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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你活着,我愿面对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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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什么?
是人与人的相处。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同样却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理智之人不相信会有一见钟情,但仍旧避免不了那一瞬间的心动。
也许……那就是,一眼千年!
万籁俱静。
身后立着一名白衣修长的清冷身影,他正用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我回来了。”
尉迟青鸾静静转身立在树下,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
【如果你能活着,我愿意去试一试死亡。】
【这一生,我只说过唯一一次谎言,也是最后一次谎言。】
【如果我们再也无法见面,我希望……】
【这最后一天,能够静静地陪着你,一直到圆月升起。】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月已中天。
殿脊前后几乎都站满了人,除了那十三个不愿露出真面目的神秘人物,
还有七位都穿着御前带刀侍卫的服饰,显然都是大内中的高手,也想来看看当代两大剑客的风采。
从殿脊上,居高临下,看得反而比较清楚一些。
在月光下看来,叶孤城脸上果然全无血色,西门吹雪的脸虽然很苍白,却还有些生气。
两个人全都是白衣如雪,一尘不染,脸上全都完全没有表情。
在这一刻间,他们的人已变得像他们的剑一样,冷酷锋利,已完全没有人的情感。
两个人却是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在互相发着光。
每个人都距离他们很远,他们的剑虽然还没出鞘,剑气却已令人心惊。
——这种凌厉的剑气,本就是他们自己本身发出来的。
——可怕的也是他们本身这个人,并不是他们手里的剑。
“据说今夜要进入皇城,必须有一种能在月光下发出荧光的缎带……很不巧,散发这种缎带的任务他们交给了我,而且一共只有六条。”
他们,自然指的是四名大内侍卫统领。陆小凤曾为调查峨眉弟子严人英的死因而在深夜闯过紫禁城,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你要不要?你若开口,我定然给你留下一条,所以?”
阳光下,熙熙攘攘的街头。
披着大红披风的娃娃脸一手晃啊晃地摆弄着几条看起来平白无奇的布条,脸上带着笑容望着她道,神情中却是无比认真。
青衣女子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墙壁上,手里拎着一只菜篮,“如果是薛冰和人去生死决斗,你会不会兴高采烈地想要去看?”目光注视着苍蓝的天空,她忽而淡淡道。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儿。
“当然不会。”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尉迟青鸾当然不会收下陆小凤手中的缎带,因为她也是毒盟的人。
四名大内侍卫统领几乎是已经将话讲明:谁都有资格从陆小凤手中拿到信物,除了“毒盟”。否则若是决斗过程中,有人一把毒粉洒下来……
嗯哼哼,那乐子可就大了!
她其实也根本不需要陆小凤手中的信物。
十五,深夜,月圆如镜。
年轻的皇帝从梦中醒来时,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床前的碧纱帐上。
碧纱帐在月光中看来,如云如雾,云雾中竟仿佛有个人影。
这里是禁宫重地,皇帝还年轻,晚上从来用不着人伺候,是谁敢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站在皇帝床前窥探?
皇帝一挺腰就已跃起,不但还能保持镇定,身手显然也很矫捷。
“什么人?”
“是朕!”帐外忽然亮起了两盏灯。
灯光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很英挺的年轻人,身上穿着黄袍,下幅是左右开分的八宝立水裙。皇帝看不清,拂开纱帐走出去,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站在他面前的这年轻人,就像是他自己的影子,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容貌,身上穿着的,也正是他的衣服。
——这是皇帝的朝服!
这年轻人是谁?怎么会有当今天子同样的身材和容貌?怎么会有这么样大的胆子?皇帝心中正自惊骇,却见那人身后又转出一个人。
青衣的女子,清秀的容颜,唇边带着温柔的笑容。
她的声音也很温柔:“见到当今圣上,你还不下跪行礼?”
一阵寂静。
年轻的皇帝心中慢慢了悟,指尖一阵冰冷,却还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他若是圣上,那我又是谁?”
