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第四号

33、由爱生恨怎奈何

　　春风马上就要吹临，撷来三月暖意花开正好。窗外白色，或许是这个冬季最后一场雪，嫩芽破土之声隐约可闻。因为这场雪而耽搁的行人终于可以再上路。
　　洛惜的毒已经完全解去，又在嘉城调养了两日，他本身底子好，是以恢复了大半，明日雪稍融便可以上路回云深。无先自然也就没有理由逗留在外，恰好青峰派在嘉城的几个弟子也是时候回山上去，九人约好时间一同上路也算照应，好歹无先也是个师叔，又不会武，怎能让他单独上路。
　　凌曦和凌若兮还有杨晔，打算先跟去云深再回京城。凌若兮那丫头病好了可又开始让人头疼，带着月苌这个小跟班到处乱晃，客栈里的生意都被耽误不少，那掌柜也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天下无不散宴席，对于即将到来的别离，秦泷沉颇为伤感，却只婉转在目光流连中，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待朱璃好，好像朱璃从未拒绝，他也从未死心。秦秋素自然只有叹气的份儿。除了他，伤感的还有紫凝。她是舍不得月苌，总是记挂在心里，像女儿，像姐妹，总有种血浓于水的情怀，怎样也割舍不掉。当月苌斩钉截铁驳回她要带她一同去云深的主意时，她确实心伤，好像失去了至亲一般，一种似曾相识而又陌生的感觉……
　　沁蕠和朱璃窝在房内取暖。
　　“明儿可就走了，若今晚她再不露出狐狸尾巴，可就没机会了。”沁蕠皱了皱鼻子，有些担忧。
　　朱璃吹起额前碎发，满不在乎，“谁说没机会。”
　　“哦？”
　　朱璃看见沁蕠两眼发光，反而自顾自闭目养神起来，“兵法曰：天机不可泄露。”
　　**
　　翌日清晨，官道上的雪已被扫清，该上路的都踏上路途。蓝岚带着暮浅浅和李月苌直奔深水环秀山庄，杨晔一行人前往云深，虽是同路，却故意错开时间，蓝岚到底是得有多讨厌秦泷沉——或者洛飞？
　　无先得再过一日启程，洛飞望了望洞开的城门，似想未想，似伤未伤，紫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洛飞回应，“没事。”
　　杨晔望向沁蕠，眼中哀切人尽皆知，唯独沁蕠不懂。朱璃承认，这几日为了暮浅浅，为了蓝岚，为了洛惜，总之为了大大小小许多事情而忽略了杨晔和沁蕠的发展，但是再怎么置之不理，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地步？一个像怨夫，一个倒是冷着脸面无表情，这到底是肿马了？
　　沁蕠别开眼，这几日她已经想的通透，时间可以抚平一切伤口。当她下定决心快刀斩乱麻的同时，她已经把后路交给长长时光，不必急躁。所以她的心，很平静，仿佛镜湖，无波无澜。
　　告别之后，各自启程，朱璃和沁蕠向着西边走，说是去看看异域风情。然而扬鞭未久，两人便停下马蹄，拐入路边小林子乔装打扮起来。一炷香的功夫，已然是改头换面。

