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曲罢

6、（六）

　　依稀也是这样一个夜，那一夜睡得不甚清宁。忽然之间就被窗外的一丝风响惊醒了。只是那么惊鸿般的一瞥，却瞧见大师兄一闪而过的身影。
　　也许是好奇，她居然就跟了出去，于是便瞧见伫立在妻子秦菲青窗下，满眼的温柔与怨恨交替出现的那个花子扬。
　　大师兄成婚已有一年左右，娶的是秦老堂主的女儿秦菲青。那是一个有着轻灵慧气的女子，温柔的眼波，如花的笑靥。仿佛池中娇慵的睡莲，美的沉静而浓郁。与清俊优雅的大师兄简直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谁也没有料到这对本该柔情无限、如胶似漆的新婚燕尔，在新婚的第二日便出了问题。，花子扬居然搬到别院的书房去住，从此再不曾登过婚房那道门。人们只看见日渐憔悴的新娘偶尔从那道门里出入。形单影只，终日里郁郁寡欢。没有人知道原因，蜚短流长在庄内暗中泛滥，什么难听的都有，甚至有人将大师兄与自己扯在了一起。尹茹并不怎么在意那些流言，只是想大师兄与秦菲青婚前很少见面，也许在他心里并不是如何喜欢菲青姐姐。但是既然以成为夫妻，又何必如此绝情？
　　夜色深沉，房内却仍有灯光逸出。那个消瘦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形销骨立，竟然还有一种凄清哀婉的美。尹茹看着看着，眼中竟有些温温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花子扬在窗下站了足有一两个时辰，终于怅怅地离去。那一刻尹茹才知道，大师兄心里分明是喜欢秦菲青的。只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那样冷待大师嫂，这不是在折磨人吗？尹茹实在不懂，只觉得心头莫名的难受。
　　那一夜不成眠，辗转反侧竟是为了秦菲青。在尹茹心里一直都是同情秦菲青的，甚至为她的不幸在私低下埋怨过大师兄，但那些话仅仅只在脑中盘旋而已，从来没敢在大师兄面前提起过。无意中的发现令尹茹激动不已，一向沉稳的她怎么也无法遏制心中的不平，忽然就想一吐为快。
　　迷糊了半夜，终于盼得天明。尹茹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个怨恕的少妇，于是便走入了那间冷冷清清的阁楼。秦菲青那时正在低眉绣花，看见她只是微微一笑，笑里有些掩藏不住的哀怨。还是像往日那样淡淡的问候寒暄。尹茹只是那么随意的一瞟，竟看见床头枕边叠放的整整齐齐的新郎的喜袍。大概放了一年多了吧！浆洗得有些发白了。平日竟没有留意。尹茹的心猛地悸动了，这是什么婚姻？丈夫分明活生生的就在人间，而妻子却只能夜夜伴着一件衣服流泪。
　　“你不该那样对菲青姐……”那些不平的话经过了几日的沉淀，终于在一个午后说出了口。即便是义愤填膺，尹茹的语气依然很淡，用的是一种劝说的语气。
　　花子扬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急速地变化，先是惊愕，继而便阴郁深沉得面目奇异。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我的事，不用你管……”
　　尹茹却什么都不顾了，平日里积聚的那些话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我那晚看见你在大师嫂的窗下，你分明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看她，却要偷偷去看？”
　　花子扬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愠怒而又极具威胁力的眼光狠狠地盯了她一眼，然后便拂袖而去。
　　似乎从那以后，花子扬就开始疏远了她。为什么呢？尹茹始终想不明白，有时想起这件事，心里会有些怅然。

