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笔记》鼠爸猫迷

4、二舅

　　外婆寡居在偏远乡下的老家，是个人口稀少的贫困村，地瘦的厉害，也没有什么营生手段，除了外出打工，就只能靠着那一亩三分地的微薄收入度日。年轻力壮的人都外出打工了，村子里剩下的不是守家的婆娘毛孩子，就是年迈的老人。每每外出的亲人归来时，带回不仅仅是口袋里金钱，还有城里的新鲜货。这新鲜货虽然好，可其中也不乏一些害人的东西，赌就是其中最厉害的。村里有些人为了赌，家庭破裂的不在少数。像我家的二舅就是。
　　二舅是外婆的么子，据说很年轻就过世了。外公去世得早，妈妈也外嫁了，其他人也各自成家立业。二舅本是与外婆同住的，但二舅去世之后就只剩下外婆一人守着老房子，孤单得很。妈妈也曾经向外婆提议过让她搬来城里同住，有事也好照应，但却被一口回绝了。
　　外婆说，我要在这里守着你二弟。
　　子女永远也拘不过自己的父母，所以虽然外婆的这个解释在我们听来有多么的匪夷所思，最终妈妈也只好放弃继续说服外婆迁居城市，每年抽时间返乡看望外婆。
　　小学毕业那年暑假，没有了份量惊人的假期作业，空闲的时间第一次多到让我感到真正的假期感觉。左右闲着无聊，我便央着妈妈带我回趟我从未去过的外婆家看看。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又爬了大半天的山路，等到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外婆也没出来迎我们，见我和妈妈站在她家门口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回身从厨房里摸出两副碗筷，淡淡地对我们说了句“吃饭”算是招呼。
　　赶了一天多的路我早就累得头昏眼花胃口全无，再加上吃惯了城里的细粮，乡下这些缺盐少油的粗茶淡饭哪里吃得惯？看我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外婆也没多说什么，吃完饭就早早打发我去洗澡睡觉，留妈妈和她一起聊些家常。
　　夜半，我突然惊醒。
　　屋外外婆与妈妈小声聊天的切切低语声还时不时传到我耳边，一门之隔的里屋却充满了异样的气息。明明是夏天，屋里却不知何时起变得冰冷起来。不仅如此，屋外的星光也仿佛被什么隔绝了一样，屋里黑乎乎一片，无论我怎么瞪大眼睛张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什么人……不，或许应该说是有什么‘东西’，一边发出“呼呲呼呲”像喘息一样的声响，一边在屋里缓慢地移动。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似的，不停有柜子开合和东西摩擦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然而那个奇怪的存在并没有找到让它满意的东西，发出的‘呼呲呼呲’的声音也像在生气一样变得急促起来。然后，好似发现了睡在屋里的我，于是‘呼呲呼呲’的声音朝着我的方向缓缓地移近过来。
　　第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状况的我吓得动弹不得，想要向屋外的妈妈和外婆求救，张开口喉咙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发不出哪怕是一丝的声响，绝望中只有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但是我的恐惧并不能阻止那个奇怪的‘东西’的靠近，最后它移到了床前，我甚至感到它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过的错觉，短暂的停留了一下，随后它继续向着我慢慢凑近……就在这时，外婆突然撞开门冲了进来。“你个死仔！滚！”
　　听到外婆的怒吼，那个‘东西’明显的畏缩了一下，外婆乘着这个时机拿起扫帚向着它胡乱地挥舞着。兴许被外婆的气势吓倒了，那‘东西’连连后退，最后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到它离开后，外婆才放下扫帚，和从屋外跑进来的妈妈一起坐到了床前。屋里的黑暗随着那个‘东西’的离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终于照进了屋里的星光显得格外的明亮，我看着妈妈和外婆的脸，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和恶心顿时不可仰制的迸发出来。
　　“对不起哦对不起，”外婆用力地拍着扑在她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一边向道歉，“刚刚那个是我那个死仔，就是你二舅啦，他没有恶意的，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啦。”
　　自古慈母多败儿，母亲最宠爱的就是自己最小的儿子，外婆也不例外。据妈妈说，二舅在世的时候就因为小时候做错事时外婆总舍不得打骂，结果没学好，最后居然迷上了赌博。但他多少还是非常害怕外婆的，即使输了钱也没跟家里说，只能成天偷东西变卖后凑赌资。一来二去越偷越大，有次销赃时正好被失主撞见，乡下的民风都比较彪悍，对方一怒之下也不顾大冷天的将二舅绑起来就丢到了泥塘里，二舅挣脱了绳索逃出泥塘后也没敢回家，结果染上了严重的伤寒，乡下地方医疗条件也差，没过多久就病死了。
　　还在壮年的儿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最初外婆非常的悲痛。到处借钱都想给儿子办好丧事，可惜二舅生前风评太差，看着外婆面子上过来帮照应的村民们十有八九背后还会唾他：死得好！
　　但没过多久，外婆发现二舅竟然死后都不安生。开始时是在她为二舅守灵的头七那天半夜，睡梦之中听到什么东西碰撞柜子的声音，房间里还有呼呼的声响。一开始，外婆以为是老鼠也就没理会。但是没过多久，就发现那个呼呼的声音来到了耳边，脖子那里一阵阵的凉意。外婆睁眼转头去看，结果竟然看见二舅趴在床边望着她。“你个死仔.......你个死仔.....”外婆边说边哭。
　　浪子回头金不换，外婆看到二舅在回魂夜回家守着她，认为二舅一定是在死后悔过自新了，悲伤之余又隐隐有点欣慰。后来外婆渐渐走出了悲伤，村子里却传出了闹鬼的传闻。村里有人说半夜看见个白白的影子在家里翻箱倒柜。外婆知道后心里总有个疙瘩，回想起二舅生前为了赌博，也曾经回来偷东西被她逮到过，于是她特意夜里不睡守着，没想到果然是二舅的恶习不改。儿子生前自己没教好，死后还是这么不成器，外婆伤心之余下立誓要守护好村子，对儿子的鬼魂见一次就打一次。说来也怪，那个魂魄竟然也听外婆的话，每次外婆一出现对它打骂一番就立即离开了。妈妈对这事也是知情，因此也不好强求外婆搬出去跟我们一起住。
　　见外婆和妈妈都这样说，我才多少放下一点心。但对那个被她们认为是‘二舅的鬼魂’我仍然很戒备，在那之后就也再没跟妈妈一起回过外婆家。几年后，随着年事已高的外婆的离世，我们便和那个与世隔绝的乡下小村子完全地断绝了联系。
　　只是偶尔，当看到那漫天的星光的时候，脑子里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二舅的鬼魂在没有了外婆的管教后，会不会还在那个小小山村里游荡着，整夜寻找可偷窃的物品呢？

　　二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