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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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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御第一次见到默鸿宇的时候,赵御只有四岁,默鸿宇也不过六岁。先生把默鸿宇拉过来,说,这位是默将军的独子,以后就在宫里陪您读书习武了。
练武的时候,赵御不管怎么样也打不过默鸿宇,就算用阴招也是如此。最后,赵御忍不住了,跑去问默鸿宇,“鸿宇哥,为什么不管怎么样我都打不过你,你是怎么练武的?”
默鸿宇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满是伤口手臂,“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渐渐大了些,赵御才知道默鸿宇的生活。
世代为武将的默家,不是那么简单的。
赵御从小就发现默鸿宇有那么点心理不正常,可能是在家被父亲拿着棒子打着练武造成的。他不爱说话,更不爱笑,除了练武几乎没有任何爱好。刚开始只是觉得他很闷,直到有一天,赵御看见默鸿宇对着墙角,发泄似地一拳一拳打着墙面,赵御才感觉到,他压抑得太久了,他其实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小时候默鸿宇还没有官衔,默将军是他父亲在朝中的称号。当默鸿宇自己也匹马上阵并且建功无数的时候,这个头衔就成了默鸿宇的。而父亲的称呼,也加上了一个老字。
七年前,怀王叛乱,勾结番邦,默老将军战死,夫人殉情,至此,默鸿宇再也没笑过。
两年前,默鸿宇带兵平定怀王。打到最后,怀王自知已经弹尽粮绝,但是却在大兵来袭的前一晚,发密函至京城最后的几个心腹:杀了默府全家。
而此时,默府只有为数不多的下人和姬妾。
默鸿宇对怀王的恨是由来已久,可到最后的时候,赵御下旨不可杀人,务必活捉,气得默鸿宇差点抗旨。就在默鸿宇气得正红眼的时候,营帐外有一个怀王府上曾经的琴师求见,他便是绮弦。按照规矩,绮弦这样的家丁大多是被充军的。绮弦跪在地上,祈求默鸿宇,“求将军不要让我充军,我想跟在将军身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绮弦出现的太不是时机,默鸿宇把所有原本是针对怀王但是此时无处发泄的愤怒全都发泄到绮弦身上。当夜,绮弦几乎被默鸿宇打死。绮弦被打得嘴里全是血,连求饶的声音发不出来,只是死死抓着默鸿宇的袍子,想求他不要让自己离开。看绮弦快死了,默鸿宇一挥手,叫下人把绮弦扔出去。
有时候,看似弱小的人,往往生命力更强,绮弦全身是伤躺在雪地一天一夜,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军队里有些老医生实在看不下去,把他抱回来简单治疗,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等默鸿宇气消了一些,该带兵回京的时候,有人上报,说那日前来的琴师还活着,头脑清醒时第一句话就是要来找将军,求将军收留他。
默鸿宇从来没见过绮弦这样的人,就好像一个记不住打的小孩,都鬼门关转一圈了,居然还想到回到他身边受虐。充军有那么可怕么?跟在他这样的人身边,不是更可怕么?
但是默鸿宇还是把绮弦带回来了。其实他也很好奇,绮弦到底是不是真喜欢上自己了。有时候,觉得绮弦是个傻子,记不住打,不知道疼,无条件逆来顺受各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拳脚的侮辱。有时候又感觉绮弦很深不可测,不知道他心里再想什么,只不过是见了一眼,就能喜欢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步?
管他呢,好歹现在他是自己的人,死心塌地爱着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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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用草药敷了半天默鸿宇的眼睛。绮弦还是没有醒过来,迷迷糊糊偶尔说着梦话。
“将军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苏梓云道。
“交给你才不放心。”默鸿宇说,“苏梓云,等有一天你在皇上那失宠,我一定第一个杀了你。”
“看来我还真是不讨人喜欢,皇后娘娘等着杀我,现在将军也是如此。”
“你确实很讨厌。”
默鸿宇眼睛刚好了一些,就又到床头看看绮弦,原本惨白病态的脸有些不正常的潮红,“他脸怎么红了,没什么事吧?”
“发烧了。很正常,毕竟那么大的伤口。”苏梓云一边说一边摸着绮弦的额头,“这一晚多用药擦额头,出汗了,明早差不多退烧了。”
“要怎么做?”默鸿宇看着床头上的几瓶药。
“用这个白色瓶子的,擦额头降温。蓝色瓶子的给他吃下去,将军,你早点睡吧,这事因为我,我会照顾好他的,要是有什么不对,将军尽可拿走我的人头。”
“这些药今晚就够了是不是?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苏梓云一愣,“将军的意思是?”
