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楚-王

1、阿姐

　　阿姐
　　楚王
　　一个周一的上午，当我像往日一样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写报表时，却为所见的一幕微愣了二又二分之一秒。因为坐在主任办公桌前的已不是那位“左拥美女右抱妞，车间琐事不插手”的常寻欢常主任，而是一位属于那种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祸水红颜”。她冲我微微一笑，没有言语。我心中一惊，连忙举首观望天花板，看有没有倾倒的迹象，然后还她一笑，也未言语。当我拿过笔，心不在焉的准备写报表时，她说：“你好！”
　　“你好！”我抬起头，礼貌性的回复了一句，难免多看了一眼她的姿色。
　　“你刚才怎么不说？我若不说‘你好’，你恐怕就不说了吧？”她注视着我。
　　“哪里，我只是见到美女，一时有些心慌意乱，目瞪口呆。”
　　“是吗？你倒是挺会讨人喜欢的。这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拍马术呀。”
　　“没办法，世态复杂，少了这一套，很难生存的。”我说。
　　“没那么严重吧。还是作个自我介绍吧，我是新来的，叫李芜媛，是来接替常主任的。以后请你多多合作。”
　　“我也介绍一下吧，我早就来了，我叫……”
　　“我知道，我看过你的资料了。”她打断了我的话，“你是成型段的工段长罗艾青,以后就叫你‘青青’好了。”
　　什么？青青？岂有此理，把我当孩子呀？“小姐，这样叫不妥吧？”
　　“不要叫我‘小姐’，我比你大，你就叫我‘阿姐’好了。我叫你‘青青’是有原因的。我初来乍到，若叫你‘艾青（爱卿）’，下面的人会说我自高自大，不可一世。那样，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做了。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她说着竟站了起来，笑吟吟的用手抚摩一下我的头，显得跟我阿姨似的。太嚣张了，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辱人太甚，我反抗：“就是为了工作也不能那么叫啊。李芜媛（你无缘）小姐。她点点头，浅笑道：“那好，那以后我叫你罗工段长就是了。”这还差强人意，我勉强点了点头。
　　“不过，……”她又说，看来还有条件呢，“你以后要叫我阿姐。”
　　呵呵，我真不得不佩服芜媛小姐的面上工夫，竟逼人叫姐。谁规定美女就有这种特权，我不认帐：“小姐，爷娘未生女，艾青无姐妹。我不能叫你阿姐。”
　　“为什么？”
　　“因为我怕连累到父母，他们辛辛苦苦养育我，我不忍心啊。”我作了一个抹泪状。
　　“什么意思？”她一脸的迷惑。
　　“我怕计生委的人说他们超生，找他们麻烦。”
　　“你……”她用手指着我，“呵……你真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好吧，看你很逗的份上，怎么叫，随便你。”
　　“青青。”后来，私下里她总是这样叫我，不管我是否愿意。“阿姐。”久而久之，我好像也承认了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阿姐。谁让她人长得美呢，而男人在美色面前，天生就是一副“贱骨头”。
　　阿姐说我们之间不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在工作之余，她经常邀我聊天，散步，逛街或溜冰。可每当与她在一起时，我的防范意识都会立马提高。因为只要她觉得高兴或是气愤，她就会肆意的揉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即使柔顺的像刚用飘柔洗过，也会被她揉成正宗的鸡窝草。所以，只要你看我与她在一起，而我又一头的鸡窝草，你就可以料想那天的阿姐是不平静的，不是很高兴就是不开心。