“自然是未曾奉召进京的南王世子。”
一名侍立在灯下,不引人注意的太监忽然抬起头,竟是平日里侍奉皇帝的心腹老奴。脸上满是皱纹的总管王安微笑着,恭敬地朝年轻的皇帝一躬身,叹息着道:
“未奉诏,就擅离封地……南王世子,你可知这是什么样的罪名?”
他竟然称呼皇帝为世子!
年轻的皇帝浑身一片冰凉。他已隐约感觉到,王安的微笑里,一定藏着极可怕的秘密。就在这时,那位一脸温柔笑意的青衣女子忽然上前一步,叹息一声:
“皇子犯法,与民同罪……南王世子,请束手就擒吧!”话音落,她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抬头平静地面向一脸惊诧的年轻皇帝,眼瞳徒然锐利——
天街的月色凉如水,太和殿上的月色更幽冷了。
屋脊上众人鸦雀无声,陆小凤已然检查过决斗双方的佩剑,暗夜中,气氛一触即发。负责秩序的大内侍卫统领魏子云不停地擦着额上的冷汗,他交给陆小凤的明明只有六条缎带,然而屋顶上却莫名多出了是十三个神秘的黑衣人。
他将陆小凤拉到一边,一边流着冷汗一边窃窃私语。
“利剑本为凶器,我少年练剑,至今三十年,本就随时随刻都在等着死于剑下。”
叶孤城终于挺起胸,凝视着他手里的剑,缓缓道:“所以今日这一战,你我剑下都不必留情,学剑的人能死在高手剑下,岂非也已无憾?”
西门吹雪道:“是。”
有的人已不禁在心里拍手,他们来看的,本就是这两位绝代剑客生死一搏的全力之战,剑下若是留余力,这一战还有什么看头?
叶孤城深深呼吸,道:“请。”
西门吹雪忽然道:“等一等。”
叶孤城道:“等一等?还要等多久?”
西门吹雪道:“等伤口不再流血。”
叶孤城道:“谁受了伤?谁在流血?”
西门吹雪道:“你!”
——《陆小凤传奇》
白云城主竟然真的是受了伤!
他雪白的衣服上,已渗出了一片鲜红的血迹。西门吹雪果然没有出手,他垂眸冷冷地望着自己手中长剑,‘我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从不杀一心要来求死的人。’夜色中,他淡淡地如此说道,然后转身就要掠去。
叶孤城一急,人已晃了晃,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旁观的众人中忽然有人厉喝一声:“白、云、城、主!”唐门的弟子唐天纵已然腾空而起,手中猛地洒出一把毒砂!
陆小凤脸色一变:“住手——”
却已经迟了。
寂静无声的寝宫内,皇帝在冷笑。
他现在当然已完全明白这些人的阴谋,他们是想要李代桃僵,利用这年轻人来冒充他,替他做皇帝,再把他杀了灭口。然后以南王世子的名义,把他的尸骨送回南王府,事后纵然有人能看出破绽,也是死无对证的了。
真正的南王世子,当然就会顺理成章地变成“皇帝”!
面对身前持剑女子冷然的目光,皇帝突然后退一步,大呼一声:“救驾!”
他至少身边还有一些没有被人引诱的人,皇家秘密培养的死士!
这句话刚说完,四面木柱里,忽然同时发出“格”的一声响,暗门滑开,闪出四个人来。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三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剑光闪亮了皇帝的脸。
皇帝道:“斩!”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南王世子和王安。
还有依然微笑的温柔青衣女子。
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如长虹经天。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惟一还有光的,只剩下一柄剑。
一柄形式奇古的长剑。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的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这里是皇宫,皇帝就在他面前。可是这个人却好像连皇帝都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皇帝居然也还是神色不变,淡淡道:“叶孤城?”
——《陆小凤传奇》
如果叶孤城不在太和殿,那么决斗的“人”又会是谁?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的琉璃瓦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十三个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现在都已倒下,已不再有人关心他们的来历身份。
就在唐天纵动手的那一刹,他们也同时出剑,直指毫无防备的其他众人,但是却全都被一个人捏断了手骨——这个人,自然就是陆小凤。
倒在地上的白云城主已然被人揭开了脸上易容的面具,陆小凤脸色阴沉如水,一伸手掀开了尸体的白衣。在他的胸前果然有一道正在流着血的伤痕,那是剑痕!
