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第四号

23、青天白日被逼婚

　　瑶池林外，战事一触即发。

　　蓝岚一早便侯在龛前，怔怔望着石纹出神。他那双墨瞳本就异于常人，乌黑如墨暗沉如穴，似有薄雾氤氲，看似非看从而生出媚态妖娆。此时神一出，眉一攒，有情还似无情，染了人间烟火却胜却壁画尤物，不在三界。

　　朱璃和沁蕠远远看去，他便是那片萧条枯桃林中最后一朵桃花，燃于冬日。

　　景美，人更美，美得动人心魄，美得黯然销魂。

　　朱璃闷哼一声，拉着沁蕠径直走过蓝岚，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璃儿——”蓝岚情急之下，只好紧紧攥住朱璃手腕，语近哀求，“昨日之事，原谅我好么。”

　　朱璃抽了抽嘴角，侧过头，漠然道：“我的心都碎成饺子馅了，你却还想若无其事把它吃下去？”

　　沁蕠抚额。这是神马比喻？浮云，浮云，一切皆是浮云。

　　却见蓝岚脸色一白，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璃儿——”

　　沁蕠低头寻找自己下巴。他、他、他竟然如此轻松地屈服于这样一个比喻！好在这种无厘头场面她已领教过不少，见怪不怪奇怪自败。

　　朱璃蔑了他一眼，“算了，古人云：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也不同你计较，不过须得引以为戒下不为例！”随即展颜而笑，灿若朝阳驱散尽蓝岚心中阴霾。

　　三人一同去见了暮浅浅，小聊一阵之后，比试即将开始，朱璃和沁蕠便告辞离开。至于蓝岚，他那一腔柔情早就泛滥，双目如胶似漆不离暮浅浅，旁的事哪能入他眼中半分。

　　至于仙人羽之事，两人始终未有机会同他说。沁蕠对此有些奇怪，先前朱璃得了什么宝贝，总是第一时间到蓝岚面前邀功，怎么今儿，这么含蓄？

　　朱璃望着远山淡然一笑，“我只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在保护他罢了。”

　　沁蕠默默转过头不再多言。这世上用各种名目来大肆宣扬爱慕之情的人居多，像朱璃这么爱而藏之者，反而少见。是不愿说？毋宁说，是不得言。只能小心珍藏，不能公之于众。

　　一抬头，忽然看见一张熟悉面容。只觉着心里又是一阵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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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晔几次三番被沁蕠那丫头故意忽略，再深的潭水都无法再风平浪静。一夜无眠，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要找沁蕠问问清楚，他是老虎么？难道她真的相信他杨晔是迫害魔宫的幕后黑手？

　　西水桥上，区区肺腑之语，本以为能令她稍卸心防，却换得变本加厉愈加疏离？杨晔不服。

　　真是天公作美，还未等他去找沁蕠，那丫头就自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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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沁蕠没由来一阵慌乱，赶紧行了一个礼，趁着垂首的当儿，调节调节下表情，她可不愿杨晔见到自己惊诧神情，像个傻瓜似的。

　　朱璃瞧见杨晔，内心一阵欢喜，正巧有些话要同他说，不禁难掩于情，“王爷，我有话和你说！沁蕠，在这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可怜杨晔，方要开口，却被朱璃硬生生拉走。他双脚在往前走，心却在后面，无奈自己性命还攥在朱璃手中，只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朱璃拉着他去了一僻静处，看着他嘻嘻笑起来。

　　杨晔半路被她坏了好事，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火，“何事？”

　　朱璃也不恼，反而将剩下的两份解药悉数给了他，一面还乐不可支。杨晔目露疑惑，这丫头怎么这么好心？直到听完朱璃解释，他才放心吃下解药。

　　原来，腊月初八武林大会第一天也就是朱璃知道无先秘密的当天，她就飞鸽传书了白剑，并将她的猜测一并写入其中。今日早晨，她收到的飞信就是白剑写来。魔宫里恰巧有一个青峰弟子，大约一年前因为被人追杀而到魔宫寻求庇佑。他生性纯良，只是无意之中知晓别人秘密而遭杀生之祸，所以对魔宫存了一份感激之情。白剑将无先之事同他说了，本不过是想让他谋划谋划如何才能使人接近无先查探消息。哪知，他的杀身之祸正是因了此人。他将他所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告诉了白剑。白剑听完之后稍加琢磨，断定那王爷不是指杨晔。至于是谁，他目前也不能肯定，妄加定论恐惹事端——其实是怕朱璃惹事，她是个管不住自己的，有仇必报，万一找错对象了可就覆水难收。

　　而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两个道理：要么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要么平生不做亏心事，身后不怕有人捅篓子。咳咳，扯远了。

　　“既然误会解除，那便最好。”杨晔如释重负，心情也好了大半。平白无故被人冤枉可不是件乐事，他虽不是好人，但也绝不是坏人。

　　他高兴，朱璃更高兴。她的红娘养成计划，终于可以风雨无阻地继续下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如今夜咱们聚一聚呗？”朱璃诚心邀请，心里算盘直拨。

　　杨晔竟然没头没脑答应了。其实他这个身份，实在不应该和魔宫之人有过多交集。

　　可这是公务，皇上叫我好好看着沁蕠。杨晔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随即又觉得，既然晚上要聚一聚，那就该在此之前把两人的关系搞搞好，否则两头无语，多尴尬。

