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二十八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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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可能本因着是大好日子，晨早时日头也正好，春日梢还寒，这暖阳晒在树杆子上，连鸟儿都啾啾啾地叫得欢。可迎着这日头，现下居然簌簌地开始飘起了小雪花。
公主府自然是大的，长公主，就算是个不肯嫁的，可分的东西都是头一份。都是最好的。回廊蜿蜒，却一路行来不见几个仆人。
袁满在回廊处停了下来，伸手往飘着的白花儿捞了捞，什么都没捞着。
叹了口气，便听那小宫女轻敲两扇紧闭的门轻声道：“公主，袁家小姐来了。”
袁满眼皮子一跳，袁家小姐。
京畿之中，女子当官虽然已经时日不短，但是毕竟这天下还是男人的。
男官们看轻女官可不是一分两分的事儿。她袁满若不是自家爹是个熨金御赐的大将军，怕是她手眼通天也没法去西北跟男人们抢军功。所以私底下很多官拜一品二品的作状的老不羞见着她依旧是喊袁丫头，年青些的官员们不少是书院的同窗，自以为有几分熟稔便称她袁家小姐的也比比皆是。
袁满从不介意人家怎么叫自己，前阵子还有人酒后管她喊“袁大头”。小时候的花名而已，她丝毫不恼。
可这宫廷内人与别处不同。
刚在门外还有一声尊称“袁副统”现在却是喊“袁家小姐”，这若是寻常宫人犯了这般错处可是免不了杖责的大事。
所以这一声称呼，只能是门内那位公主大人的意思。
“让她进来。”
长乐公主的声音有些轻飘，怕是又喝高了。
袁满下意识地摸了把脸，暗叹，这该来的总该来。
进了房间袁满下意识就眯了眯眼。
红啊，真红。这铺天盖地的红。床是红的，桌是红的，妆台是红的，连那逃婚的人都是一身红。
长平今儿脸素的很，一张脸在这红的刺目的房间里白的难看。手一挥，那小宫女默默退了下去，“嘎吱”一声带上了门，脚步声渐小，一小会儿已经是离远了。
“怎么，被婚房的喜气吓傻了？”长平倒了杯酒，敲敲桌面，“来，陪本宫说说最后一番体己话。”
袁满觉得莫名脚有些虚，直接跪了下来，道：“公主回宫罢。眼看便是午时了。”
午时之后便明摆着，事情黄了得招太后的雷霆大怒。长平纵然娇纵，却从来都是怕太后的。
长平深深地看了袁满，道：“本宫能回去吗。”
袁满道：“请公主回宫。”
“袁满，你年少时当我伴读。因本宫是长公主，你的日子也是过的极舒服的。那些年，本宫对你可好？”
袁满觉着自己嘴皮子有些干，“自然是好。”
长乐啜了口酒，看着手中的酒杯子，道“那你还是让本宫回去？”
袁满抬眼看着长乐，轻叹一声：“公主，这是皇太后的旨意。”
像是被刺激到了，长乐手一扬把手上把玩着的酒杯直接狠狠往袁满砸过去。
袁满闷哼一声，苦笑，一股温热从额角缓缓流下。
哎，这才开春。又见血了。
长乐缓步走向袁满，蹲了下来，声音尖锐，“我保了你七年！你就是这般对我！？”
袁满浑身一抖，梦魇般的回忆不停在脑海中翻腾，半晌，咬紧了牙关道：“请公主回宫。”
长乐愤恨地抬脚对袁满就是狠狠踹过去，发了狂般地咆哮：“袁满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你就是这么看着我死是吗？那老妖婆这么多年一直赐婚赐婚赐婚，不就是想找个由头让我死吗？！”
袁满也不挡长乐，任她踹。果不其然三四脚之后，到底是宫里养大的金枝玉叶，便喘着气儿蹲在袁满面前，一双眼都气的通红。
“怎么？你就不怕我死的时候说出来？七年了，你好过？好过的话你会逃去西北？好端端的京城将军大小姐不当，去那西北吃沙子？你爹也是知道的吧？不知道会舍得送你去吃苦？”长乐嘴角僵硬地笑了笑，“那日我见你在窗外吓得那小模样啊，抖得就跟落叶一样。今时今日到时出息了，这般境地竟然还能面不改色！”
袁满觉得脑中那尖啸的声音更大了，一阵阵翻天倒海的呕吐感不停涌动。
她怎么不怕。
七年离京。人人都以为她袁家老头是疯魔了才会把女儿送到西北去。
殊不知真相是如此不堪。
那年袁满才十五岁，还差那两日便书院结学。长公主伴读也快当到头了。
袁满自然是高兴的，谁喜欢读书，而且长公主伴读这艳羡了多少人的差事，在袁满看来是再难受不过的了。
长公主长乐，个个都觉得公主虽然娇纵，但是并不是不明事理，也是知晓疼下人的。当了伴读多年，赏赐不断。
可只有袁满知道这个长公主不好伺候，性子随着年岁越大越阴郁。长乐的阴郁并不浮于表面，人前还是开朗的，只是当只有她和袁满二人的时候，总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袁满看，还会用那
尖长的指甲掐得袁满手腕都是伤痕，然后告诉袁满她多羡慕袁满这种逍遥自在的日子。
袁满当年觉得这长公主是燕窝吃多了，堵住了脑子。她袁满每天被老爹追着屁股打，有甚么好羡慕的，她还羡慕当公主呢。书院的老师可不会过问公主们的成绩。
那年快入夏了，知了开始叫，可是炎夏之前树荫底下还会有几丝凉风。