　　跟阿姐在一起，虽然头发老是遭殃，但胃却很开心，就像服了谓尔舒一样-------她总会买各式零食犒赏我。每当津津有味的吃着免费的零食，P巅P巅的跟随着阿姐，竟觉得她挺不错的，全然忘了头发遭殃的时刻。真是吃人家的嘴软，尽捡好听的说。
　　一般的情况下，我都是顺着阿姐的，毕竟是女孩子吗，何况又是不一般的女孩子，美女耶！不过，有时我也会惹她生气。那是一天下午，我吃着阿姐恩赐的冰淇淋，陪她逛街，当我们路经一家超市门口时，阿姐说：“青青，你在这儿等一会，阿姐去去就来。”
　　“阿姐，我不可以去吗？超市不只欢迎美女，帅哥也一样噢。”
　　“青青，听话。阿姐很快的。”她放肆的拍拍我的脸颊，笑着走了。当她出来时，我兴奋的迎了上去：“阿姐，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没有啊。”
　　“怎么会呢，我明明看到你放在包里了。”我的声音有些超分贝。
　　“干吗？想欺负阿姐啊？跟你说没有就没有啦，阿姐不骗你。”她仍然坚持着。可我也不退步：“我不信，一定是买了什么好吃的。”
　　“真的没有啊，青青。”阿姐的语气显得柔和多了，竟有一种在哀求我的味道。
　　“不让我看，下次再也不跟你一道了，小气鬼。”我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呀？不相信，你自己看吧！”阿姐有些生气了，她把手提包丢给了我。
　　“阿姐，这可是你自愿的，青青没有逼你噢。”我渐渐感到我的面上工夫是受到了阿姐的真传。我打开包一看——我靠，护舒宝！“阿……阿姐，还给你。”我怯怯的将包递向阿姐。
　　“你留着吧，我不要了。”阿姐怒气很浓的吼道。
　　“阿姐，青青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哼！”阿姐一跺脚走了，我连忙追上去。最后是我的一头鸡窝草平息了她的怒气，让她发出了夸张的笑。“死丫头，喜欢揉人头发，当心以后找个老公是秃子。”当然，这句话她没有听到，是我在看她欢跳着上女工楼时，捂着嘴巴说的。
　　其实，发自内心的认为，阿姐对我挺好的。虽然她有时会跟我发点脾气，喜欢揉我头发，可那是因为我俩相处的很密切，否则她再任性也不会那么做的。阿姐对我的好，是超乎一般朋友的。有时给人一种，我们是亲姐弟的感觉。这些不仅表现在工作上她对我的指导和分担，在生活中她做得也让我十分感动。在工作上，她是主任，我是工段长，她是我的上司，她对我的指导与分担，她常说那是她的份内之事，那是应该的。那这一点，咱就依了她，姑且不放在心上。可在生活中经常出现的片断，咱始终忘不了，一直觉得那很美好，很值得留念。
　　每个休息日的早上，阿姐都会拎着一份早餐，到男工楼下喊我起床，充当我的闹钟和早餐供给者。而我对此不光不知感恩戴得，反而时常说些不识好歹的话，让阿姐不爽。
　　记得，有个周日的早上，住在三楼的那个就像刚娶了娇娘子，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我，在听到阿姐的唤叫后，不得不恋恋不舍的离开被窝。虽然被窝里并没有娇娘子，但我那时的恋恋不舍却是真的。走到窗口，向阿姐应了一声，然后跑到卫生间，抓过毛巾胡乱的擦把脸，又一次忘了刷牙。幸亏和阿姐没有那种男女关系，否则我们一旦接吻，事情可就不妙了。因为若让她发现我口臭，以她的脾气，我的头发别说是用飘柔洗过，就是刚梳理过并上了GJ摩丝，也会被她揉乱的。擦完脸后，就像身后有债主追债似的向楼下奔去。
　　“青青，你怎么老爱睡懒觉啊，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怎么会呢，我睡在屋子里，就算屋顶破了，还有被子盖着呢，没被子，还有内裤呢。你多什么心啊？”
　　“青青，你感到阿姐很烦，不高兴啦？”
　　“没有。”
　　“没有，嘴巴干吗撅得老高，挂油壶啊！”
　　“是想亲亲你呀！”
　　“你……“阿姐转身不理我。
　　“阿姐，我真不明白，难得逢周末，你早上不睡觉，还不准别人睡，不会只为了在这里练河东狮吼吧！”
　　“你还说！”阿姐举起早餐袋，朝向我作扔状。
　　“阿姐，早餐快拿来，马上凉了会吃坏肚子的，你不心痛吗？”我从阿姐手中夺过早餐。
　　“青青，你好没良心哦。”阿姐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谢谢，对不起！”我边吃边说。
