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之百变厨仙》迷路的小羊

27、第三年，回家的路真难

　　一阵风吹过，落下几片桃红。
　　尉迟青鸾手里拿着抹布，怔怔地站在桃花树下，忽然道：“我要走了。”
　　方才天边亮起的只是一朵普通的烟花，大白天只能看到光芒闪了一闪，然后那一点微弱的光亮随即隐入蔚蓝的天空不见踪影，只有特别注意着天空的人才能看得见。
　　烟花是从对面的山崖上升起的，正对着万梅山庄。
　　陆小凤霍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看她，不自觉地转头去望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已然放下手中古书，一双如夜般深邃的黑眸注视向尉迟青鸾的脸，说不出什么意味地。“你，要走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中莫名地透着一种奇异。
　　尉迟青鸾静静地注视着西门吹雪。一年不见，这人依然如雪般清冷，阳光下面容有点苍白，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自己，神情中似乎有点复杂。
　　他像是，在心底挣扎着什么。
　　西门吹雪缓缓闭了闭眼，忽然不再看向身前的女子，而是抬起目光透过桃树树冠望向头顶那片苍白的天空。天际被纵横交错的桃枝所分割，显得残破不堪。
　　一缕白云，几点燕雀。
　　“你走吧。”他忽然冷冷地道。西门吹雪的声音虽冷，语气听起来却很平静。再然后，他竟然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捏着那本古书微微收紧，眸光再次注视向尉迟青鸾。
　　陆小凤却蓦地微微皱了皱眉。他在万梅山庄住了这么多天，当然知道西门吹雪绝不是轻易肯“叹气”的人。然而此时那人不但似从心底叹出那口气，神情中竟是也似多了一丝浅浅的疲意。
　　桃花静静地飘落。
　　西门吹雪看了尉迟青鸾一眼，微微后仰靠在树上，却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尉迟青鸾怔怔地站在那里，神情似有些不知所措。她手中还捏着那抹布，用牙齿轻轻咬着下唇，忽然猛一顿足人已掠空而起。经过一年的历练，她的轻功已然有了些许火候，此时使来竟似一阵风般穿林而过。只在跃上树梢时的那一刹人影微微晃了晃，似乎仓惶中一不小心往树上撞了撞。
　　陆小凤将一切都看着眼里。他没有嘲笑，也决计“笑”不出来。
　　西门吹雪不知何时竟已睁开了双眼，静静地望着头顶，不说话。陆小凤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刚刚，那道烟花……”
　　“西北七十二路响马，联络时所用。”西门吹雪声音淡淡的，垂眸慢慢开口道。
　　陆小凤大吃一惊：“马贼？！”
　　西门吹雪看着自己的双手，唇边露出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你很惊讶？这一年来她不但加入了马贼，还曾经做过南方绿林联盟的小喽啰，丐帮中最低等的小乞丐，替京城的地头蛇跑过腿，为走南闯北的商队护过镖……她的身上，当然也绝对不止一道伤疤。”他表情看似平静地道，握住古书的那只手又一次收紧，将书页捏住深深的褶痕。
　　陆小凤蓦地闭上了嘴。他抬起头也看着天空，不禁叹息一声：“看来她这几年的确经历了很多……也伪装得足够好，我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停了一停，他忍不住又道：“可是为什么？以她的能力明明可以过得更好……”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道：“因为有些事只有位于最底层的人才会知道，有些秘密，也只有同样处于最底层才能悄悄地取得。”
　　陆小凤眨眨眼：“她在找什么？”
　　却没有听到回答。那人静静地靠在桃树上，苍白似透明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疲容。桃花一瓣一瓣地落入雪白的衣襟，西门吹雪轻轻地闭着双眼，看起来像是真的睡着了。
　　陆小凤停了一停，仿佛自言自语又道：“你又在等待什么……费劲心思收集这些琐碎的信息，你的心思又是如何？”
　　桃花落下，他当然没有得到回答。

　　桃花开，桃花落。
　　万梅山庄再次恢复了平静，西门吹雪依然每日练剑，静坐，喝酒。一年到头只出去四次，每一次都只杀一个人。
　　他杀人的剑越来越快，越来越锋利，却也越来越多的杀气！
　　这一年出人意料地，陆小凤竟然偶尔能够从其他江湖客口中听到尉迟青鸾的消息。据说武林中新出现了一名女子，最擅长做美食，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微笑，也总是温柔地毒死每一个被她找上门的人。
　　她的毒很特别，光明正大的，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就是“毒”。
　　被她找上门的人也很特别，铁笔酸儒、一语断天下、九州书王、醉言真。前三人分别是天下三大情报组织的头领，最后一人却是个瞎子，一个会算命的瞎子！
　　尉迟青鸾，果然是在暗中寻找些什么！陆小凤如此判断，他很好奇地想找她问问，可是当他起了这个心思时却发现，那个女人又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江湖上留下一个“毒师”的名声。