因为两日后就算是从书院正式结业，所以会有个大典，他们是当朝重兴文承礼制后的第一批学生。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表率之事自然马虎不得，得祭天，祭孔孟，酬父母。由着皇家办的书院全是一批官宦子弟，所以届时将由当今圣上来主持大典，百官列席。算是盛事，他们这些小小学子平时再插科打诨也不得不穿的妥妥帖帖，装个人模狗样。
每个人都新裁了一身妥帖的学生服饰，就算是公主皇子也不例外。送衣服这种小事本应是宫人便可办妥，可十五六的姑娘家窜儿得最快，袁满那会儿窜个儿窜得晚上睡觉都感觉自己的骨头咯吱响，早两三月做的衣服转眼试穿时已短了一小截。
袁满本也无所谓，短点就短点，算嘛事儿。
可袁将军一心看女儿穿个体面，等结业大典时别丢了人，一看试身出来，当场把那织造坊的小吏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吏哆嗦的看着大将军的配剑一晃一晃的差点腿都软了，赶紧回头给袁家小姐重新量身做了一身。
最后袁满取衣服时适逢分派校服，她作为公主伴读，想着送个衣裳也是应该，织造坊的小吏忙得分身乏术后便把这事儿丢了给袁满。
殊不知一到含芳园，公主身边的小侍人说公主去御花园赏花了，特地吩咐不用伺候。
袁满歪头看了眼那大日头擦了擦汗，便把衣服放下告退。
彼时宫内很多地方都还在修葺，因着前朝最后是顽抗至当朝皇帝率军砸烂城门才攻进了这皇城。最后的战场其实是在这片皇城之内。据称当时皇城内还有八百前朝御林军负隅顽抗杀至最后一人死绝，前朝皇帝自杀于寝宫内，才轰轰烈烈的结束了这一次朝代更迭。
激烈的反抗之下其实皇城内破坏颇多，而且杀戮甚重，之后听说还有僧侣入城内诵经七七四十九日超度。
当朝皇帝可能因为天下始大定，所以后宫委实算不上人多。统共也就是一名皇后，三名妃子。
且以勤俭为风，所以修葺皇城内殿的事只是慢慢的在做，说是一年一院也不算夸张。很多小院落慢慢修葺好了却还没有人，却方便了袁满这种着急回家喝口冰镇酸梅汤的人。七拐八弯地走在树荫下，跨过前头那个小院落便可以直接出南宫门了。
这小院落袁满也是数日前听小太监们闲聊说已经修葺好了，说这地儿虽然偏僻，可据闻风景独好，一大片梧桐林子在后头，到了秋日景致美得紧，是前朝皇后最爱之处。
那日也算是灵机一触想过去瞅瞅那片林子，袁满想着反正没人便直接进了院子里。
初夏的梧桐还是青翠一片碧色，只觉得树林排布得极讲究，晓风过处树叶飒飒一片，虽然还没到那秋日，却也依稀能知道秋日梧桐一片连天金色是多么美。
忽然模糊听见了人声，袁满赶紧往墙边靠去。虽说是没人，可是在皇宫内廷乱窜可不是什么好事。半晌下来却没有看到任何人路过，可是窸窣人声到时时隐时现，可是细细听来也不像人说话的声音。
袁满一下便寒毛直竖，“哎呦我的娘诶，这光天化日之下什么妖魔鬼怪这么猖狂啊……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可是人往往害怕之后就只有两种反应，一种便是赶紧逃得远远的。另一种便是往害怕的地方过去，只有眼见为实之后才能安下心来。
袁满偏偏是后者。
每每想起自己当年的性子，袁满都只能千言万语换一声苦笑。
若不是这性子让她走入院子深处，她也不会看到那让她日夜梦魇的一幕。
院子应该是完全修葺完毕了，一间间的房间都妥帖地布置好了，连小偏厅的椅垫子都铺了上去。可是离人声已经逐渐可辨的房间越近，袁满那一身冷汗便越是淌得凶。
她听到了公主的声音。
可是除了公主的一声声轻重交错的喘声还有一个人的说话声。
这人平日声音并不这般急躁，总是平缓无波。
袁满好像着了魔一样慢慢的往房间走去，知了又叫了，不知不觉间整个背脊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袁满站的位置是床榻斜后角的小偏窗，她只看见了长公主的脸，和压在她身上男人的背影。
长乐在看见袁满的一瞬间愣了下，转瞬却丝毫都没有惊慌，叫唤的更加的大声，好像特地喊给袁满听的一样。
袁满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她很想转身就逃跑，可是脚下仿佛压了石头一样重。
她听见了男人喘着气的声音：“宝贝儿，你今日真真香……”
那一刻袁满觉得自己要站不住了，可是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她怕男人回头发现她。
他如果见到自己在这发现了这事儿，她们袁家就完了。
彻底的完了。
那时长乐公主却对她妩媚一笑，把男人的项脖往下一勾，带了下去，帐帷一片轻纱全落了下来。再也看不清里头的状况，却一声声的浪语调笑清楚分明。
袁满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只知道回家后被本准备出门的袁大将军堵了个正着。
而后。
她便在数月后被送到了西北。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第 二十八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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