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3、第 3 章

　　将死之前的记忆其实多有模糊，身体上的伤痛，身边人高高低低的哭泣，殿内摇曳的昏黄火光都渐渐淡去。身体好像陷入一种柔软的晦暗里，再也挣扎不起，呼唤不出。

　　再过一段时间，他就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已经断气了的身体，母亲，妻妾，弟弟，臣子，一涌而上，一直被压抑的悲切和恐慌好像被突然打开闸门的洪水，即将往整个江东漫延。

　　想要再扶一把母亲的手，抚摸一下绍儿的发，都已不能。阴阳相隔，从此陌路。他看着权弟默默地擦了擦眼睛，起身往站在稍远处的张昭走去。这未及弱冠的幼弟，会如何面对这并不全心支持他的肱股，如何担起失了孙郎的江东，再不是他能相帮。

　　只是……还有……还有一个人。

　　孙策乘风，飘飘荡荡，到得巴丘的时候，正是快马赶到，信使满脸涕泪，滚鞍下马，将书信呈给周瑜：“中护军，讨逆将军薨了。”

　　周瑜一笑，对那军士道：“辛苦你，先下去休息吧。”把那份急报拆开看了几眼，搁在一边，继续看他的兵书。

　　吕蒙神色惶急，凑上一步：“中护军？”

　　周瑜笑道：“孙郎技穷矣，虽是要曹袁相争之际不再防他，装死这等事，骗个个把次也就够了。故技重施，怕不见得能奏效？等再有他的亲兵送信来，我们便知分晓。”

　　吕蒙一怔，仍然放不下心：“中护军，万一真的……”

　　周瑜严正面色，起身批上大氅便往外走，至门口时停下，抬头仰望满天繁星：“子明，我与讨逆将军，相约此生，必要匡平天下，四海升平。他怎么能，怎么敢，怎么舍得现在就去死！”

　　吕蒙急追出帐外，带起一阵清风，吹灭了周瑜案上的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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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案头的泰山府君搁下手中朱笔，一边端详自己的字迹，一边问道：“孙郎怎的迟了？”

　　孙策拱手一礼，却并不做答。人既死了，到了鬼帝的地盘上，自然是听他发落，但要他向人低头伏错，却没有那么容易。

　　府君从殿上走了下来：“孙郎不必着恼，本君有此一问，都是因为北边的帝君催了急了。”见孙策不解，便过来拉他的手，言道：“伯符寿数虽尽，却另有缘法。北帝前几日遣人送来文书，要请威名赫赫的江东孙郎，去他殿上做个宾友。”

　　孙策一怔，随即便要回绝：“有劳府君挂心，亦多谢帝君厚爱。策不才，如何能为北帝宾友……”

　　府君笑着摇头：“你先别忙着拒绝。” 又重新回到案后坐下，“人死之后，多半都要入幽冥，渡忘川水，尽弃前缘，再入人世，从此与曾有过的一切纠缠牵挂都一刀两断，亦放弃一世所成。孙郎雄烈，又壮志未酬，要你就此抛开这一切，只怕……心有不甘？”

　　孙策动也不动地站着，昂然道：“那又如何？府君不如有话直说，何必在这里与策兜圈子？”

　　“好！ 孙郎快人快语，本君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因你心有不甘，戾气犹在，如果就此放你再入尘世，只怕又是兴一番腥风血雨。北帝仁厚，爱你人物非凡，一代雄才，想要将你留下。你是不是真的在他殿下为官，帝君并不在意，是更想找个清净之地，散去你身上的血腥之气，还你一将功成，白骨如山之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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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溢托了托快掉下来的下巴：“于是你就去了月亮里？”

　　孙策点了点头：“不错，还是我自己挑的地方。月宫清净，嫦娥冷清端严，吴刚也不多话，余下玉兔蟾蜍，都是些口不能言的，省的在北帝那边天天听一群文人酸唧唧，还是千八百年没个头的”，他看了沙溢几眼，“如今大概是债还到头了，莫名其妙没有交代便把我踢下来。多半是看你做戏演我，有些渊源，便直接推进你身体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