　　“什么意思啊？”
　　“我谢谢你喊我起床，为我送早餐。而我刚才却青青怨阿姐，不识好人心，真是无知无礼，应该向你说声对不起。”唉，想想阿姐每个休息日早上都像身负使命似的，坚定不移的带着早餐到男工楼下，放下领导的架子，藏起女声的柔美，近乎歇斯底里的喊着我的名字，那是一种怎样的“牺牲”，那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所以我的那句“谢谢”是发自内心的绝对没有半点虚假。
　　“嗯，青青终于懂事了，阿姐不怪。“她习惯性的揉了揉我那因一时疏忽而忘了梳的头发。经她一揉，头发立时打结了。
　　“青青，我们今天去哪里？”
　　“去野生动物园，让你学学真正的狮吼。”
　　“你好坏啊！”阿姐又扑上来，揉我已经打了结的头发，结果自然是结上加结。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会以为我追赶时髦，烫了发。“看来以后我得剃光头了。”
　　“真的！”阿姐很兴奋，手又在我头上掸了掸。
　　“假的，走吧！”我在阿姐的鼻子上捏了一把。不过千万别误会，虽然我与阿姐的动作很亲昵，有恋人关系的嫌疑，可我要声明的是，当时我与阿姐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友谊。就像阿姐说的，她揉着我的头发，感觉就像在老家时揉着她家的那只“咪咪”猫的毛发一样。而我在捏她鼻子时的感觉，也跟捏自己的鼻子没什么两样。纵是有时一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双峰，也感觉不到与休息日早上从她手中接过包子时的感觉有什么异样。所以我说，我与阿姐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单纯的，至少那时是这样的，我敢向伟大的阿姐发誓。
　　阿姐是个乐观，开朗型的女孩，跟她在一起，她总能让你有一种快乐的感觉。于是每晚与阿姐散步聊天，成了我进行了一天劳累工作后的最大喜好。可有个周六的晚上，我在六楼的窗前等了两个多小时，也未见到阿姐的身影。平时，阿姐吃过晚饭后，都会风雨无阻的跑到男工楼下喊我。那晚迟迟未见她的到来，我的心情就好似某个尿急的学生，在盼得下课铃声响起后，却听授课老师说“咱们再用十分钟的时间，把今天的内容复习一遍 。”时一样着急。“莫非阿姐生病了。”我想。于是我下了楼，到了女工楼下，徘徊了许久，嘴张了多次，最终才鼓起勇气，豁了出去，第一次在女工楼下喊阿姐的名字。那时我才深深的体会到阿姐在男工楼下喊我时的心情。阿姐的勇气让我佩服，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深深感叹，巾帼不让须眉，小女子翻身了。
　　阿姐下了楼夸我长大了，有勇气了。我问她怎么了，是不舒服还是不开心，她说没有。可我分明看到她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一丝忧伤。
　　那天晚上，我们走了很久，也聊到很晚。她的话比平时多了，不过大都是嘱咐我的。她说，青青，早上别老是忘了刷牙，这样牙膏厂要倒闭的；每天起床后要记得梳头，不然别人揉起来都不爽；平时要学会让自己轻松快乐起来，别老是给自己施加压力，要造成地球超载的话，别人完了，你也好不了……
　　我说，阿姐，好了啦，我知道，你就别八婆了。我也叮嘱你：穿开裆裤要记得穿内裤，不然会曝光的；若是太平公主，就别戴纹胸，会掉下来的；找男朋友要找有头发的，不然以后没得揉，会很不爽的……
　　“青青。”阿姐在我额上敲了一下，“别老没正经的，会讨不到娘子的。”
　　“你不是告诉我别让地球超载吗，我若讨不到娘子，那叫心忧天下，伟大着呢！”
　　“你啊，油腻的东西吃多了，阿姐真拿你没办法。”阿姐是抚摩着我的头发说这句话的，她的眼中藏着别样的温柔。我在心里三呼万岁，因为阿姐手触及我的头发，而不令我头发凌乱或打结，还是第一次。
　　那晚，我们散步回去，走到女工楼下时，我说：“阿姐，上楼小心点，晚安。”
　　“嗯。”阿姐冲我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青青。”阿姐喊我，声音有些急促，“多呆一会好吗？”
