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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柏林— ...

  •   败者天国

      —西柏林—

      浮云如同一匹撕裂的东亚锦缎,随意的被丢在淡蓝色的天空上,以一种几乎无法觉察的速度缓缓涌动,掩饰着难以抑制的疯狂野心。
      蓝弗抬头去看的时候,只觉得这天空同那些匆匆穿过街道的犹太人脸孔一般,充满了一种死亡的颜色。他想了几分钟,伫立着,目光顺着天空一只飘落到被层叠楼宇阻挡的天界线。法尔大街比起以前真的萧条了不少,除过天气,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因素。
      街道的尽头,几个人正在焚烧一堆刚刚没收来的书籍。
      要是被斐南看到了,难免又要被他一脸叹惋的感慨“钱啊,这都是钱。”这类的话了。心里毁谤一番别人令他心里好受了很多,毕竟总是伴随着那些冷冰冰僵硬的面孔真的会令人发疯的。
      法尔大街的尽头,就是第十三军的军令部。
      于是蓝弗伸了伸自己的胳膊。刚刚在会议室中规中矩坐了几个小时,听隆美尔讲些战斗预备之类的东西,不光讲得多么激进看到身边那些严肃正经的脸都会觉得有些乏味。
      目光飘向路边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临时改变了原定的路线,拐进了路边一家小商店。小商店的老板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看到顾客来了,才懒懒的招呼了一声。
      “最近的生意不太好啊,老板。”他从柜台里抽出了一包香烟,然后将两张五马克的纸币按在桌子上。
      “这几年生意确实不好做,法兰克先生。”老板从桌子上取走那两张纸币,然后塞进抽屉里,“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两年这些东西越来越贵啦。”
      “大概又是那该死的凡尔赛合约的余波吧,听说最近拉丁美那里也挺萧条的。”蓝弗又在柜台那里看了一会,“世界性的经济危机,这是我听罗卡大街上那群闲散的老家伙说的。”
      “是啊,那群闲着没事的老鬼什么话说不出来。”老板随口应了一句。
      蓝弗很仔细的在柜台那里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他要找的东西之后,便走出了这家小商店。
      一瞬间摄入瞳孔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伸开左手挡住那些阳光,透过指缝,恍惚的看见了太阳的形状。那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圈,却因为太过炙烈和热诚,成为了一个迷题。
      随着视线的移动视野慢慢暗下来,恢复为正常的午后颜色。莫名的有些怀念年幼时法利维尔多绽放的玉兰。他使劲按了一把自己的太阳穴,挺痛的,赶快掐死这无聊的念头。
      军令部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午安,蓝弗准将。”
      门口等待的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将身子倾了倾,伸过右手摊开在蓝弗面前,“准将,在下的东西呢?”
      蓝弗从左侧的口袋里摸出那包中档次的香烟递过去,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军令部的回廊。光线变得很暗,但是这些仅有的光线对于蓝弗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准将还是一副很不近人情的样子啊。”门口的人自言自语似的说,却将音量恶意放大,以确保他们总好像是间歇性耳聋和选择性失忆的准将能够听清他的每个发音。
      “洛尔。”他淡淡的将已经触到的门把手松开,“出去给我绕军令部跑二百圈。斐南,监督他。”
      “准将能不能通融一下啊....啊!”空荡荡的回廊瞬间充满了洛尔惨叫的声音。
      蓝弗伸出右手食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盘算着是不是该让这个人从总参谋的职位上调任下来,给自己做个翻译什么的。他感觉洛尔其实在这方面完全不在行,搞得第十三军也几乎像日本一样乌烟瘴气。
      然后他按下了门把手,推开了。
      这算是他平日里在军令部休息的地方。尽管门口明晃晃的写着准将办公室,但是绝对不是蓝弗的私人领域,所有第十三军的高层人员几乎都可以不许通报的进入这个房间。
      有时候蓝弗总是想,他的私人领域恐怕真的只剩下他别墅的二楼和阁楼上那些平日里总锁着的房间了,这和其他拥有同他一样军衔的人比起来都是莫大的悲哀,更不要说明显比其他准将级握有更高兵权的人了。
      不过说到底他也只是想想。
      毕竟没有这群不知道该说是有个性还是太没规矩的人,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权力欲望与吞没整个世界的野心,还有那些渗透资本主义每一个角落的冷漠。
      推开门的时候他有点意外,因为印象里这个人是不经常在这里出现的。
      依着门框,看着四层窗帘下那一点点蔓延的阳光。还有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就像是棺材里的德古拉伯爵,已经死去很多年。
      “午安,法兰克准将。”见了他,倾身行了一个并不算太标准的军礼。
      “午安,西弗泽尔。”点点头算是回应,他走到房间里巨大的立体地形图前两步的地方。很快想起了最初的惊异源头,他伸手把玩起一个代表空军的飞机模型,“你今天怎么不在布痕瓦尔德?”
      “我申请调动来第十三军。”西弗泽尔这样说着,错开了蓝弗的目光。“我想过两天我的调任书应该就批下来了。”
      他在低下头的那瞬间挑起唇笑了笑,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动作,很难察觉到。
      “会降级的。”
      “降级总比被逼疯好。”西弗泽尔压低声音淡淡地说,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在发牢骚还是嘲讽。蓝弗看了看他的眼睛,那是种很漂亮的蓝色,仿佛以前叶卡特琳娜王妃能够映射整个天空的耳坠。
      很难想象有着这样干净眸子的人,会是集中营的宠儿,□□应用的发明者。
      他又在门框上靠了一会,想不到该说什么。于是用力的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发呆,目光长久的滞留让他觉得眼眶微微发痛,于是又用力眨了几下。
      时间的流淌在这一刻变得非常迟缓。
      终于他想好了该说的话。转过身去,望了一会空无一人的走廊,用一种自言自语的调子说,“洛尔快回来了。”

