吸几口气，把兴奋的气儿喘回到肚皮里去，然后把面上一端，开口道：“你可曾去过那间被狐狸占了的书房？”
刘苇愣愣道：“去过啊。”
“有什么事儿过？”
“没有啊。”
“那你怕么？”
“怕个球球！”
“好！”
刘大举人马上一板拍下：“从今晚上起，你给我搬到书房里去！”
“啊？”
刘苇呆了一下，片刻道：“可是老爷，我爷爷他……”
“不妨，我拨一个小丫头过去侍奉着就是了，你一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哪有小姑娘伶俐。”刘士玉手挥了挥，就把这事情定下了，转身就走，也不管后头刘苇傻傻地，还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刘苇他姥爷听说了这事儿，觉得是自己孙子拜托门房的好机会，赶忙地就赶着刘苇带着被褥去了那间没人敢去的书房。刘苇心里觉得闷闷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姥爷看上去开心，他也就不好说什么。当下就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书房里的狐狸（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