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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冤家路窄喜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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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华灯已上,花架上都是玲珑可爱的花灯,倾城大小石桥上皆挂了彩灯,倒影在桥下水流中,随波而动。花灯密集处,不在生莲街,而是在月莫湖边的柳堤上。秋柳成了最好的灯架,人行其下,一边是微波初始的月莫湖,云须染彩,月倾千斛;一边是形态各异的大小花灯,组成一个个花灯组,讲述着或喜或悲的故事。湖上楼上交错的歌笙不断,孩童提着兔儿爷比着大小唱着童谣四处乱窜。
朱璃被蓝岚紧紧牵着,生怕她走丢似的。魔宫里的一群孩子簇在一边,一边比划着“羞羞羞”的姿势,冷不丁被朱璃赏了毛栗子。
“蓝岚,你该把她抱住,这样她就没手打我们了!”一个不识时务的男孩子嚷起来,惹得沁蕠赶紧掩嘴偷笑。
朱璃立马瞪了眼睛,却发现最根本的解决方法不是暴力,而是挣脱蓝岚的手。可是蓝岚的手却箍得紧紧的,好罢——她承认,她自己也没怎么尽力就是了。也就由着那些小霸王们闹了。
随着孩子们的吵闹,周围注视着他们的目光愈来愈多。
女子自然是在瞧蓝岚,她们在脑子里搜罗各种词汇来形容眼前的红衣男子,丰神俊秀,飘逸出尘,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上真有如此君子,能让玉山倾倒。特别是那一双墨瞳,简直是要把人魂魄吸将进去。一袭红色,就像一把火,点燃少女少妇潜藏在心底的春意。
男子们,自然在看朱璃,虽然沁蕠也生得美,却是如溪边修竹,人们通常会被那夭桃穠李吸引去。所以站在一片热切的视线中,沁蕠也是那样不羞不恼,落落大方从容自若。
然而,当人们见了那一双交叠的手后,心碎一地,比那月光还皎洁。
更见红衣男子对她温雅一笑,万千少女少妇的心不仅碎了,还似被人狠狠碾过。空叹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呐!
蓝岚知晓朱璃最恶旁人误解他俩,又连带着最近所发生的一些事,心知她此刻即将爆发,便轻声道:“等我一下。”
朱璃看着他挤入人群,徒留背影,忽而有种莫名的慌张,怕他就那样消失在人海里,再也不要她。
只要我原地等着,你就会来么?她在心里问着。
沁蕠似是看出她的心事,宽慰地握了握她手,随即换来一个明丽的笑容。看着那样纯粹的笑颜,沁蕠更觉心痛。转而又觉得自己犯贱,为何要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难过?真是多此一举。
不久,蓝岚便回来了,怀里捧了许多糖葫芦。
他还微微喘着气,垂头道,竟是略带撒娇,“璃姐姐——我请你吃糖葫芦。”
脑中仿佛有闪电劈过,朱璃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那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璃姐姐”,这样的称呼,她有多久没有听到了?自从他长得比她高后?自从他为她挡下第一次麻烦后?
她想起小时候,他还怯怯跟在她身后,她还拿着年长一岁之由对他颐指气使时,他只要犯了错便会默默牵住她手,默默把糖葫芦放在她门口,默默求得她的原谅。
这一个称呼,几乎让她以为十几年的光阴,不过是华梦一场。
好吧,澄清一下,朱璃不是文艺美少女。
她按了按太阳穴,强自按下想要踹人的冲动,“你以为我是猪么!哪能吃得了这么多!”
“今日吃不完,还有明日,还有后日,只要你想吃,我就给你买。”
对上他那宠溺的笑容,朱璃心里一甜,竟是种血的腥甜——他真把她当猪了。真是欲哭无泪!
“好,你说的!”朱璃一把夺过他怀中的糖葫芦,弯腰发给身边的孩子们,“要是你能把买糖葫芦的钱变成现银给我,我会更开心的!”
沁蕠含笑看着两人单方面的斗嘴,心里也暖暖的,若能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坏事。
忽然一双流云靴步入她视线,藻纹荼袍,沁蕠循着那藻纹向上,锦丝带冰玉佩,心底竟生出些不安来,再往上瞧,她下意识撇过头去。
也就一瞬的时间,沁蕠直视着眼前男子,笑容得体大方自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杨晔。
他故作惊讶,“沁蕠姑娘怎知我是来寻你们呢?”
“呵呵,”沁蕠笑里藏刀,“自然不知。民女只是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晓大人身份的人的其中一员,客套的礼节性的表示下诚惶诚恐免得慢待大人罢了。倾城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正值中秋佳节,热闹非凡,大人好好观赏,民女告辞。”边说边退,退至朱璃身边,拉了她手,使了眼色。
朱璃匆匆瞥过沁蕠身后之人,心知不好,正欲逃跑,无奈人潮为患,无路可夺。
蓝岚发现两人神色间的怪异,转身瞧了瞧杨晔,微微皱眉,有些无奈道,“你可是又在哪里闯了祸,把人引到这儿来了?”
