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年华》分飞燕

6、第六章

　　“现在，我终于明白……因为我不想这双手再沾上兄弟的血，那会让我做恶梦……”
　　那人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脸色变得惨白。一只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惊得跳了起来。
　　俞锦男强有力的手掌将他按回座位，俯身在他的耳边说：“阿昌……昨晚睡得还好么？有没有作噩梦？”
　　其他八个人都惊愕的看着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的阿昌。竟然是他！

　　冀昌是他们这个组织中负责与雇主财务联络的人。虽然不做杀手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却也是集团中手握大权的人物。
　　锦男在知道他是内奸的情况下，还仍旧不动声色的将账目交给他管理，确实是一件冒险之举。
　　也许，锦男是念在死去的黑衫帮冀堂主的分上，一直想给他一次机会吧……

　　阿昌此刻猛然间滚落到地上，抓住俞锦男的腿拼命求饶：“大哥，求您饶我这一次吧！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赌马欠了高利贷，他们绑了我老婆孩子，说如果再不还钱，就……”

　　“所以，你就把他们的命拿去换了钱……”俞锦男眼睛看着前方，似有很多无奈。

　　“大哥！——”他感到俞锦男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了自己的两只手腕，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我曾经给过你一次机会，阿昌。你知道的……我最恨的就是背叛……”锦男冰冷的说出最后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某种宣判。
　　随着阿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清脆的掌腕骨碎裂的声音，受刑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时，旁边一个人站起身来：“大哥，要不要……”
　　“把他送回家吧！”俞锦男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说。
　　“是！”

　　“洪豹……”俞锦男结果旁边老鹰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手。
　　“在，老板！”刚要出门叫人办事的大块头转过身来，低着头等着吩咐。
　　“他以后不能做事了……”俞锦男又走到落地窗旁，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我知道了！”洪豹点头干脆的答道。
　　其他人仍旧坐在原位。

　　“老鹰，有话就说吧！”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还是依旧锐利。
　　“大哥，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我前两天去芙蓉镇，您吩咐过我们不要给芙蓉池添麻烦，所以，我去了另外一家温泉……结果，听说沈老板的货车被劫了，死了两个员工。”
　　俞锦男的眉头令人不易察觉的促了一下。
　　老鹰看俞锦男没有说话，就继续报告说：“沈老板赔付了巨额的家属抚恤金，自己的手脚也落下了残疾，芙蓉池这几天就要关门了。”

　　俞锦男转过身去对着窗外。
　　“我在当地稍稍作了一下调查，这件事明显就是冲着沈老板去的。沈老板平时没有什么仇家，按照当时出事的情形来看，应该是有预谋的，那些人都带着砍刀和棍子，绝对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奇怪的是，同行的五个人中两个死，两个成了植物人，只有沈老板只是……如果是拿钱办事，应该不至于认错人，这一点让我一直想不明白。”

　　“老鹰，如果你恨一个人，恨到了极致，会怎么做？”俞锦男对着窗外说。
　　“当然是杀了他！”
　　窗边的男人摇摇头。
　　“让他比自己悲惨万倍的活着，活着承受世间一切的痛苦，这不是让你更解恨么……看来，我们的朋友现在正要经历这些了。”

　　俞锦男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红色的身影。“叔叔！不笑的叔叔……”俏皮可爱的样子，还有那个告别的亲吻……
　　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笑意，没有别人看见。
　　今年，她应该八岁了……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当时只有四岁的小孩子念念不忘。

　　也许，那眼神，太像她了……

　　“锦男，我们今天就结婚吧！你就是我丈夫，我就是你的妻子了。喏！给你，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
　　秀云那年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却认定了他就是自己的天。
　　他们就那样结婚了。

　　俞锦男用手抚摸着脖子上那枚穿在项链上的指环。

　　他还记得，为了那戒指，她不辞辛劳的给别人缝洗衣服，心灵手巧的她将每一分钱攒起来，只是为了从银匠铺里，买回那对她看中的戒指。
　　那年他十八岁，跟着帮派在街里混。过着不知道明天命运会如何的日子。
　　秀云的眼神纯净的让他心疼。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很脏。
　　可是，秀云却永远像个小花猫一样依偎在他的身边，没有一点怨言。

　　他反复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给秀云幸福。
　　他做到了。凭着过人的机敏，和不凡的身手，他很快坐上了堂主的位置。
　　两个年轻人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尽管不是很大，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二人世界，不久后就变成了三人世界——秀云在搬到这里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俞锦男每每想到这里就会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就是故事的结局该多好。”
　　那么，他宁愿没有今天的一切。
　　即使仍然一家三口挤在没有冷气的房子里，看很小的电视，吃简单的晚餐，只要还能重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会议室的其他人，看到俞锦男望着窗外陷入沉思，谁也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俞锦男终于说了一句话：“查查是谁干的。”
　　“是！”老鹰应声道。

　　……

　　洛彩这天放学回到家，照例先跑到爸爸妈妈的屋里，在那里边做作业，边和爸爸说话。
　　雷利从医院醒过来以后，知道自己残废了，心情一度很沮丧，甚至会控制不住的发脾气。
　　洛彩看到妈妈的眼睛总是红红的。知道母亲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

　　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妈妈的感情是坚不可摧的。
　　残疾这么可怕么？为什么爸爸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是多么喜欢听我说话啊！可是现在，却好像根本没有兴趣。
　　可是洛彩知道，爸爸心里还是希望洛彩来陪他的。
　　所以，她还是每天继续着这份额外的作业。

　　洛彬的晚归现在又重新成为雷利发怒的导火索。
　　吃晚饭的时候，洛彬还没有回来，雷利一直铁青着脸，他试图用稍微有点知觉的右手喝一口汤，却总是滑落了勺子，伊美要喂他，他恼怒的将勺子甩在餐桌上，用胳膊夹了立在旁边的拐杖踉踉跄跄的进屋去了。

　　洛彩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伸出手擦去妈妈脸上的泪水：“妈妈，不要难过，爸爸会好起来的。”
　　伊美看看眼前眨着大眼睛安慰自己的洛彩，伤心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洛彩，我们会挺过去的……”

　　然而当晚洛彬回来的时候，雷利又发了一通火。洛彩在自己的房间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个畜牲！非得把老子气死才罢休……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也想学那些人来砍我啊？我让你不学好……”
　　接着是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哭声，洛彩觉得天花板都在颤抖。

　　她走出去。看到爸爸正在挥舞着自己的拐杖打在哥哥身上，哥哥倔强的站在原地握着拳头瞪着爸爸。
　　母亲已经精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
　　“爸爸，你不要打了好吗？打在哥哥身上，妈妈和洛彩也很疼，你看妈妈都哭了，爸爸您不疼吗？”洛彩清亮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雷利看着女儿，左手停在半空，又放下。

　　“爸！你是个懦夫！”洛彬没有管身上的伤痕，迅速的抓起地上的书包，回到自己的房间，“哐”的关上门。
　　洛彩走过去把妈妈扶起来，又把爸爸的另外一支拐杖捡起来，挽着两个人慢慢走回房间。
　　“爸爸，下次再想打哥哥，也打洛彩吧！别都打在哥哥一个人身上，也有我的错。”
　　雷利怔怔的看着洛彩——继而痛苦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