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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最熟悉的遥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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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那混小子给我接电话!你别跟这儿岔乎,把电话给他!越活越混蛋了,事情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吗?你看我再把他塞肚子里重活个几年!”
安透远忍笑摸了摸鼻子,向床上被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苏容康无奈地递了个眼色,电话那头的咬牙切齿实在是太大声,病床前一圈的人都憋着笑,在空气里嗤嗤地响,饶是苏容康这个万年面具脸也微微地发着红。
他叹了一口气,示意安透远把手机递过来,吃力地伸手放到耳边,低声叫了句“妈”。
“谁是你妈啊?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我看我得叫你妈!”
苏容康瞪了周围憋笑憋出内伤的人一眼,嘻嘻哈哈道:“妈,您儿子是男的,您怎么也不能叫我妈啊,要叫也得叫爸啊。”
“你你你……”
“好了好了,妈您消消气,就算不认我这个儿子,也别把自个儿身体气坏了啊。”苏容康好声好气地赔着不是,“妈,我没事儿,先前安透远吃不起吓急糊涂了,把您都给惊动了,其实就一点皮外伤,擦遍药就好了,啊?”
秦思谆的声音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容康,不是妈说你。你这么大个人了,莽莽撞撞的,开个车都尽出问题。虽然年轻,你也不能可劲儿折腾自己啊。这身体可是自己的,弄出个毛病出来自己受苦,妈这不是心疼你嘛。”
“哎,我知道我知道。”苏容康顺着她,“您儿子平时爱惜身体着呢,下次一定小心。”
“可别有下一次了!”秦思谆急急斥道,她整颗心提着,再三询问确保儿子不碍事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一惊一乍的又抹起了眼泪,“容康,妈已经没了一个儿子,妈不能再没有你了……”
苏容康忙着劝慰了几句,叫她放宽心,又是玩笑又是立誓的,也拖了不少时间才挂断电话。
挂断前,秦思谆还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容康,你爸原本叫你这周日回来一趟,你程叔家的女儿,叫什么欣冉的,你还记得吗?可惜你伤着了,那姑娘我瞧着倒是不错,等你好了自个儿留留心吧。”
苏容康自然是连连应声,应付着搪塞过去,放下手机看到安透远他们几个一脸揶揄的神色,忍不住自己也笑起来,自嘲道:“我跟我妈那儿就整一个大龄未婚困难青年。”
成杉乐起来:“可不能啊,老太太是没瞧见,我们苏大公子每天有多少人捧着抢着啊。”
“你这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安透远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人弱水三千只肯取一瓢饮,你知道今儿苏公子为的什么寻死吗?”
“为的什么?”
“莫燃,他为的莫燃。”安透远又摸了摸下巴,无视青筋暴起的病人,叹息着拍了拍傻掉的成杉,幸灾乐祸道,“苏大公子为了这个女人,可是伤心得连命都不要了。”
他没想到成杉瞪着眼睛,片刻后才仿佛慢慢回过神来,他偏过头去,眼睛里朦朦胧胧的,呆呆地问:“莫燃……回来了?”
安透远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病床上面色铁青的苏容康,喃喃道:“天……你不会也掺和进去了吧?”他摇了摇头:“女人是老虎,女人是老虎。”伸手一左一右勾住旁边的宋斌文和韦纡,一边往外拖一边低声道:“得,让他们自个儿斗吧,咱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韦纡笑着斜睨他一眼:“瞧瞧,倒像是你自个儿就没那档子破事儿似的。”
安透远呸一声,他们三个调笑着走远,任由高级病房里一躺一站两个男人对峙着,面色都不好看。
成杉先开的口:“莫燃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知道。”苏容康应道,淡淡地,“她回来要肯告诉我一声倒好了。”
“她鬼迷了心窍才会告诉你。”成杉冷哼了一声,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咱认识这么些年,谁都说你人不错,就我知道,你全部的混蛋都使在她身上了。”
苏容康笑了笑,眼神淡漠。
“你也够小心眼儿的,我追她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她回来你都不肯告诉我一声。”成杉继续说,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架势,“苏大公子,她都回来了,你又寻的哪门子死?她恨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你再计较着不使把劲儿,小心又给错过,之后哭去吧。”
苏容康苦笑一声,这一笑牵动了腿上的伤,他嘶地吸了口凉气,胸腔里麻麻木木地疼。
“这次不一样。”他惨白着一张脸,“白卿卿去找过她了。”
白卿卿。
无论是怎样荒唐的梦境,莫燃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辈子还会见到这个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牢固占据她记忆里最不忍逼视的角落的人。
她怨恨过她吗?