叶孤城的剑。
如果白云城主并不在决斗的太和殿,那么他人又会在哪里?
陆小凤脑海中急速转动,忽然站起来大喝一声:“快!带我去皇帝那里!”
月色凄迷,仿佛有雾。
比陆小凤更快一步的人竟然是西门吹雪!他在离开太和殿的屋脊后,几乎是没有任何停歇地直接赶到了深宫大内,毫不犹豫地闯入大门紧闭的皇家寝宫。
叶孤城甚至还未看到他的人,便已感觉到了那种悚然的剑意!
——他的瞳孔忽然收缩,肌肉忽然绷紧。
仿佛一阵风吹开了门扉,掀起帷帐。黑暗的夜空中,唯有一点剑光乍然亮起,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烛光下,蓦然现身的那清冷傲然的人影。
一人,一剑,却已压过万千风华!
“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你何苦自贬于红尘,作此不智事?”
西门吹雪掌中有剑,剑仍在鞘,剑气并不是从这柄剑上发出来的。他的人比剑更锋锐、更凌厉,而且正冷冷地盯紧了叶孤城的双眼。
不知何时,一旁站立的青衣女子不见了踪影,就连满脸皱纹的老太监王安总管也从摇曳的烛光下消失不见。
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有心思关注那些“小事”——西门吹雪也不能!
叶孤城的剑正缓缓垂地,遥指向身前看起来还算镇定的年轻皇帝,目光锐利亮如星子,同样紧紧地盯住了他的脸。
“你可知,我叶家有祖训?”叶孤城忽然道:“凡属叶氏子弟,不跪天亦不跪地……而做到这一点,只有立于天地之上。”
“所以你在这里?”西门吹雪眸色不变。
叶孤城缓缓叹息一声:“只可惜,你却也在这里。”他低头慢慢注视手中的长剑,忽然淡淡地露出一丝笑意:“学剑者,贵在诚。曾经有个人告诉我,她只诚于自己的心。”
西门吹雪眼神中忽然露出很奇怪的神色,他沉默了一会儿。
“你遗憾否?”他冷冷地又道。
叶孤城抬头看了他一眼,“我遗憾。”他慢慢地开口:“只恨最后,依然未能与君一战!”
西门吹雪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唇角缓缓勾起:“现在外面依然是月圆,这里依然是紫禁城,有你,也有我!”
叶孤城怔了一怔,眼神也渐渐地亮了:“所以?”
西门吹雪道:“一战,可否?”
叶孤城看了他很久很久,慎重地握紧了手中长剑:“好!”
外面隐隐人声沸腾。
陆小凤带领大批侍卫举着火把,似乎已经将整个寝宫围了一层又一层。
那失踪的老太监王安又出现,颓然的脸上看起来像是老了二十年,慢慢地站到帷帐边,将脸深深地掩埋在烛火后的黑暗中。
叶孤城剑已然不再指向身后年轻的帝王,而是回到腰侧的剑鞘中,
他忽然道:“我有一个疑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西门吹雪淡淡地看着窗外的火光,声音清冷:“你原本可以安然得手,至少我知道,陆小凤是直到现在才想清楚一切。”
叶孤城挑了挑眉:“哦?但是你却来了。”
西门吹雪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因为你做错了一件事。你本不该,将一个人卷入这场事件中的。”
叶孤城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指……尉迟青鸾?”
