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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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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无求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方才他头疼的厉害,却凭着仅有的一丝意识挣扎着不要离歌笑碰他。离歌笑不知道原因,他也知道从对方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
原来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已深种在心里,再无法拔除了。
当年哪一点仅有的信任,早在漫长的时光中消磨殆尽。
可是他还是想摸摸他的头发,展平他眉间的皱褶,甚至……指腹轻轻从对方紧抿的唇上擦过,离歌笑有些恍神。
他早该知道,与一心想把时间停定在过去美好中的自己不同,应无求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那些失落记忆的找寻。
有时候过去是虚妄的,但对有的人,它很重要。
他知道他总会想起来的,或许是几年后,几天后,甚至明天,今天,或者,他醒来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他所作的一切,在应无求看来,会是怎样的可笑而可恨?
离歌笑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这梦连美梦也算不上,他有一半的意识挣着要让自己醒来,另一半却深深地沉沦下去。
可是,只要是梦,就总会有醒的时候。
他不可避免的去想自己救回应无求的初衷,那时他编出了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真正的原因却没有被他列在这里面。但他其实很清楚,他只是不想失去他。
这一点至始至终折磨着他,像一个隐疾,从久远的过去起,就一直都在。
为了这个难以启齿的念头,每一次,他都想尽办法留下他。可每一次,到了最后,他也总会失去他。
这一次,大概也不会例外。
离歌笑忽的无声的笑笑,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要让那份苦涩不那么明显的流露出来。接着,他拿出一支香在床头点燃,这种叫“一枕黄粱”的香可以让应无求多睡上几个时辰。
当然,也可以让他多逃避几个时辰,离歌笑有些自嘲的想。
一点馥郁的香气弥散开来,他站定在原地,良久,他慢慢的,像是极艰难的俯下身去。
唇和唇相触,宛如蜻蜓点水。
太轻,太轻。
“三娘,是我。”
一直伏在桌上愣愣出神的燕三娘迟疑了一下,方才走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贺小梅,正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燕三娘回来后,只有初时听闻疫疠得到解决时展露过笑颜,往后,便越发的消沉下去。
“三娘,胡哥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你出来吃一点吧。”
燕三娘摇了摇头:“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你连午饭也没有吃啊。吃一些吧。要不然,我马上给你端过来。”贺小梅柔声劝道。
燕三娘仍是摇头:“梅梅,我真的不想吃。”
贺小梅叹了口气,去牵她的手:“三娘,你有什么心事,还是告诉我们吧,不要憋在心里了。”
燕三娘垂下眼睛,默不做声。
贺小梅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向四周张望一番,拉着燕三娘进了屋,再仔细掩好了门:“歌哥的事,你还是说给我听吧。我不会告诉胡哥的。”
见对方仍是没有反应,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歌哥他,和应无求在一起?”
燕三娘一震,她抬眼看了看贺小梅,终于别过脸点了点头。
虽然早有猜测,亲眼看到燕三娘承认,贺小梅还是怔了一怔。好一会儿,他方才幽幽的说:“我总说歌哥做事有他的道理,但这一件,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燕三娘突然开口:“其实我知道的,是什么道理……”她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为不可闻。
贺小梅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却又不再言语。
又是一阵沉默,贺小梅不太确定道:“那,歌哥他,是真的不要一枝梅了么?”
“我不知道。”燕三娘的眼睛中慢慢泛起了一些软弱的水汽:“他说他会处理好的,他说他会回来的,可是,可是……”
猛的,她一把抱住了贺小梅:“梅梅,我害怕。”
贺小梅只觉得自己的鼻子也一阵阵地发酸,他说不出什么,只能任由燕三娘抱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恍惚盯住对面墙上的一块水渍。
歌哥,一枝梅过命的交情,还是比不上欠你一条命的人吗?
离歌笑将窗微微打开一条缝,好让新鲜的空气流进一些。他坐回床边,安静的等应无求醒转。
他做好的决定,想好了对策,此时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心上压了很多东西,沉沉的,搬不开。
他忽然想到,有好多次了,他都是这样坐在床边,等那个沉睡的人醒来。
再久远一些,在他们都还是锦衣卫的时候,他会在出任务的清晨早早醒来,再叫醒对方。
那时候自己一定很讨人嫌吧,即便是深冬,自己也会毫不留情的掀开对方的被子,口气严厉的命令他起床。
只是包来硬不知道,应无求更不知道,在那之前,彼时的锦衣卫同知,会坐在床头,默默的看他一会儿。
房间里更亮一些的时候,应无求慢慢的醒转过来。
离歌笑只觉得自己的心向下坠了一下,那些本压在上面的东西紧跟着砸下来,一下一下的难过。
可是他的神情仍是平静的。早已想好了说辞了不是么,不管对方记起还是没有,他都会让一切按照预定好的方向而去。
应无求坐起来,却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他,一直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
那双眼睛沉黑沉黑的,离歌笑从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于是他也不说话,极耐心的等着。
“大哥。”窗外仿佛都要转过四季,应无求终于开口道:“我头好痛,昨晚到底怎么了?”
离歌笑的心上一下子轻了,他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这一声“大哥”顷刻就推翻了那些预想。然而随即,他却更觉得一阵胸闷。可是这一次他不能再侥幸了,如果事情结束在这一点上,算不算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离歌笑把外袍抖开递给应无求:“只是旧伤复发罢了。来,把衣服穿上。治头疼的药我已经煎好了,你吃过饭就快喝了。”他顿了顿:“等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来硬。”
他特意这样叫他,同时开始默数,这是倒数第几次他还能这样唤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