“你走吧,若有什么意外我叫小念去叫你,今晚我在这就好。”
“将军你在开玩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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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弦的脸色稍微有些好了,默鸿宇一直守着绮弦身边。发现绮弦嘴唇干得都有些裂开了,才想起绮弦还没吃东西没喝水,就吩咐小念去准备些吃的。小念照例端来了清粥。默鸿宇扶着绮弦的头,让小念喂下去。
绮弦吃不下,还没咽下去又吐了出来。默鸿宇也不嫌脏,直接用手接着绮弦吐出来的食物。
“要是将军平时也能对绮弦哥这么好,绮弦哥也不会总是哭了。”小念说。
“他经常哭么?”默鸿宇抱着绮弦的脖颈,“我怎么不记得我见过他哭。”
小念撇着嘴,“那是将军你没注意,你总是打他,打得那么重,是谁都会掉眼泪的。”
是啊,他怎么可能是不知道痛的人,只是他哭的时候,自己好像从来不会在意。
默鸿宇发现,其实自己不是很了解绮弦,似乎也没特意想过去了解他,了解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了解他每天对着那些伤时的心情。
“小念,绮弦平时都爱吃什么?”
“清粥。几乎从不吃别的。”
“为什么?”默鸿宇想起来苏梓云说过,“你给他吃什么,让他瘦成这样?”
“将军,小念要是说了,将军可别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小念抿着嘴,“他后面总是受伤,哪能吃流食意外的东西。”
默鸿宇摸着绮弦突兀的锁骨,是因为我么,才害你总是这么瘦弱。
“将军,你是不知道,绮弦哥为了你暗地里受了不知多少罪。可不只是喝粥这一件事。”小念话匣子被打开,就不停说起来,“将军你是习武的人,习惯了在冬夜夜不用暖炉,可绮弦哥受不了这么冷啊,他的腿一受冷就疼得站不起来,怕你来他这过夜不舒服,一到晚上就让我把火炉灭了,自己冻得裹着棉被打哆嗦。你要是好几天不来,他就开始瞎想,生怕你对他厌烦了把他卖了或者送出去。你打他下手那么重,他从没自己主动找过大夫,实在熬不住了,就让我出去买些药回去,说怕有哪个大夫多嘴把府里这事说出去,对你影响不好。将军,绮弦哥跟了你两年了,他管你要过钱和东西么,从来没有,别说金银珠宝,连衣服都没要过,今年过年,绮弦哥和我说想买一架新的琴,才几十两银子,他都不要买了,说大过年的怕你不高兴。绮弦哥对你真的是一心一意,你每次情绪有一丁点的变化,他都察觉得到,你一生闷气,他就让我告诉厨娘给你泡消火的茶,逢年过节也定是想着法子逗你开心,今年过年我说大家想小小庆祝一下,就是绮弦哥让我和你去说的。”
不是不知道绮弦受着罪,不是不知道绮弦对自己的好。只是当小念这样直白地告诉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多少有些难受。
“将军,小念没读过书,不懂事,我不明白,你对小念这样的孤儿都能这么好,为什么偏偏对绮弦哥这样,府上人都说,是因为你讨厌怀王,而绮弦哥以前是怀王的人。可是将军,绮弦哥只是个琴师而已,不过是在怀王府上弹弹琴,混口饭吃,跟小念一样是个下人,你就不要把对怀王的气都撒到绮弦哥身上了,绮弦哥这样,好可怜。”
默鸿宇低头看着还在昏迷的绮弦,他成这个样子,都是自己造成的。可是即使这样,当他误以为自己有危险的时候,毫不犹豫扑过来。
“将军……”绮弦的声音微弱。
默鸿宇俯下身子,想听清楚绮弦在说什么。
“将军,别再打了,至少留我一条命吧。”绮弦的声音居然是求饶。
默鸿宇此时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揪在一起,很痛,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我到底把你伤害到什么地步,让你练做梦都是我在打你。
“将军,别把我扔出去,求你,别让我走。“绮弦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瘦弱的手臂伸出来,茫然地抓着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默鸿宇握住了绮弦的手,“没事了,我不把你扔出去了,别怕,别怕。”
默鸿宇想到了,绮弦定是梦到了他俩第一次见面在营帐的时候,他把绮弦打得几乎死掉,又叫人把他扔了出去。
可是当时绮弦并没有求饶,连声音都没有,不是不说,而是被打得已经没办法说话了,当时绮弦要是说得出来,应该就是这些话吧。
绮弦死死抓着默鸿宇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的稻草。
“别怕,我不会赶你走的,就算是你想离开我我也不放手。不要哭了。”默鸿宇吻着绮弦的眼泪。
若是一个人,跟在你身边两年,什么事情都为你想着,不管你怎么对他他都忍着,为了你甚至连最基本的饮食起居都无法享受,你还有什么理由让他继续这样受罪。
默鸿宇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人,不高兴会发火,会像小孩子一样拿别人撒气。
今天突然不想当小孩子了,想当一次大人,不只是战场上一呼百应的将军,也是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可以依靠的大人。
“绮弦,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有一辈子要让你陪着呢。”默鸿宇趴在绮弦耳边轻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