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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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难得公子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一脸开心的带着我和齐修出门。
上元的夜晚总是那般灯火通明，公子一边细细的品味着路边不同的街灯，一边拉着我们调笑。那日，我们似乎都忘了，之前刻意营造的隔阂，一路赏灯观人，好不自在。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各种叫卖此起彼伏，所有人挤成一堆，看着各自喜欢的东西。我和齐修跟着一路沿着华灯走去，公子只说，“如斯美景，不似人间。”
公子说完，就好像突然看见什么，一个兴起，便向前挤去，我与齐修连忙跟上，却还是被淹没在了这茫茫人海中，正巧来到岔路，我和齐修对视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好，便马上向不同方向找去，只约了亥时在鉴湖边的石刻旁相见。
彼时的山阴还有些天寒地冻，只因为在人群中才多了几份热气，之前公子因为嫌披风麻烦，便脱了给我，现在夜深露重，我只怕公子冷起来，没个照应，患了风寒就不好了。
一阵急冲冲的乱钻，我也不管自己被对面的来人撞了多少下，讨了多少声骂，只想赶紧找到公子，为他添上这披风。
就在我行色匆忙之时，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在天空炸响，我猛然一个恍惚就听到周围的人热闹的欢呼起来，我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几点寒光伴着烟尘消散，却是烟花燃尽之时，然而一花未落，一花又起，接连不断的烟花，从地面升向天空，在夜色开出别样的绝美，我痴迷的望着天空，纵然身边人热闹非凡，内心却是一片宁静。
这样荀灿的烟火，虽美，却多么短暂，就像繁华散尽后的悲凉。我再也不顾别人的不耐，继续向前挤去，终于在人群中听见他熟悉的叫喊，“好！太好了！”
“公子。”我默默的走到他身后，为他披上披风，他继续拍掌欢呼，却只对我回头一笑，似乎我一直就在他身边一样。我默默的注视着他，分享着他的喜悦，再抬头看天，却没了那份悲凉。果然境由心生。
一朵绚烂的蓝色烟火从天空炸开，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欢呼，公子却拉住我的衣角，在我耳边大声道：“宛月儿，你说下次我也买上一些烟花，你同我一起放可好？”
“好。”我侧过头，亦对他大喊。
他笑的更加开心了，又道：“那你可是答应我了，到时候可别害怕的不敢点火。”他的目光纵然映上了烟花的寂寥，也万般动人。
我呆呆的看着他，突然伸手将他抱住，将头深深的埋入他的胸膛，他笑了笑，问我，“怎么了？”
我摇头，才道：“宛月才不怕呢。”
公子笑了，拉过我的手，低垂着目光，细细的看着我，突然问：“宛月儿，你累了吗？”
我又摇头，公子却抓紧我的手就往前走，“那我们去吃点东西，我知道前面有一家看烟花、位置绝妙的酒楼，这里人太多，太吵，太闹了。”
我跟着他再次在如粥如沸的人群里奔跑，我看着他青丝飞扬，眉眼带笑，多想就这样一直与他跑下去，哪怕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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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烟花陨落，人群散场。
之前热闹非凡的酒楼此时也只有几个还在静坐，似在回味，公子撑着头，有些微醺的看着我，轻言道：“天大地静，也只有你一人与我独坐。”
我道：“公子不是喜欢繁华吗？怎么人都走完了，还坐在这里？”
公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过了半响他突然问我，“现在几时了？”
我看了看月光，推算了下地上的剪影，然后道：“亥时一刻了。”
说完，我突然想起一事，马上拉起公子来，“不好，我忘记时间了。”
“怎么了？”公子堪堪站稳，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我。
我这才道：“我忘记跟齐修约定的亥时在鉴湖旁相见了，只怕我们现在过去已经晚了。”
“齐修？”公子眯了眯眼，好像才想起他是谁，他忽然就甩开他的衣袖道：“晚了就让他多等会儿呗，又不会死。”
“公子别说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我拉过他的衣袖扶着他就走，他却扫开我道：“我没醉，自己可以走。”
他说完真的站直身来，一步一步慢慢下了酒楼，我叹了口气，连忙跟上。
我们一路奔去鉴湖，却除了天际几点寒星外，空无一人，偌大的鉴湖平静而安然，只不时吹来几缕寒风。我在石刻旁找了又找，也没见到齐修的人，便知道定是我们来的太晚，他等不及先回去了。
回到张府时，一群人灯火通明的站在大院里，齐修满身是伤的躺在地下奄奄一息。我欲上前唤他，就被人一拉，推倒在地。
“没规矩的东西，谁叫你带着少爷四处玩，夜不归宿的，给我跪下！”
我一颗心突然间猛跳，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好。
谁知公子却懒洋洋的开口，“起来，扶着齐修，跟我回去。”
我胆怯的看了一眼公子一眼，不敢动。
“没用的东西！”公子瞪了我一眼，拉起我就走。背后却传来夫人愤怒的叫声，“反了反了！这就是我生出来的好儿子吗？！”
夫人的咒骂声，越来越小，我却被公子拖的难受，第一次我感觉到他的力气那么大，他抓住我，我完全就不能反抗。
是夜，公子丢我回房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吼了几个丫头，让她们把他要的拿来。
他拿着药细细的为清洗着摔倒时，手上擦伤的伤口，犹如一个孩子对待自己珍爱的玩具一般，我看着他在火光下颤动的睫毛，突然抱住他吻了上去。