“她不是一个很会说谎的人。”
西门吹雪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顿了顿又道:“也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在心虚时,会不由自主地用右手去捏左手的手指。”
叶孤城又沉默了一会儿,喟然长叹:“所以那一夜白云观外,你果然察觉到我在那里,而她之所以要说谎无非是为了帮我掩饰……掩饰,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
“花满楼曾跟我说,尉迟青鸾在做一件很危险得事。”
西门吹雪淡淡地又道:“一旦想通这一点,剩下的就好推测了。”
叶孤城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你果然很了解她……这样看来,也许我是真的可以放心。”他也淡淡地道,将目光微微瞥向烛火后似乎身躯颤了一颤的老太监王安。
他的话音中似有深意,放心?到底放下的是什么样的“心”?从来没有任何亲人,绝情绝欲孑然一身的白云城主,又为何需要“放心”?!
西门吹雪微微皱了皱眉,忽然道:“我也有一个疑问。”
“她到底跟你提出了怎样的条件,才可以参与这件事?”他抬起眸,直直地望向叶孤城的双眼,一字一字地道:“你们,又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风吹,烛火摇。
叶孤城忽然笑了:“这件事,你何不直接去问当事人?”然后他将目光转向窗外,那里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离得近了:“时间所剩不多……开始吧!”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右手,淡淡地道。
就在这时,一直站立不语的老太监王安忽然上前一步。
“白云城主,在此之前,有一个人,曾让老奴为你带来一句话——”他声音异常沙哑,忽然喘了口气,又苦笑着看向西门吹雪和年轻的皇帝道:
“可以……请回避一下吗?”
仿佛有雾,却没有雾。明月虽已西沉,雾却还没有升起。
西门吹雪静静地站在寝宫之外仰头注视明月,等待着自己的对手从禁闭的宫门内走出。陆小凤从月光下走过来,他已然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切,表情有些沉重。
“这一战,真的势在必行么?”他忽然开口道。
西门吹雪道:“嗯。”
“然后呢?”
“然后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战无论你是胜是负,都不再管这件事?”陆小凤眉头扬了扬。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缓缓地道:“是。”
陆小凤忽然笑了一笑,转过身子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这件事你还拿不定主意?”他的目光慢慢地瞟向另一边身披黄袍的沉默年轻人。
魏子云道:“我……”他的目光也微微瞟向那位年轻人,只是神情有些期盼和萎缩。那年轻人忽然间笑了,他正是那位差一点就被谋害的皇帝。
年轻的皇帝开口道:“今夜虽是月圆之夕,这里却不是紫禁之巅。”
“您的意思是说,要让他们再回到太和殿上去么?”
魏子云有点瞪大了眼。
年轻的皇帝又笑了,悠然抬头看了看明月:“‘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当世两大绝顶剑客的决战,朕其实也期盼已久……恐怕没有人,不会期盼!”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上。
人很多,却没有人声。
忽然间,一声龙吟,剑气冲霄。
叶孤城剑已出鞘。剑在月光下看来,仿佛也是苍白的。
苍白的月,苍白的剑,苍白的脸。
叶孤城凝视着剑锋,道:“请。”
——《陆小凤传奇》
这时候,月已淡,淡如星光。
叶孤城已然从那紧闭的宫门中走出,没有人知道在那寂静的寝宫内,老太监王安究竟和他说了些什么。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握剑的手也很稳。
漆黑的天幕下,寂静的紫禁之巅。
两名相对而立的白衣人,剑客,长剑已然出鞘。
这时候如果尉迟青鸾也在,她心中会不会想到当年所看的那部影片?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甚至有人不觉间屏住了呼吸。
两柄不朽的剑。
剑已刺出!
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
他们剑与人合一,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陆小凤传奇》
陆小凤很担忧,因为他明显看出西门吹雪剑中的变化。
但是紧接着,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西门吹雪剑势一变,虽然不如从前那般充满必死之意的森然杀气,甚至比起叶孤城的剑还稍稍慢了一些。但是他的剑却显得更为超脱一切,带着一丝洒脱,一丝纵情,宛如天地万物的存在,那已是自然之剑。
——天发杀机,谁人能避!
西门吹雪的剑法竟在这一战之中再次突破,“情”已不再是能够束缚他的绳索,反而是催促人生机的阶梯,他的眼眸很亮,充满了希望。
‘我答应过你……我,会活着归来!’
【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