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秦泷沉回忆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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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儿”。
多少次，我想这样唤你，可是终究没能出口。声音哽在那儿，像是鱼刺卡在喉咙，刺痛，使得我眼里渐渐积了水。
可是如果我让自己的双眼朦胧，我又如何看得清你呢。我就看不清你是快乐亦或悲伤了。
我想牵起你的手，走在阳光下，问你，是否觉得温暖。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风雨季，问你，是否觉得心安。
然而，我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罢。倘若那个陪在你身边的，不是你所想的那人，你宁愿自己一人独自面对罢。即便寂寞日夜歌唱，即便付出得不到回报，你也不会屈服。
那是连沁蕠都无法弥补的空缺，又或者对你而言，你的心已经满满的，他来或不来，爱或不爱，你的爱就在那儿，只增不减。
毕竟这世上，能终成眷属坐看花好月圆白首偕老的几人，那已是缘与分皆有了，何其有幸。然而爱而不得者又何其多，有人不择手段有人黯然神伤，而你，你是打定主意要用一生去等了么。从韶华灿烂一直到荒烟蔓草，既不是等他回头，也不是等他迁就，你只是爱了，不幸地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即便那是一条死路，即便终究是一人走完。
那又何妨。
没有等来比翼双飞，至少等到一个人的地老天荒，也好过行尸走肉不知情为何物。
因爱而爱，这四个字就像世上最甘甜的毒酒，让我沉沦。
我究竟是爱上了你，还是爱上了你的爱，我也记不清了。那似乎是隔世的姻缘，今生还是割舍不下。
因了你的勇敢，因了目睹你那不计后果的爱情，所以我也想勇敢一回，只为了自己而活一次，不求得到，只是因为我爱了。
那就让我的生命随我的爱情开到酴醾，纵然烈火燎原之后是冰封万里，我已见过这世上最美的季节。
秋素，吾妹，你是否看见了，如此勇敢的我，正为了自己而活。
我多希望了无牵挂地离开，却始终放不下你……
六岁起，我便上了青峰山，在出云观里，我算不得年纪最小的，却因了身份，师兄弟们对我多了几分关照。
第一次见到掌门的时候，我必须踮着脚尖拼命仰头才能看清他的容貌，鹤发白髯，眉目间的笑意刻着沧桑豁然，那便是仙人罢，我如此想。
他抚过我的头，同我说，秦泷沉，这是你唯一带来的东西，也是你唯一能带走之物，便毋用改名罢。
于是，我便成了出云观里唯一一个没有法名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十几年间从未领过半个职位的弟子。
师兄弟们都说，别放在心上，掌门不提拔你是因为你那京城里的爹爹迟早要接你回去的，若是给了你重担给你挑，届时你一走了之，派中事务该如何！
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我从没怨过掌门。只是，他们说的那一天，会来临么。
我这一生，既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父母的。我只是为了那人而存在。回不回去，有何意义。
十二年里，我只回去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匆匆而回。我已经不知道，我们之间，是否还有所谓的亲情。
然而那一年冬天，你来了。那般出人意料，我还未准备好，你便扑在我怀里。我的衣襟都被你眼泪濡湿一大片，不知为何却觉得温暖。
你才十一岁，我无法想象你是如何独自一人离开京城到得青峰山，更无法想象你是如何上山。即便是身怀武功的成年人，也未必可以忍受得了高处天寒。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皇帝有那么多儿子，为何却是你？为何别人家的纨绔子弟享尽荣华，你却在道观清修。为何别人家的少年鲜衣怒马，你却要步步为营？
你喃喃低语，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而来。是为我啊。
那一刻，我才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冰冷的血液开始运转。我从未奢望过遥远的京城，还有一人在牵挂我惦念我。更未料到，那人是你，我的妹妹。每次我回去，你都只是远远地望着我，把我当做陌生人，我看见你胆怯的眼神，只是想着，那也难怪，我走时，你才四岁，朦朦胧胧不大记事的年纪，一别经年，你如何记得我。其实那样也好，我也可以少一分牵挂。我如此想着，却不知你心里竟还装着我这个哥哥。
然而我看见你眸中初萌的恨意，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却不想你因我而脱离你原本应走的道路。如若那样，我宁愿你不曾记得我。