他彻底的愣住了，突然一把将我推开，“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垂着眸在公子面前跪下，“公子不是说喜欢宛月吗？如今宛月就把自己交给你，只求公子厌倦宛月后去换个新人，免得惹夫人嫌弃。”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他突然将药瓶全部扫落在地。
瓶瓶罐罐一瞬间全部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屋外的丫头们纷纷跑来相探。
我依旧是垂眸不敢看他，身子却忍不住的抖。
公子看了我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向门外走去。
“都散了吧。”
丫头们瞄了我一眼，就诚惶诚恐的走了，留下我一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刚刚上的伤此时发挥了作用，让我的手生疼，我却觉得不及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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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月中天，素琴声声。
我寻着琴声，在庭中后院，看着一身素衣的公子。
他的白衣笼在月光下，有一种淡淡的光晕，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料子。他随便弄了几声琴就停下了，未成曲调。
“你想通了，可是来认错？”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悲。
我缓缓走了过去，为他加了一件外衣。他顺势握住我的手，拉我坐下。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让他先开了口，“以后不许再说走不走的话，你放心，这张家有我，便没有人敢动你。”
我点了点头。他才又叹气问了句，“齐修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上了药，并无大碍。”
“那便好。”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夜凉了，你回去休息吧。”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至此时我才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我一步步往回，却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公子……”
公子看着我猛然一笑，那样的笑犹如月光下盛开的幽昙，清清丽丽，温柔动人。
我也对他一笑，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以后我不会再说什么离开不离开，纵然公子不要我了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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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我和公子又恢复了以前的关系，只是因为齐修要养伤，于是照顾公子的事就都交给我了。
公子依旧是懒洋洋的躺在太师椅上，只是这次是在张家自己的戏台看戏。
公子说：“宛月儿，我要吃橘子。”
我便剥了一个橘子给他。
公子说：“宛月儿，我要最近的新茶。”
我便调好水温，慢慢煮给他。
他总是说，金黄的橘子就要配雪白的手，新绿的茶就要翻滚着缓缓展开。
公子爱一切美好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
那时纸醉金迷的金陵别院，潜藏着太多的繁华与迷梦，我们皆在梦中欢乐，完全忘了关外，那些愤怒的铁蹄。
直到一日，国破家亡，繁华皆碎，我们才真正看清这个现实的世界。
12
李家军的大败，崇祯帝的上吊，让整个山河都染上了悲色。吴三桂一时被众人咒骂，但在秦淮金陵，人们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个红颜祸国，陈圆圆。
南明在短暂的盛开后败落。罪恶的铁蹄踏碎了秦淮河畔多少才子佳人的安然梦。
当城门被攻破，铁蹄进入便是一马平川。
张家作为大户，首先被抢，纵然无奈也只能任由众人瓜分财产，一哄而散。
齐修跟着一个厨子跑了，而我和公子带了几卷书也开始漫漫的离途。
在这个离亡的世界里，亲情早已变的岌岌可危，保住性命成了首要条件，又有谁会担心失散的流离？
起先，公子和我还只当寻常的游玩来面对，到后来钱用完了之后，不得不开始变卖字画。
纵然在那样的艰难的条件下，公子还是习惯性叫我宛月儿，同时留着好东西给我吃，但我却常常说不饿，公子见我不吃就不高兴了，一把将食物扔了出来，我看着心疼才每每与他一起同吃，心却在他看着我的开心笑颜下微微酸疼。
他以前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又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清军入关后，满地都是流民，而虽然还有一些武力抗争发生，但长时间的迷醉，又怎敌得过饥饿的铁蹄，不久之后，清帝登基，请流民归属原地。户部查人，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公子是才学之士，竟有了招揽的意思。
早在崇祯还在之时，公子就想过报效国家，孰知朝廷腐败，让公子有心无力，遂退居在纸醉金迷之后，肆意放纵，却不想清帝入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招揽学士。
公子看着天下的昭告有些悲伤，我问公子可会服软？
公子说：“不过鞑虏，凭什么要我效忠？”
我对他甜甜一笑，就道：“此后天地是我家，若无安身之地，咱们就归隐山林。”
公子笑答：“吾亦有五柳先生之志。”
跟他在一起，即使是在逃亡的路上，我们也会有欢声笑语。果然苦中作乐，是我们的专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风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