　　思及此，杨晔转头便去找沁蕠。朱璃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

　　沁蕠看着两人远去，心里不觉松了口气，她不知如何面对杨晔，可是随之而来的落寞却让沁蕠很惆怅。她必须承认，她的确是有那么点点在意杨晔，否则就不会这么矛盾。

　　这厢还在惆怅，那两人便兴高采烈朝这边来了。

　　他还挺高兴的，朱璃同他说啥了？沁蕠看着杨晔时而窘迫时而开怀的表情，愈发惆怅。对着自己就是大灰狼老狐狸，对着璃儿就是温良无害小白羊，真是气煞沁蕠，以前那些心都是白操的，令人气结。

　　可怜沁蕠未长了一对顺风耳，好将两人对话听个明白。

　　“王爷，实话告诉你，沁蕠可是从头至尾都相信你的。所以我只好偷偷去找你，怕沁蕠生气。”

　　杨晔挑眉，禁不住勾起嘴角，心中礼花乱放，“真的？”

　　这话一出口，杨晔有些尴尬。不是这两个字有什么问题，而是他这语气，像足了讨到礼物万分惊喜又怕长辈骗只是敷衍所以再三确认的小毛孩。可是，杨晔愈发不明白了，既然她始终是信他的，为何几次三番对他不理不睬故意无视？是朱璃在撒谎，还是另有隐情？

　　朱璃见他如此在乎沁蕠的想法，心里对这桩婚姻已经有七成把握。郎有情妾有意，虽还只是萌芽阶段，但有朱璃在，她有的是办法让这根小幼苗茁壮成长变成一颗参天大树。现在只差点破一层薄纱。今晚的小聚，是个不错时机。

　　“当然是真的，今夜小聚，你便发挥你王爷的作用，弄些好菜罢。沁蕠喜素，不爱大荤，这青峰派的饭食倒合她胃口，只是菜式少了些，你懂我意思？”

　　“自然。”

　　“再弄些甜酒来，沁蕠不爱喝烈酒，我上一次见她喝，是在——”朱璃神色一黯，不再说下去，“总之你备些淡酒便好。”

　　言语之间，两人便到了沁蕠面前。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沁蕠整理好心情，一副无瑕笑容。

　　“没什么！”朱璃胳膊肘碰了一下杨晔。他知道这是让他先保密的意思。

　　沁蕠心里，大致是知道事情始末的，连那封信上的内容她都能猜到些。看这个情形，朱璃是相信杨晔不是幕后黑手，所以两人和好了呗。

　　“沁蕠，可否——”杨晔方想说“借一步说话”，却生生被一清脆女音打断。

　　“朱朱——朱朱——”

　　听到这个声音，朱璃立刻开始头疼，冷汗直流，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倒霉，也许真的是躲不掉的运气。

　　“秋素！秋素你停下！”秦泷沉一路嚎着，无奈秦秋素这个好妹妹不买面子。

　　躲不过的祸，就要勇敢面对。

　　朱璃机械性转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嗨，好巧！”

　　“不是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秦秋素看了一眼身边默默不语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掉的秦泷沉，眼中似有不屑，“我是为了我哥哥来找你。”

　　“啊沉？”朱璃和沁蕠同时看向秦泷沉，满是不解。

　　“没错，就是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哥哥！”秦秋素敛起笑意，换上一脸正色，“我想把他许配给你。”

　　朱璃嘿嘿干笑一声，看向沁蕠，沁蕠面无表情看着朱璃。杨晔表示压力很大。

　　这世上脑残的原来不止朱璃一人，可惜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找到同道中人的温暖。

　　可是原来，更脑残的，不是朱璃不是秦秋素，脑残之王，另有其人。

　　秦泷沉面有懊恼，责怪道：“秋素！这么重要的大事哥哥自己会说，你为何要插手？”

　　朱璃头一次感受到如此严重喜感的挫败感。

　　“别说了，我还是回家凉快去。”朱璃摆摆手，有些失魂落魄。

　　沁蕠扶着犹自踉跄的朱璃回屋，看来是被打击地不轻。

　　秦秋素不欲罢休，这事儿还未说个清楚，怎能轻易放走当事人？正想阻拦二人离去，却被秦泷沉死死拉住，面有郁色。秦秋素张了张嘴正要斥责他墨守成规不懂积极争取，秦泷沉早已对着杨晔垂首行礼低低唤了一声“王爷”。秦秋素闻言，冷冷瞟了杨晔一眼，草草施了个礼，甩开秦泷沉束缚，朝着金殿的方向走。

　　“王爷，舍妹有欠礼数，还望王爷莫怪。”她是那样潇洒一把头会也不回离开了，只得秦泷沉来收拾这率性而始戛然而止的“逼婚”烂摊子。

　　杨晔好事又被搅黄，加之秦秋素这肇事人竟还这般无礼毫无歉意，无异于是画龙点睛之笔。于是最意外的人在最意外的时刻用最意外的事件成功触怒了素来豁达著称的逍遥王爷杨晔。只听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本来热热闹闹的地儿，只剩了秦泷沉一人。彼时日光正盛，照得那些山石屋瓦闪闪，眼前红衣背影萃着淡淡金色，渐行渐远。轻叹一声，化作冬风，吹入来年如锦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