　　我只得停下脚步，阿姐默默的注视着我，良久无语。“阿姐，你……”
　　“哦，没什么。”
　　“那你上去吧，我走了。”
　　“青青。”阿姐又叫住了我。我刚转过身，阿姐在我唇上飞快的印了一吻，然后涨红了脸，说了句“我上去了”，便跑上了楼。
　　阿姐，吻，难道……难道阿姐……我的心中一阵狂喜，像中了□□。我刚想冲上楼还阿姐一个吻时，眼前一黑，不是兴奋的要晕倒，而是女工楼的最后一盏灯也熄了。
　　当我雀跃着回到宿舍时，已经很晚了。可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老是回想女工楼下的那一幕，确切的说是那一吻，阿姐的吻。将要天明时，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可奇怪，那个周日，我一直睡到九点，阿姐也没去喊我。自然，我也没有吃到早餐。
　　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阿姐好像是蒸发了一般，一连几天都不见她的人影。直到新的主任去上任，我才知道阿姐走了，没有向我道别就走了，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忽然，我好怀念那段头发常会凌乱或打结的时光。
　　半个月后，我收到一封信，是来自阿姐的——
　　青青：
　　当你还没有拆开这封没有发件人地址的信时，你猜到是我了吗？你还记得阿姐吗？你还记得我们共处的那段日子吗？我可仍然记得你噢，我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你仍然是阿姐心中那个有点调皮但很可爱的青青。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早晨可要记得早点起床，不要贪睡而不吃早餐，那样对身体不好，知道吗？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第一次在女工楼下喊我下楼吗？当时你一定是鼓足了勇气吧。你一个大男生在女工楼下喊我的名字，一定觉得很难为情的，这一点，我有体会的。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感动吗？我流泪了。
　　那晚，你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我说没有。其实那晚我不光是不开心，而且很伤心。因为那天我接到了家里让我回去结婚的信，因为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要结束了。离开你，对我来说，那意味着不再快乐。
　　青青，我在家乡已有男友的事，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会怪我吗？我希望不会。其实，我没告诉你，只是因为我对他没什么感情，一直当他是不存在的。我的心中只有你：青青。在那天之前，我也曾多次收到家里要我回去结婚的信，但我都拒绝了，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草草了事。可那封信不同，信中说母亲病得很重，她希望我回去结婚，冲冲喜。为了母亲，我作出了让步，不，是作出了牺牲。牺牲了一份真正的感情，牺牲了一生的幸福。青青，阿姐是不是很傻？
　　青青，阿姐已经结婚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生活，善待自己，让自己快乐一些。因为你的快乐将成为阿姐今后唯一的欣慰……

　　我的视线模糊了，再也看不下去了。阿姐，青青真的很想念你。你永远都是青青心中唯一的阿姐——这或许也是我在后来的生活或工作中，遇到年龄相仿的异性，宁叫“阿姨”也不叫“阿姐”的缘故吧。
　　三天后，我背起行囊离开了那家公司，去了另一个城市。因为没有阿姐的日子，那里对我来说，已无快乐、留念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