　　“哎！”叹息声还没有落下。尹茹眉尖轻蹙，冰凌剑微微一抖，嗡地一声轻啸，啸声未止，尹茹已从帐中飞掠而出。
　　尹茹身快如电，冰凌剑已然划破长空，铮地一声脆响，与一只银环击在一处。
　　一道素影倒掠而出，退在一丈开外。朗朗月下，一位年轻女冠临风而立，飘逸出尘。
　　营地里顿时锣声震天，镜花庄数十名高手几乎全部出动，将那女冠团团围住。可是年轻女冠似乎并未将这番阵势看在眼里，冷冷向前走了几步，问道：“谁是花子扬？”
　　花子扬从暗影里走出，沉声道：“我就是，阁下是何人？”
　　“我是风九魔的八姐风萧萧……”年轻女冠盯着花子扬，有些审视的意味，“风九魔呢？”
　　花子扬迟疑了一下，指着乌鹊林一叹：“他在乌鹊林里……”
　　“什么？”风萧萧惊道，她似乎有些惊诧。望着黑黢黢的密林，眼神中有些惶惑。半响她忽然足尖轻点身形往乌鹊林急掠，然而只是往林边一靠，立刻便倒纵回来。
　　她胸中气血翻腾的厉害，好不容易稳住了神，愤然道：“大姐好毒的心肠，居然想用十二法门困住九弟！”
　　花子扬问道：“什么叫十二法门？”
　　“一时也说不清楚，此阵阵外之人无法破解，只有阵内之人自己破了死灭两门才可以出来……九魔偏偏不懂……”风萧萧敛眉一叹，“看来只有用传音指点他一二了！”黑夜无疑助长了大姐的法力，此时是无法破阵的，看来只有等到天明了。
　　尹茹见来者非敌，不由莞尔一笑：“仙姑，夜里风大，到帐中再慢慢细说！”
　　风萧萧看了她一眼，道：“好，你内力不错……”刚才剑环相交之际，风萧萧已领教了尹茹的厉害。
　　说话间几人已走入议事大帐，风萧萧道：“明日晨起破阵，我要用传音告诉九魔破阵的要诀，不过传音时需要内力相助 。我看这位姑娘很合适。”尹茹一笑，报上自己的姓名。
　　风萧萧看看花子扬，沉吟道：“你中了飞叶白蚁之毒，只怕内力受损不少，你门下还有高手么？”
　　秦臻上前一步道：“我来试试！”
　　风萧萧点头道：“当年的红缨枪王，内力必定不凡，只怕过于阳刚，冲破音障，让大姐发觉。”
　　花子扬缓缓道：“明日一战，至关重要，我虽受伤，帮助风姑娘传音还是可以，秦老堂主还有菲青需要照顾，此事就由我来吧！”
　　秦臻冷笑道：“菲青可是你的妻子……”
　　“她是你的女儿！”花子扬微微提高了音调，“我是为你想……”
　　眼见这翁婿俩就要争起来，尹茹不禁有些忧急，正待劝止。风萧萧却道：“就按花大少的意思办吧！”

　　当满山的烟霭在林间流淌时，风九魔三人已在阵中转了几个来回。所有的猜测都不对，只得坐下来重新商量对策。
　　小道士并不如何懂得八卦之说，反而宫冶儿懂得不少，什么‘山泽通气’，‘雷风相薄’说得有根有据，连风九魔都吃了一惊，问她：“你从哪里学来的？”
　　宫冶儿笑道：“小时候碰到一个女道士讲经，所以学了一些……”
　　“女道士？”风九魔浓眉一扬，“什么女道士？长什么样子？”他忽然想起了大姐鱼妇，联想到那晚她说的话不禁有些明白。
　　“样子不好看，胖乎乎的，还戴着面纱。听说是练了邪功练的，还说要收我当徒弟，我才不要，练成那样！”
　　风九魔怔了怔，叹道：“那是我大姐鱼妇！其实她年轻那会很漂亮。”
　　“真的？”宫冶儿有些好奇。“是啊，还嫁了人呢！”“那为何又出家当了道姑？”宫冶儿更奇。
　　风九魔有些怅然：“后来她的丈夫要娶房小妾，她不肯，杀了丈夫和小妾就做了女冠。”
　　宫冶儿眼睛瞪圆了，愣了半响，忽然道：“杀的好，这种人的确该杀！”
　　“可是那小妾是我六姐……”风九魔的声音有些无奈，眼里有一抹叹息。
　　宫冶儿怔住，好半响说不出话来，空气变的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九魔，九魔……听得见八姐的声音么？”半空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
　　风九魔大喜，跳将起来，大声道：“八姐……八姐，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