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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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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欣下床蹬上兔毛拖鞋,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让太阳光照进屋子里。墙纸上描着蔷薇花骨朵,在阳光下仿佛都盛开了,熏得满屋子喷香。
这里是程智置办的房产,处处都花心思装点,天花板上光华闪烁,羊毛地毯又厚又软,还有满满一屋衣服鞋帽,几乎轮不上穿戴。除却不能长相厮守,程智真是最体贴的情人,事事都能殷勤周到,得知韩欣怀孕后,更安排工人上门照顾,不舍得让爱人多添劳累。韩欣终日无所事事,专心作一只金丝鸟,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主人前来看望。
梳妆台上摆着二人的合影,玻璃框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乍一看真是佳偶天合。她犹豫片刻迈步过去,将双人照片收进抽屉――对方毕竟还是别人的丈夫,总不好光明正大摆出来显耀。
忽然一阵急促敲门声,将女人从沉迷中唤醒。她以为程智回来了,想也不想忙去开门。
钟表的指针嗒嗒跳动,太阳依然静静照耀,韩欣此时还难以想像到,在这个寻常的日子里,将要发生一件不寻常的事!
韩欣欢天喜地敞开门,外面的人猛然一推,没头没脑闯进屋,几乎将她撞个踉跄。她慌忙之中扶住肚子,等到站稳脚步看清对方,顿时惊得脸色大变。来人名唤林渊的,几年不见,几乎沦落成乞丐模样,蓬头垢面破衣烂衫,手里拎个蛇皮袋子,伸长脖子四面环顾后,咧开嘴嘻嘻笑道:“还是当女人好,随便攀一个便能衣食不愁,可怜我穷得没饭吃,卖屁股也没人要。”
韩欣不知他如何找来这里,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忽然怒火中烧摔开门,指着外面厉声道:“咱们已经没关系,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撵人!”对方不慌不忙点着烟,一边往屋里迈步,一边冷笑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可算情深似海,况且一起生了欣欣,怎么能算没关系?我还想跟你那姘头见一面,说说咱们过去有多恩爱呢……”
韩欣气得浑身发抖,呆如木鸡立在门口,听着林渊有恃无恐哼起小调,只得缓缓将门关上。林渊大摇大摆寻进厨房,看见冰箱眼睛发亮,从里面掏出火鸡、啤酒、樱桃馅饼……贴近鼻子闻了又闻,恶狠狠咽着口水道:“你这日子过得真不错,体己肯定攒了不少。看在过去的情份,先借我几十万花花,也算积德行善了。”
他见韩欣久久不出声,忽然转过身,龇着一口黄牙对门外道:“不要给脸不要脸,我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也记得那小丫头是怎么没的!”
韩欣闻言心中一震,冲进卧室扑到床上,想到自己过去所受的委屈,泪水滚豆一般落下来。
当年初识林渊时,她才刚过豆蔻年纪,天真懵懂一无所知,在家里不甚受宠爱,听着对方几句甜言蜜语,便将自己交托出去。因为早早怀上身孕,韩欣与父母断绝关系,跟随对方外出谋生。她那时住在几平米的小屋里,每天挺着肚子刷盘子,挣几个钱贴补家用,心里依然美滋滋,以为总会苦尽甘来。
哪知不到几个月,那林渊便原形暴露,不但沉迷上赌博,输光家里寸砖寸瓦,还对韩欣朝打暮骂,嫌弃她怀胎拖累自己。可怜韩欣后悔晚矣,只得挺着肚子哀求林渊。对方在赌桌上兴致正酣,眼也不抬冷笑说:“老子在外地打拼,哪有工夫养孩子。你把孩子打掉了,才是真爱我!”