　　“我回来啦~~~”
　　人随声到，如同一阵风般沿路刮落无数桃花。嫣红的花瓣被气流卷上天空，又缤缤纷纷地落了下来，如梦如幻。那人一身朴素青衣，脸上带着微笑，忽然现身于花雨之中。
　　她就那样清清秀秀地站着，嫣红的花瓣凌乱地落在发梢肩头。再然后尉迟青鸾的表情蓦然变得惊讶起来：“陆小凤？你怎么又在这里？！”
　　陆小凤笑嘻嘻地冲她举起酒杯，一本正经地道：“因为我闻到了美食醉人的香味，所以不惜跋山涉水也要来分一杯羹……不过一年多没见，你倒是仿佛又变了些？”说完眨眨眼，陆小凤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桃花树下席地而坐的西门吹雪。
　　尉迟青鸾不解地摸摸鼻子：“我变了？哪里变了？”
　　“他的意思是指，你身上的‘寒意’更深了。”西门吹雪平静地抬起眸，他正在用一块雪白的丝缎细细地擦着手中的长剑，忽而眉头微微皱了皱：“你用剑了？”
　　尉迟青鸾恍然一笑：“是这样啊……没办法，毕竟有些时候并不适合下毒，你不能指望每一种毒药都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吧？”她笑嘻嘻地道，无所谓地摊了摊手，然后认真地看向西门吹雪：
　　“我回来履约了，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你等一等哈！”说完一转身人又消失在花雨之内，那速度快得竟然连陆小凤也没能完全看清。
　　就在尉迟青鸾转身的那一刻，西门吹雪手上的动作一顿，眸色蓦地沉了沉。
　　她离开之后陆小凤也停下脸上的笑容，深深地皱起了眉毛。
　　他们谁都没有忽略尉迟青鸾半掩藏在衣袖下的一双手，那白皙的手指上明显残留有暗黄，还有一些深色的像是被毒药灼烧而成的焦痕。
　　过了好半晌，陆小凤才喃喃地道：“天山雪蚕丝好像可以祛毒？我觉得，你应该早点送她一副手套。”
　　西门吹雪冷冷地盯了他一眼，缓缓地道：“她有。”
　　陆小凤面色一怔，忽而苦笑起来。如果连雪蚕丝织成的手套也无法完全隔绝，从而在手指上留下去不掉的疤痕，那究竟又会是怎样的剧毒？
　　或者说在这一年中，这个依然温柔微笑的女子究竟是曾经遇到过怎样的危险，从而不得不制出如此猛烈的剧毒！西门吹雪眸色一暗，慢慢地握紧手里的剑柄。
　　但是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没有人提到这个问题。哪怕是在尉迟青鸾一时兴起，殷勤地去给西门吹雪斟酒露出双手十指时。也没有人询问这一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只是偶尔说说江湖事，或者笑谈天下美景佳肴。
　　只有陆小凤有一次无意中提到了她现在的名头，尉迟青鸾当时笑嘻嘻地端起一杯酒，“其实他们原本是想叫我‘毒厨’的。真是的，食物这样美好，怎能和毒药扯到一块儿去？”她不满地嘟起嘴，然后笑开颜：“所以敢这样叫的我都去见了见……后来，他们都死了。”
　　尉迟青鸾温柔地笑着道，慢慢地喝下手中的那杯酒。
　　西门吹雪忽然重重地放下酒杯，冷着一张脸转身走出门去。尉迟青鸾愣了愣，不解地偏过头：“他怎么了？”
　　陆小凤深深地看着她，慢慢叹口气：“其实你不开心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尉迟青鸾眨眨眼，忽然更加灿烂地笑了起来：“不开心？可是我觉得……现在，我很开心呀！”她貌似快乐地一杯接一杯喝酒，然后终于烂醉如泥。
　　陆小凤看着一身寒意的西门吹雪缓缓走进门，沉默地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仿佛听到有一个压抑的声音在痛哭：
　　“我找不到……为什么，我一直一直找不到……”

　　三天过去，又是一年。
　　当陆小凤掐住时间再次跑来万梅山庄，桃花依旧，却只有树下西门吹雪独自一人。
　　“她呢？”陆小凤不觉有些吃惊。往年的这个时候，那个女子应该早已欢笑着奔在桃花之下，这一回他还特意为两人单独留下了点时间，来得故意迟了点。
　　西门吹雪盘膝而坐，静静地望着纷纷而落的桃花雨。他的目光却又似凝视着不知何处的虚空，黑眸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阴翳。
　　“她出海了。”
　　良久之后，他声音低沉地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