秋素，别的姑娘犹在烂漫天真，满怀闺房心事，你又何苦为这等事而忧心烦心？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哥哥只想你快快乐乐走下去。
你一怔，随即摇头，眸中有秋波盈盈，我的人生确实握在我手里，可是你呢？你必须为别人而活，你的命不在你手里！
但是我已经走上这条路，不能再回头了。
怎么不能。天高海阔江湖远，难道你不想为自己争取一次，真的要一世都只做别人的棋子么？
我只能苦笑，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恨意渐浓。你恨所谓的皇权，恨狠心的爹娘，恨所有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得一切一切，如今也在恨我的懦弱罢。
你再未说一个字，决绝的离开，我那时想，你不会再来了罢。这里再没有你心中期待的兄长，再没有了。
然而夏季来临时，你一身鹅黄罗纱浅缎，仿佛一朵提早绽放的雏菊，在一片绿意葱茏里那般美好。就像你始料不及的第一次出现，这一次我还是没有预料到。
往后每一年，你都踏着季节变化之音而来，同我讲隔壁王家小子的事迹，何时调戏良家妇女了，何时同地头蛇干上了，何时也知晓要好好考功名了……你又说，若是秦秋素的哥哥还在，定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一顾引得倾城笑，二顾佳人欲断魂。你那般调侃着，我总是不由自主笑开来。后来你长大了，开始游历江湖，同我说江湖逸闻趣事。你常常说到一个叫朱璃的姑娘，人称天下第一毒女，你似是很仰慕她。我难免担忧，只怕自家妹妹走上歧路。
你很是不屑望我一眼，你们都觉得她是妖女，可是她究竟做错何事。她只是不走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路，她只是不懂委曲求全，她只是让自己自由罢了。也好过那些整日弄权斗数，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龌龊不堪之人。
我自然知道你话中之音，可是秋素啊，我该如何同你说，不要恨这个世界，因为你也活在这里啊。
但那时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
后来，我遇见一个红衣的女子，张扬的笑意，顷刻间便像一把利剑刺入心房。她的双眸是那般清澈，除却掌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澄澈透明，没有一点闪烁，因为无惧无畏。
或许果真是天意弄人么。我曾想象过无数次那个叫朱璃的女子该是如何狠毒阴历，却未曾料到，人生初见，便是一见倾心。
我一直以为，一见钟情是离我十分遥远的事，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遇上，然而它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降临。
这是一味无药可解的毒啊。
然而这一次，我不能再逃。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只为自己勇敢一次。
秋素啊，你看到这样的我，是否稍稍觉得宽心。我也为自己努力过了，也争取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不管结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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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渐渐被黑暗吞噬，彼岸的灯火点亮，我以为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我会想起爹娘，想起离开的时候，想起秋素扑在我怀里哭泣，想起第一次遇见朱璃，想起被毒害的那一刻……
然而我最后看到的，竟是舜凤的夜晚，白色粉末随风而去，杳无影踪。
就像我的爱，你的爱，还有我这一生。
原来掌门早就未卜先知么，秦泷沉，这是我唯一带来的东西，也是我唯一能带走之物。
遥遥地我看见掌门，他眸中有淡淡愧疚，我走近他，只是报以一笑。
掌门，我走了。
就像下山时的告别一样稀松平常。
他将长明灯递给我，去吧，孩子。
前面的路途逐渐明朗起来，我似乎还听见了笑语。我最后回望来时的路，那里下起了雪，飘飘扬扬，我的心却很暖。
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秦泷沉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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