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养狐手札》默夜

2、二

　　仙家日子素来平淡，平日里相互串串仙府，讨几杯果酒，下几盘闲棋，闲极无聊了，撰个名头宴请相熟的仙家道友凑趣热闹两日，大抵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这类宴请邀约的帖子，极少送至清阳仙君的仙府。
　　清阳仙君拿着一册书卷，靠坐在庭院正中那株桃木下，漫不经心翻起一页。
　　清阳仙君尚还记得，当年自己初上天庭，远远看见一人素衣墨发，悠悠然乘着天风而来，端的是天人仙姿，仪态风流。替自己引路的小仙童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告诉自己，那一位是流华仙君。
　　清阳仙君拜见过天帝，授了仙封，左右没什么事，又是新晋初来，一个相识的也没有，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新仙府。谁知还未近前，便看到仙府门前站着一人，谈不上熟悉，倒是绝不陌生，赫然是之前刚刚见过的流华仙君。待他走近，那人勾唇一笑，摇了摇手上拎着的一坛子酒道：“听说今日新来了一位仙君，便是你了罢？这坛青果酒，不知清阳仙君可愿赏面？”
　　清阳仙君当下暗道，想不到这流华仙君倒甚是随和，不摆前人架子。谁知流华仙君第二次前来串门，见自己立在庭院发呆，竟当下便走上前来，抬手挑起他的下颌，勾一个轻佻的笑，道：“清阳可是寂寞了？可要本仙君陪陪你？”
　　十足十一副凡间富家子弟勾搭良家美人的仪态，硬生生将清阳仙君心里塑出没几天的那个秋神玉骨惊羡天人的流华仙君震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直到日后相处久了，清阳仙君方才发现，原来仙风道骨行止有度的流华仙君，不过就是张好看的皮，骗骗他这般初来乍到的新晋神仙。里面裹着的，实则就是个荤素不拘放荡风流的主。
　　套句牡丹仙子的话，流华仙君口中说出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好在流华仙君横骗竖骗，也只骗骗天庭里的那些个仙子们，同东华帝君、南极仙翁、东海龙太子这些仙家道友，倒是处得极好。今日这家仙府请去吃酒，明日那家仙童送来帖子邀去赏几幅字画，再过两日哪家又开了个百花宴，倒让流华仙君待在自家仙府的时候极少，好好一座仙府几乎成了摆设。
　　相较之下，自家的仙府实在是冷清。清阳仙君盯着手中书卷，微微出神。
　　“呵——”随着一声轻笑入耳，下颌被人捏起，正对上一张丰神俊朗，眉目风流的面孔，“清阳仙君可是寂寞了？可要本仙君作陪一二？”
　　清阳仙君挑眉，也不挣开：“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见你，”流华仙君弯下身来，凑到清阳仙君面前，一双黑瞳好似情深款款，“多日未见，清阳可曾想我？”
　　清阳仙君置若未闻，抬手用书卷将捏在自己下颌的手轻轻拨开：“你今日怎么不去别家仙府骗酒吃？”
　　流华仙君无趣地收回手，转身在清阳仙君身旁躺下，将头枕在清阳仙君腿上，摆了个风华万千的舒适姿态，仰起面孔朝清阳仙君一笑：“自是想你了。”
　　清阳仙君怔了一怔，也不赶他，只默默拿书卷盖住那人越□□荡的面孔：“流华。”
　　“嗯？”
　　“你我相识多久了？”
　　“上千年了罢？”
　　“没那么久，”清阳仙君道，“除去我下界那一千年，我们相识不过也才百年罢？”
　　流华仙君静了一静，伸手将盖在自己面上的书卷拿了下来，盯向清阳仙君：“那又如何？”
　　“不如何，”清阳仙君垂眼，盯着仍旧毫不在意，大大方方枕在自己腿上的人，“流华，你不觉得你对我，太过亲近了些？”
　　“有么？”流华仙君薄唇轻勾，笑容风流且轻佻，意味深长道：“清阳，你若愿意，你我还能再亲近一些！”
　　清阳仙君神色淡定：“如何再近？”
　　流华仙君懒洋洋笑了：“自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唔，”清阳仙君将流华仙君上下巡视了一遍，最后定在流华仙君脸上：“这张面孔，也未必见得比临河水神好看。”
　　“……”流华仙君不满道：“你嫌弃我！”
　　清阳仙君缓缓一笑，学着流华仙君先前的语调道：“有么？”
　　“……罢了，不同你计较，”流华仙君随手翻了翻手上的书卷，漫不经心道：“自打你重回天庭，便一直闷在府里，我几次邀你过府吃酒，你都让你那小仙童给我回了，清阳仙君，你这是将自己关在府里头闭门思过还是怎的？”
　　清阳仙君继续嫌弃道：“同你吃酒没什么意思。”
　　流华仙君这回没恼，挑眉提议道：“下次叫上临河水神？”
　　清阳仙君扫他一眼，忽然道：“起来。”
　　流华仙君一怔，拿着书卷乖乖起身：“怎么？”
　　“腿麻。”
　　“……”
　　流华仙君换上一脸无语，只好学清阳仙君一般靠着身后桃木，目光四下巡了巡，看着清阳仙君空空如也的庭院，再低头看看手中书卷，摇头道：“清阳仙君，你这仙府也实在冷清了些罢？”
　　清阳仙君毫不在意：“冷清又如何？”
　　流华仙君一脸嫌弃的神情：“你府内除了那两个小仙童，怕是没有旁的活物了吧？你看太上老君、武德星君、二郎神、三太子，还有东华，哪个府里不养着一两只灵兽？尤其是紫微星君，他那府里头一院的仙禽走兽，整日热闹得不成样子，”顿了顿，“唔，你改日不妨到紫微星君府上走一趟，若有合你心意的，索性讨一只回来养罢！”
　　“我同紫微星君不熟。”
　　“你不熟我熟。”
　　“君子不夺人所好。”
　　“……”流华仙君幽幽道：“你这话是在骂我不君子么？”
　　清阳仙君瞥他一眼：“流华仙君，你这是横刀夺爱的事做多了，做贼心虚么？”
　　“……”流华仙君继续幽幽道：“我什么时候横刀夺爱做贼心虚了？”
　　“那你上赶着对号入座做什么？”
　　“……”
　　流华仙君盯着清阳仙君默默看了半晌，忽然晏晏一笑，刹时满院光风霁月，又是一身锦服殷殷，于桃木之下，衬得越发风流俊美：“原以为你这段时日闭门不出，想是被天帝罚得狠了，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委屈，现下看来倒是我想多了，白白送上门来供你打趣消遣，我这才是真真委屈！”
　　清阳仙君挑眉，一脸似笑非笑：“这可怨不得我。”
　　“既然你无事，我便放心了。南极仙翁新近据说得了一坛子好酒，我可要去讨几杯尝尝，过几日再来看你！”边说边将手中书卷搁进清阳仙君怀里，袖手一挥，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倏然不见了踪影。
　　清阳仙君重新拿起书卷，心不在焉翻了两页，抬头盯着空荡荡的庭院。
　　合心意的灵兽么？
　　清阳仙君抚了抚下巴，一脸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