不,她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她。
隔得太久,她已经不记得白卿卿叫她“莫燃姐姐”时的甜美声音,也不记得那个可爱少女笑起来若隐若现的单边酒窝,记忆里留下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和最后那一地撕心裂肺的猩红。
白卿卿对她来说,是个太过特别的存在。她无法恨她,也无法真正地从心里喜欢她。
莫燃和苏家兄弟——准确地说,是和弟弟苏容敛——没两天就混熟了。两家都是世代经商的,说起来也有不少藕断丝连的利益关系。苏家家势略盛一些,但家法严厉,从来没什么浮夸的风气,苏母秦思谆很喜欢女孩子,一直可惜自己没生一个贴心的小女儿,看到莫燃羞羞怯怯柔顺乖巧的模样,格外地心疼,经常撺掇两个儿子引她来家里玩。
苏容康心里总结着个疙瘩,既盼着她来,等她来了,看她只贴着自家弟弟说话,又不得劲儿地烦躁。他在学校里也颇受追捧,莫燃和他的班级隔得很近,每次见到他只冷冷的避开来,让他愈发坚定讨厌她的心情。
“我是鬼吗?你看不到我吗?”有一回他终于忍不住在老师办公室前的走廊里把她拦下来,看她抿着唇怯怯地垂着头盯着地面,十分窝火,“你说话啊!我看你不只是结巴,还是哑巴。”
莫燃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长相相似的双胞胎,出生时间都只隔十几分钟,一个这样内敛温和,一个跋扈蛮横到这样的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苏容康应该是什么态度,好像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冷嘲热讽不已,对他不理不睬吧,他又很不满意。
大少爷脾气。
莫燃捧着要交上去的一摞练习册,为难地拧着眉。
“苏容康……”她细声细气地喊他,苏容康看她低着头,长发的尾捎拂过最上面的练习本,滑散开来,他想象那发尖在他指间会是什么感觉,心里一阵麻痒。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空谷幽兰”、“楚楚动人”等四个字的成语不停地在脑海里蹦出来,身上起了一阵燥热,他不自觉就伸出手去摸那垂着的秀发。
“莫燃!”
那缕青丝从他指尖旁擦过,莫燃倏尔转过头去,欣喜地叫道:“容敛哥哥!”
苏容康收回手,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惊讶又有些怅然。他看自家弟弟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瘦削的白衣身影淡得像天边云朵的影子。而莫燃……莫燃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轻松和乍然遇见他的开心。
“你至于吗莫燃?看到我弟弟就这么高兴?”
莫燃轻声说:“很少能在学校见啊。”
苏家兄弟都只比莫燃大几个月,读的是同一个年级,但苏容敛在另一栋教学楼里的快班念书,平时也不怎么能遇到。凭苏容康的成绩本来也可以去念快班,可他别扭了半天还是没去,当然,他决不会认为那是为了能多看那个懦弱沉默的家伙几眼。
结果他听到这话又懊恼得要死,好像快班有多了不起一样,他苏容康又不是不能去上,是懒得去上!
苏容敛走过来,微笑着叫了声哥,转过头去浅浅望进莫燃的眼睛里,温和一笑,眨了眨眼睛。莫燃心有灵犀似的扑哧笑起来,眼角微微地展开,像有水光一点点溢开来。
苏容康很不爽他们的故弄玄虚,又扯不下面子问她笑什么,显得自己多无知一样,只能憋着暗火,冷哼一声。
但他不得不承认,沉默的少女的确有一张还不错的脸,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弟弟又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少女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手臂一斜,最上面的几本册子散落到地上,不等她着急,弟弟已经弯下腰一本本捡起来,细心帮她整理好,摞成整齐的一叠。
那是属于他们的默契。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属于他们的小空间。苏容康完全地被排除在外,他抓不到任何可以插进去的机会。
苏容康的心里突然很空。
然后,他认识了白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