　　一个满脸麻子堪称“满天星”，一个皱纹横布弯腰勾背老态龙钟。
　　老者颤巍巍摸摸满天星的脸颊，用浑浊的嗓音说：“好孙女，咱们走吧！”
　　“是，祖母。”满天星眼睛狡黠一眨，嘴角咧开而笑。
　　**
　　二人上了去京城的路，三天之后在蓝岚和暮浅浅之后到了绿川。绿川，因山得名，一座绿川山，四季青葱，绿水长流，以制作木质品而闻名离国。以绿川为分界点，蓝岚和秦泷沉该往北边走，经过云方，锦里，到深水，深水之后经过同化便是京城；而杨晔一行则会向南走，经过雀城，户庸和椴城到达云深。
　　成败在此一夜。
　　朱璃的直觉告诉她，蓝岚若要动手，必在今夜。凭他的功力，夜间动手不留痕迹，待破晓离开无声无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虽然最好的时机应是在明夜，一个在云方，一个在雀城，相隔百里，彼时蓝岚动手更是无人怀疑。但是这样一行，来回必要一夜，他肯定放不下暮浅浅——
　　所以，就在今夜。
　　朱璃和沁蕠分配好任务，朱璃轻功好，适宜跟踪蓝岚，沁蕠会屏息之术，适宜暗中监视暮浅浅。
　　平日里蓝岚寸步不离暮浅浅，今夜得空，如果她真的背后有人，那么她一定会和同伙联系。
　　明月高悬，犬吠呓语之声可闻。沁蕠藏匿于暮浅浅窗外的树叶中，竟是一点破绽都未有，好似便是一根枝桠，一片树叶，一抹黑暗，悄无声息。然而她的五感却无限扩大，暮浅浅的一举一动一声一响都在她掌握之中。
　　忽然，一个身影从蓝岚屋内飞出，鬼魅一般飘然上了屋顶，夜风之中，竟是没有一点声响，身上衣袂也未有丝毫凌乱，仿佛静而不动之雕塑，此情此景着实诡异。
　　朱璃心儿一颤，她虽知道他背地里练了沉绿宫的邪门武功，却万万没料到他竟在短短时间里有了如此造诣，怕是再过些时日，她这轻功第一的宝座也要拱手让人了。
　　妒忌之心戛然而止，朱璃提步去追蓝岚，为了不被发现，特意保持了一定距离并且掩住呼吸。
　　可不能太早暴露，暮浅浅那边还得多些时间，否则就功亏一篑机会难再了。
　　蓝岚一路到了洛飞下榻的客栈，夫妻二人犹在熟睡不知危机。杨晔的侍卫虽是精兵，但在蓝岚面前也不过形同虚设。
　　朱璃看见蓝岚眸中寒光渐浓，不免心中一沉，“果真是来行凶。”
　　时间还太早，可是又不能任凭蓝岚杀人，也不能让洛飞他们知道蓝岚的恶意……
　　一瞬间要做的事实在很多。慢动作回放——
　　朱璃将“谜语”放在被蓝岚弄晕的守卫鼻下挨个闻了一遍，低语道：“一夜平安，无事。”然后在蓝岚进屋之前重重拍了他后背，又在蓝岚动手之前向后弹开，朝城郊飞去。
　　朱璃料定蓝岚会追上来，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到了城郊的树林深处方才停下，一个急转身，正好对上蓝岚一掌。
　　夜色里，眼前的面容却格外清晰，朱璃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双目清澈地宛如水玉。
　　千钧一发之际，蓝岚将手掌转向一侧，轰然之声中几颗大树被拦腰劈断，空气中几缕断发飘扬。
　　朱璃却笑起来，“怎么不杀了？”
　　“璃儿！你没事罢！”蓝岚脸上尽是担忧与愧疚。
　　“我自然没事，只怕晚来一步，有事的是别人。”
　　蓝岚身形一顿，沉声道，“璃儿，洛飞该死。”
　　“哦？”朱璃挑眉，佯作惊讶，语气却是嘲讽，“他怎么该死了？”
　　“他！……”
　　“说啊，他怎么了。”
　　“他背叛了阿凌。”
　　时间凝固了一瞬。朱璃盯着蓝岚看了半晌，忽然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
　　“璃儿，璃儿你怎么了！”
　　“我笑啊。不是他该死，而是你嫉妒啊。”朱璃止住那恣意的笑声，勾着唇角，却是血淋淋的残忍，“因为你连背叛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你嫉妒，所以你要抹去这个存在，于是这个世界上，你就没有对手了，是不是？”
　　“璃儿！”蓝岚有些慌神，她说的不是真的，只是因为洛飞伤害了阿凌，他不允许任何伤害她的人存活在这世上，不允许……
　　“我知道你在辩解，你想说你只是不能容忍曾经伤害过老大的人还活在世上，对不对？”朱璃的笑意更浓，也愈发地残忍，像抓住老鼠的猫儿，用尖利的爪子，一寸一寸地深入。
　　“璃儿，璃儿，你怎么了！”蓝岚不禁后退一步，这样的璃儿，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干涉他的事，他也从未干涉她的事，他们只是互相扶持走到了现在。然而眼前的朱璃，很陌生。
　　看着茫然无助露出孩童般落寞神情的蓝岚，朱璃想笑又想哭，这样的疼痛是否真的是一个人的心脏可以承受得了的，答案已经存在于她心中，爱上他，这种痛，已经变成习惯。
　　“是你先越过了那条界限！想想在舜凤，你是如何对待我和啊沉的！”朱璃不想哭，也哭不出来，可是眼眶里却盈起泪珠，只是打转，眼睛生疼，却始终落不下来，“既然你跨出了那一步，我也不会后退。洛飞的命，我保了！”
　　“璃儿！不要闹了！”蓝岚隐怒，“是他背叛在先！你知不知道，那个阿凌，那个不可一世的阿凌，为了他伤心为了他哭！可是你看他，妻子和乐，盛名在外！你难道不气不想杀了他么！？”
　　朱璃别过头，复又望着蓝岚，嗤笑一声，“杀杀杀！蓝岚，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一遇上老大的事，你就失了理智像个疯子一样！他和老大之间有什么，是他们之间的事，与你何干？你看过老大恨过一个人么，你看过老大真心想杀过一个人么？请你好好想想！老大她从来是个无情之人，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人的背叛而耿耿于怀！更不可能因此而杀人！他还活着，也许是老大不在乎，也许是希望他活着，你又有什么权利去定夺他生死？别再用那种借口掩饰了。就算你杀一百个洛飞，老大也不会开心！醒醒吧，蓝岚！”
　　“够了！”
　　一声长啸划破这夜的宁静，直达云霄。
　　朱璃左脸颊火烧一般的灼热，他的手是热的，她的心也是热的，可惜，夜，是凉的。
　　蓝岚失神地看着自己手掌。
　　“璃儿——我……”他怎么会打她。怎么会……
　　“打得好。”朱璃哼笑一声，“我确实该打。打得好啊，这长长的夜梦总有醒的一天。”不待蓝岚说话，朱璃又道，“蓝岚，你若杀洛飞，我与你，永世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
　　“我只是不想你走错第一步终致万劫不复。”也想打个赌，看一看在你心里我究竟有几分重。这一句，朱璃只能藏在心里。
　　然而朱璃也害怕这个答案，所以她不想听他现在的回答，“现在，跟我回客栈。有一件比洛飞重要的事。”

作者有话说

　　码字一事貌似回归正常轨迹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