      第十三军的刑罚往往只有两项,一是绕军令部跑二百圈,二是扣军饷。
      这两项洛尔都享受到过,不过似乎都对于他没什么杀伤力,所以最后连令人看到就觉得没脾气的蓝弗·法兰克都不得不给他打上一个标签,上面写着两个词——屡教不改。
      以至于他养成了每一次看到准将冷冷的回头盯着他的时候,都会自觉出去跑上二百圈回来。
      军令部不是很大,斑驳的砖墙上布满了常青藤一样的植物。洛尔叫不出它的名字,而西弗泽尔给出的那个学名很长,他懒得浪费宝贵的脑细胞进行记忆。毕竟如果有一天准将要把他开除出去,他还可以做个翻译什么的,而不至于像老塔罗克那样饿死在街边。
      其实这样的景色,也算不上太过难看,至少与以前国会那样苍白的肃杀有天壤之别。
      如果时间充沛的话洛尔还真的愿意多绕几圈看看,好把这些都留在印象里,以免太过仓促的遗忘。
      第一百七十七次看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的斐南之后,他停下了脚步,“喂,”有些接不上气来,但还是很努力的喊到,“斐南,我跑完了,麻烦去给准将通报一声。”
      “这是第一百七十七圈,敬爱的洛尔·维利亚特总参谋。”斐南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蒙蔽上位可是要受罚的。不过如果有贿赂的话我想我可以接受,说吧,选哪个?”
      “我还是继续跑吧。”洛尔小声嘀咕了一句,继续自己二十三圈的征途。
      那些植物的叶子快要落光了,只剩下灰褐色枯萎的藤蔓还在紧紧攀着灰暗的墙壁,偶尔还有零星铁锈一样的东西粘在墙上,以及用粉笔描绘出的巨大扭曲十字。
      有点像布痕瓦尔德的景象。
      突然间就想起了这个名词,布痕瓦尔德,一个挺平淡的名字,却在刚刚见到的时候就显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惊心动魄。
      劳动意味着自由。
      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洛尔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挑衅似的哼了一声。那实在是个很微小的动作,以至于一开始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如同哪一天斐南宣布其实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一样,简直讽刺道不可理喻的地步。
      这样的地方不仅仅不会有自由,甚至不会有生存。
      接踵而至的回忆是有关于视察布痕瓦尔德的那天,那个人站在密封的铁箱前,看着手中怀表缓缓的舞动。那怀表看起来精致淡雅,有着非凡的质地,绝不是人类的杰作。蓝弗说,你看到那个人的怀表了么,表壳应该是一块头盖骨,表盘应该是肩胛骨。这是有千万金钱都无法买来的东西。
      那是恶魔的杰作,想要买来这样的东西,只能使用灵魂交换。

      灵魂在一些人眼里,是毫无价值的东西。毫无意义的、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
      新教的信仰者往往也该这样觉得。
      实际上,却也是一个人本该最重要的东西。