韩欣闻言心灰意冷,知道林渊不堪托付,索性赌了气,独自将孩子生出来。后来欣欣夭折了,林渊跑出去躲债,她无依无靠身无长物,只得在会所谋了份差事,自甘下贱以色侍人。没过多久,她在酒局上认识了程智。对方年过不惑事业有成,家中有为夫人名唤王琴仙,因为结婚多年都无子嗣,故对丈夫不太管束。偏偏那程智为人慷慨殷勤,又兼潘驴邓小闲,是百花丛中的老蝴蝶,实在让人不爱也难。
韩欣知道机不可失,仰仗自己年轻貌美,又施展浑身解数,终于将程智勾搭上手,改头换面住进金屋里,再不必受生活困苦。她原本心思重,怀孕之后更常盘算,料想程智夫妇虽然情深,共同吃苦创家立业,到如今不会轻易离散,但自己迟早母凭子贵,有朝一日登堂入室,也绝不是空谈。
然而这所有打算,随着林渊的到来,恐怕都将化为泡影!
韩欣蜷在床上攥紧床单,用指甲狠狠撕扯床单,恨不能将自己嵌入床中。她舍不得身旁的舒适,迟迟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些年的快活不过是空梦,等一觉醒来,又回到原先拥挤的小屋。林渊在外面得意大笑,声音像钢针扎进耳膜,韩欣思潮翻涌痛苦不绝,唯恐对方口无遮拦,又将自己逼入绝境。
俄而外面安静下来,屋里忽然沉默慑人。她缓缓扶住肚子,脑中闪过无数扭曲的影子,终于将心横了,生出一个狠绝的主意。
韩欣胸前怦怦乱跳,睁开泪眼坐起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把水果刀,一步一步迈向厨房。厨房的门半掩着,她悄悄挤进去,看见林渊正坐在桌前,双眼发直神情恍惚,腮帮子上还沾着奶油。她咬紧牙关正欲动作,哪知对方倏然立起身,缓缓走到炉台前。
韩欣唬得心中一震,慌忙奔逃出厨房,立在门前抖如筛糠,双手更加握紧刀子。过了好半晌,厨房里都无声响,她心中疑惑丛生,又小心翼翼探进身子。
林渊仿佛没看着韩欣,一言不发拧开煤气,眼见蓝紫的火苗倏然蹿起来,双手盖在炉头上,不慌不忙将火拍灭。炉头上顿时冒起清烟,空气中渐渐传来肉皮烧焦的气味,韩欣胃中不住翻腾,然而身体动弹不得,依然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切。那人仿佛着了魔,不畏痛楚视死如归,用手扑灭炉火后,又扒紧炉台,将脸贴在炉头上,如饥似渴吮吸煤气。
韩欣这才如梦方醒,转身欲要报警求助。她走了没几步,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心潮跌宕犹豫不绝,打量林渊还未断气,于是改变了主意,走进卧室穿衣打扮,若无其事悄悄离开家。
她出门兜个大圈子,先到咖啡店吃午饭,又去商场买了件衣服,末了看一场电影,才姗姗返回家。汽车停在公寓楼下,韩欣不动声色迈下车,果然看见楼中有不少警察进出。她穿过人群搭乘电梯,到达楼层时,煤气的臭味仍散去,自家的房门正大敞着,屋里屋外挤满警察。她徉作惊惶赶过去,询问家里出了何事。
屋里的情形实在骇人,绝非是普通人力所为。一个警察草草盘问她几句,见是个孕妇,心中更没有怀疑,只以为那个流浪汉神经错乱,胡乱闯进别人家,拧开煤气自杀。韩欣见无人注意,扶着肚子挤进屋里,透过门缝朝厨房打量,看见林渊弯腰趴在炉台上,侧脸枕着炉头,脸上还挂着沉醉的微笑。
经过半日闲逛,她此时心中十分平静,再没有先前的惶恐,冷冷瞥了林渊一眼,便转身走开……到如今韩欣还记得,早在多年前,她忍受不住生活艰难,在浴盆里淹死欣欣时,好巧被男人撞见。对方也是冷冷一瞥,转头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