朱璃只有缩脖子讪笑的份。心里却道,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怕不怕,勇敢地面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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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玉魄皎洁。
朱璃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正要为自己夜半出门辩解,却被横空出世的沁蕠冷冷打断,“就你那性子,能指望套出些什么?还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面对沁蕠的一针见血,朱璃表示很不服气,反驳的话还未酝酿好,又被沁蕠生生扼杀在摇篮里。
“回去好好呆着,若是不想把事情搞砸——”沁蕠瞪了一眼嘴巴渐渐撅起的朱璃,“等我回来。”
朱璃好歹也算半个君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还是懂的。论耍滑头,她居第二无人敢称一,但要是真遇事,需要察言观色套人家话,她确实比不过沁蕠。此去守城府,指不定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套不出那逍遥王爷的话反而把自己套进去了。还是沁蕠出马来得妙。
“妙极,妙极!”朱璃摆了摆手,立马转身进了屋内。
沁蕠气结。
也不知道挽留几句!硬生生把她往狼窝推。那逍遥王爷,看着人畜无害,肚子里可都是坏水。
沁蕠对着那紧闭房门撇撇嘴,暗想,还是撇清关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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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府沿墙亮着一圈灯,里面却是暗地很,只一处飘着光火。沁蕠早已熟门熟路,在树端一眺便心中了然,当下便捡了僻静安全的小路往那边去。
纸窗上的剪影在灯火中摇曳不定,几片叶子萧萧簌簌,落地可闻。
门虚掩着,沁蕠大大方方进了屋子,正好对上杨晔背影,这次却是淡淡的茶香。
“看来王爷是正等着我。”沁蕠绕至他面前,唇角微扬。
杨晔放下茶盏,“不妨坐下商谈。”说罢,为沁蕠倒了一杯茶,水中几根孤零零地茶叶如针而立。
沁蕠垂眸望了望眼前杯盏,调笑道:“莫不是王爷还想学一学煮酒论英雄?可惜今夜月明,不刮风不打雷,怕是看不出什么来。”嘴里这么说,却是抓过茶盏一饮而尽,直呼好茶。
杨晔微微无奈一笑,重又添了茶。
沁蕠这才坐下,杨晔正待开口,却被她抢先,“其实这番前来,是有事相求。”
反正是斗不过他,不如开门见山,坦诚相待,只愿他看在凌姐姐面上,能答应这个请求。
烛光映着她坚定的眼神,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就像雪山上常年不化的雪,在太阳下熠熠生辉,你说不出它到底是暖的还是冷的。
杨晔望着那双眼,只觉得这样的眼神世间少有。少一分则孤僻,多一分则狂热,这样的坚毅该是经历过怎样的事怎样的人才会有。他打心眼里欣赏这个女子。
“公主但说无妨。”他大约是知道她的请求的。
沁蕠也不犹豫,一鼓作气道:“我希望王爷不要在蓝岚面前——就是方才在灯会上遇见的那个红衣少年面前提及任何关于凌姐姐之事。王爷是王爷,凌姐姐是凌姐姐,一个是王公贵族,一个是江湖游子,两者之间并无任何交集。希望王爷可以答应这个不情之请。”
杨晔微诧,没想到她的要求竟然是这个。不禁又生了戏弄之意。
他挑眉道:“公主既然有此请求其中必有缘由。可本王却是不明,阿凌是我良师益友,亦是我名义上的皇嫂,而那少年应是为阿凌所救,自幼跟随阿凌感情深厚等同母子,如此一想,本王也该替阿凌好好照顾他们,为何却要形同陌路?这于理不合。若是担心如此会泄露阿凌身份,那也不必。既然都是一家人,何必互相欺瞒,我想阿凌也不是有意隐瞒,她只是不愿借着皇家威名落人闲话罢了。如今斯人已逝,本王确是应该替她照顾你们。”
沁蕠听他绕来绕去,将两家关系越拉越近,大有认祖归宗千里寻子的势头,心中冷汗狂流。不禁大骂杨晔这个老狐狸,摆明了就是要套话,却还要装腔作势,让她自己投降。哎,无奈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只好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正色道:“救命之恩,养育之恩,那两个孩子对凌姐姐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若是凌姐姐说她一个人寂寞了,我想,那两个孩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去陪她。可是,王爷,你一定明白的,凌姐姐那样的人,被人爱着,绝不是因为她像一个母亲,她太闪耀了,闪耀到,就算是敌人也会由衷地钦佩她,你一定也体验过那种感觉。”
杨晔自然明白,他感叹于沁蕠那洞明世事的目光,敛起神色听她说下去。
“蓝岚,他对她的爱,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一年来,他浪迹各处,每一处,都是循着凌姐姐的步子,他不放过任何一丝关于她的信息,只为更了解她,只为知道她更多的事,他早已不满足于那个救他的江凌渡了,他所寻找的,是一个完整的江凌渡。王爷,你可以想象么,一旦他知道凌姐姐同你相识,那就是一根导火索,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会被他翻出来。他太聪明,即便是王爷,你也骗不了他。所以最好从一开始,王爷便要装作不认识凌姐姐,他对于和凌姐姐无关的事物,可是压根不会多留意一点。如此一来,王爷和整个皇族都是安全的,魔宫也是安全的,看在凌姐姐的面子上,王爷也该成全我的不情之请,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