      ***

      洛尔在二百圈结束之后没有立刻回去报告,而是习惯性的从黑色的铁制栅栏中眺望法尔大街的景象。
      这几年来,画面已然越发的萧条,直直的指向了一个字眼。死亡。
      以前总有些犹太人会在这里做些生意,从兜售香烟和火柴到巨大的典当门面,从天堂一样的大厅一直到凌冽的寒风中,都可以见到这样的身影。
      老塔罗克以前也是其中之一,他待洛尔这个有点狂妄的晚辈很好,会陪他闲扯些当前的局势,包括给他的香烟打折。
      现在那些人早已被驱逐出境,很快就要,永无存身之地。
      想到这里眼睛突然有些胀痛,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怎么他妈像个小姑娘一样多愁善感。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迈着有些深浅不一的步子回到军令部的走廊。
      那走廊永远是黑暗的,斐南不让开灯,蓝弗也觉得无所谓。
      “这些都是钱啊!你们节约点好不好?”一定又会这样说。
      但是今天的黑暗却异乎寻常,几乎没有一点光线。
      一边的斐南用一种极为心痛的语气说洛尔你慢一点,不要撞坏了那些柱子和把手,这些都是钱啊!
      回身想骂他一句,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东西。

      泊诺安·西弗泽尔。
      他认识这个人。
      就是那个在布痕瓦尔德,低头看着手中怀表的人。
      异常苍□□致的脸,天空一样的蓝色瞳孔,还有柔亮的金发,看起来本该是一尘不染的生物。
      实际上不过是出卖自己灵魂的人性叛逆罢了。
      “西弗泽尔上校,你怎么会在这里?”
      斐南似乎有些惊讶,但洛尔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他其实想说的话——
      “西弗泽尔你要小心那些柱子啊那都是钱啊!”
      洛尔的心底浮起了一阵恶寒。
      泊诺安并没有准备说什么,只是微微侧了身子,从另一边走出了军令部的走廊。身影湮灭在外面午后炽烈的光线中,很快便无法看见。
      让人怀疑这个人不曾存在过。

      洛尔按下了门把手,这间屋子往往也是布满黑暗的,蓝弗并不喜欢开灯,这一点也很令斐南遂愿。
      四层窗帘在泊诺安走后就被蓝弗拉了起来,只剩下房间中央立体地图上的荧光标识还在发出微弱的光芒。这样的景象突然令洛尔想起了以前仲夏时节常有的萤火虫,那是何等微弱的光,却宁愿和月亮一起反抗整个黑夜。
      “洛尔。”他听见蓝弗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是,长官。”于是很简单的回应了一句,没有什么措辞,只是单纯的表明了身份与方位。
      “他们准备向莱茵非军事区驻军了,作为总参谋你有什么看法?”蓝弗伸出手将一并涂抹着卐字荧光的战旗向前推了推,“你可以考虑结合历史,不过不要讨论什么有关于食物的问题。”
      “这是一场战争的预备,长官。”洛尔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好试探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也许正如元首在《我的奋斗》中说的,这将是一个永世不衰的第三帝国,而现在他要将这些付诸行动了。”
      “很好,总算培养出你一点军事建树。”蓝弗的神情似乎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欣慰,接着又恢复到戏谑还有冷漠。
      “以准将的才能,应该做什么都是轻而易举。”洛尔瞟了一眼靠在门框上的斐南,“哪怕要令我们的军械部长改掉受贿的习惯。”
      斐南透过层叠黑暗瞪了洛尔一眼,然后继续在黑暗中闭目养神,数手中已经查清过无数次的三千七百马克纸币。
      “如果你这样奉承元首或者我的表叔,怕是已经被拉出去枪毙了。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浪费子弹。”
      蓝弗一只有些无奈,第十三军的高层一向以无组织无纪律闻名整个德国军方。比如那个将“贿赂我吧”写在脸上的军械部长斐南,还有除了吃就只知道抽烟,特长就是会八国语言和吐槽比较猛的参谋洛尔,顺带再加上一个一天到晚都在看天社交和开会的准将。
      真该是一直很令人犯愁的军队。
      毁谤和自嘲结束以后蓝弗才想起来要和他们说什么来着,于是走向窗边,拉起了其中的两层窗帘。很快屋子里亮了很多,只是那些荧光黯淡了。
      “晚上我要去参加媚若家族的舞会,洛尔你也要去,记得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光线的突然涌入令他的眼睛有少许不适,于是用手去揉了揉,顺便按了按太阳穴。“还有,最近两天西弗泽尔要准备调任过来了,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不要给我添更多麻烦了。”
      洛尔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和打火机。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西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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